纵火案随着孙长天的自焚,终于尘埃落定。
警署停尸房里,顾月白和宗烨再一次并排站在了顾行歌的尸体前。
沉默在他们周身围绕,但他们沉重的心情又似乎只有彼此能懂,即使无言,也能体会到各自心里的悲痛。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顾月白苦笑着开口,打破了一室沉寂。
自觉无颜面对顾行歌,他说话时缓缓闭上了眼睛,仰起头,将泪水倒回眼中,“都是我的错,是我看错了人……”
谁能想到,他身边的孙长天竟然是这样一个嗜杀的变态。
他以为冯青梅背叛了他,所以扭曲了心理,竟然开始滥杀无辜,还自以为是在替天行道,暗暗惩罚那些不守妇道的女人。
“如果我没有把她寄给我的信件拿给孙长天看,她也不会出事儿……”顾月白目光定定地落在盖着白布的尸体上,哀声说道。
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顾月白睁着一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眸看向宗烨,“这一切都怪我,是我让行歌陷入了危险之中。”
“是我害死了她。”顾月白十分悔恨地说着。
半晌后他又呢喃着开口:“通过那些信件,孙长天对行歌有了异样的心思,在他扭曲的心里,或许已经把行歌当做了自己的所有物,所以在行歌吻了你之后,他觉得自己又遭到了背叛,这才怒而杀害了她。”
顾月白没有想到自己视为知己的人竟然会是个疯子,不仅杀了那么多无辜的女人,还害了他最亲近的表妹,甚至就连顾月白自己也差点儿命丧孙长天之手。
顾月白说着,想要去看顾行歌,却又不敢面对那个面目全非的焦尸,只能偏着头继续道:“如果当初我没有执着的想要拍电影,就不会遇到冯青梅和孙长天,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
“从你出国留学学习导演开始,就只有她在支持你,可结果呢?”宗烨瞥向顾月白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他看着顾行歌的尸体,无奈叹息道,“她却因你的电影而死……”
“追根究底,导致了这一切的,是你。”凶手自焚后,宗烨却依旧没有走出来。他看着顾行歌的尸体时,神情悲伤难抑,语气更仿佛是好几日未曾进食一般的虚弱无力。
苦笑一声,顾月白没有否认宗烨的话,因为他其实也一直在心里怨怪着自己,觉得是自己害了顾行歌。
宗烨也没有想要得到顾月白的回答,说完他便再没有了言语,只静默地看着顾行歌。
停尸房中的两个人各自沉默着,片刻后,宗烨才又哑着声音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带她回家下葬?”
“事发突然,我还没有和行歌的家里人说……”顾月白说着突然红了眼睛,仿佛这一瞬间他才意识到,他的表妹是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再也回不来了,“我怕行歌家里人接受不了,所以还没有打电话回去。”
“那你就打算让她一直留在这里吗?”宗烨也红了眼睛,转头怒视顾月白。
“不会的,我会带着她一起离开,不会让她孤零零一个人留在这里的。我只是想亲自和她的家人说明情况……”顾月白攥住还在顾行歌尸体上的白布,声音轻飘飘地说。
闻言,宗烨渐渐敛下了怒气,没有再和顾月白说什么。因为他知道,顾行歌一定不会葬在庆城,她的尸骨会被顾家人带走。所以尽管他再如何不舍,也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停尸床上的尸体,便离开了停尸间。
“我会尽快结案的。”走到门边,宗烨扶着门框,没有回头地又说了一句,便快步离开了这里。
宗烨离开后,看守停尸间的老大爷上前,一边推着停尸床向里间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对顾月白说道:“后生仔,你要是准备带尸体离开,记得去找办完案子的探长开个证明咯,不然是不能直接带走的噻。”
顾月白略作颔首,并未多言,也转身离开了停尸间。
***
深夜,空荡荡的警署中,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哒,哒,哒。
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影,脚步轻巧地向着停尸房的方向走去。
吱嘎一声,停尸房的大门慢悠悠地打开,一个影子由小变大,渐渐漫进屋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几声诡异的,不成调的音节,让看守停尸房的老大爷吓了一跳。
拎着一根木棍,老大爷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谨慎的探头看向门外。
看到来人熟悉的面容后,他挺直的背脊放松下来,嘴里也轻轻吁出一口气,随即放下了手里的木棍,埋怨着说:“这大半夜的,你……”
然而,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仿佛被定住了身子一般,瞬间僵在了原地,只有一双眼珠儿还能微微转动,身体却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了。
他浑浊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恐,想要开口求救,却发现他连唇舌都无法动作。
奇怪的声音不知何时消失了,来人仿佛没有察觉到看守大爷的异样,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绕过站在门前雕塑一般的看守大爷,如入无人之境一样,径自推门,走进了停尸房的里间。
停尸房的里间要更大一些,温度也更低,是让冷不丁一进来的人浑身哆嗦的寒凉。
这间屋子里摆放着一张张停尸床,每张床上都蒙着一层白布,在昏黄的油灯的照耀下,十分恐怖。
来人却好似一点儿都不惧怕,目光一一落在盖着白布的尸体,仿佛能够透过那层白布看到底下的“人”长得什么模样一般。
油灯噼啪作响,灯火一明一暗,游走在停尸房的人细细的观赏者白布之下的尸体轮廓,偶然一瞥间露出的一双眼中,盛满了兴奋的光芒。
他目的明确地穿过一张张停尸床,脚步轻快地来到了角落中的一张床前,停下了脚步,而后,缓缓掀开了尸体上蒙着的那层白布。
摆不下是一具焦尸,浑身上下焦黑一片,已经看不出来生前的模样了。
阴冷的停尸间里,一具毫无美感的焦尸,明明是让人心生恐惧的场景,那个闯了进来的身影却露出了一个深情的笑容,无限痴迷的俯下身,凑近了那具尸体,喃喃自语般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行歌,我来接你回家了,从今以后,我们终于不用再分开,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一盏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微光,光影下,那个俯身凑近尸体人,露出了一双病态且诡异的眼眸——正是顾月白。
啪的一声,停尸间里的灯光亮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清冷的声音,“别做梦了,你带不走她。”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顾月白眯了眯眼,随即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他转身看向说话的人。
“是你,宗烨。”顾月白觑着一双阴冷的眸子,沉声唤道。
宗烨闻言微微一笑,并没有应声,反而是他身后传来了一道清亮的声音,“还有我。”
听到这三个字,顾月白神色大变,不可置信地垂眸看向身前的焦尸,面上满是不可置信。
“又见面了,表哥。”毫发无伤的顾行歌,踱步从宗烨的身后冷笑着走了出来,目光定定地落在顾月白的身上,一双凤眼里光华流转,神色十分复杂。
“你没死?!”顾月白看到顾行歌后愈发惊愕,他愣愣地看向身边那具尸体,随即又看向鲜活的顾行歌,来回看了几次后,才喃喃开口,“你竟然还活着?”
话落,顾月白却倏地仰天大笑一声,激动地看着顾行歌,拊掌而叹,“活着好,还是活着好啊!”
说话间,顾月白提步上前,目光如炬地和宗烨对视着。
“看来你们是早有准备。”顾月白笑意森森,“你们早就怀疑我了是吗?”
呵呵一笑,顾月白也不等宗烨和顾行歌答话,只是自顾自地又道:“不过没关系,这并不重要。”
舔了舔嘴唇,顾月白病态地眯着眼睛,微微塌着背脊,与平时的俊逸的模样大相径庭,整个人诡异中还带着几分狰狞,“宗烨,你别想把她从我身边抢走。”
顾月白说话时,一直牢牢地盯着宗烨的眼眸,话音落下后,他又微微翕张着唇,一步一步向着宗烨走去,而每走一步,他的嘴里都会发出一些没有意义的音节,眼珠也会随之转动。
静谧的停尸房中,顾月白发出的细微的声音清晰可闻。
而站在他的对面宗烨,听着他发出的古怪声响,看着他狰狞又诡异的神色,却仿佛没有察觉,又好似被顾月白的声音和眼神吸引了一样一动不动。
顾行歌似乎察觉出了宗烨的一样,连忙伸手去拽他,然而宗烨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见状顾行歌转头看向顾月白,而此时顾月白也略略偏过了目光,看向了顾行歌。紧接着,顾行歌便也如同宗烨一般,似老僧入定一样,僵硬地站在了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顾月白一步步向着他们走近。
走到宗烨和顾行歌身前后,顾月白停止了发出的声音,而后移开了看向宗烨的目光。
“行歌你还活着,可太好了!”顾月白调转视线,迷恋地看着向顾行歌,语气里带着疯狂的意味,“这下子我们终于可以真正的长相厮守了!”
说着,顾月白伸手就要去抓顾行歌,想要带着她一起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顾月白的手即将触碰到顾行歌的手腕时,眼神木然的顾行歌忽然一动,躲开了顾月白的动作。
她退后一步,偏着头,带着吟吟笑意望向惊愕的顾月白,缓声开口。
“扶娄秘术好学吗,”顾行歌笑靥如花地问着,眸子里却蓄满了怒火,“表哥?”
顾月白因顾行歌躲开的动作怔愣住后,紧接着又听到了她的话,更是紧皱起了眉头。
他没想到顾行歌竟然会知道扶娄秘术,眯着眼睛,顾月白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顾行歌,“你怎么会知道扶娄秘术?”
“这种失传的古戏法,”顾行歌不答反问,“你是从哪儿得到的?”
顾月白没有回答,只是惊疑不定地看着顾行歌,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见状顾行歌哂笑一声,一双凤眼仿佛要喷火一般看着顾月白,语气却十分平缓地说道:“是你学会了扶娄秘术,也是你用它催眠了受害者,让她们被迫一动不动地被大火焚烧而死。”
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息,顾行歌痛心疾首,“所以,你才是这一系列案子真正的凶手!”
“表哥,其实我不想怀疑你的,但是你怎么能如此狠毒?那些女孩子们又何其无辜!”顾行歌厉声问出这个自己不愿承认的真相。
在调查冯青梅的案子时,顾行歌一直将注意力放在了孙长天和王珲身上,甚至老余她都怀疑调查过,唯独顾月白,她从未怀疑。最多也只是随着案子的进展,质疑了他和冯青梅之间的关系,但她从未想过,顾月白才是真正的凶手。
然而,法网不漏,真正的凶手总会留下马脚。
“我到底哪里漏出了破绽?”呵声一笑,顾月白丝毫没有被拆穿真相的心虚惶恐,反而饶有兴致地问。
“戒指,你的那枚求婚戒指。”顾行歌冷冷道。
“戒指有什么问题?”顾月白很是疑惑。
“因为那枚戒指的材质并不是钻石,而是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