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店的老板娘,管我们要身份证。
可是我没带身份证,就问她,「能不能通融一下?」
被她义正词严地回绝。
最终,房间是季宴礼用他的身份证开的。
他和老板娘说,房间就只给我开,他不在这里过夜。
老板娘盯着他看了好半天。
这才有些不耐烦地递出了房卡。
季宴礼陪着我一起来到了门口。
可他却站住了脚步,将手搭在我的头上。
他问我,「还有地方住吗?」
我撇撇嘴,摇了摇头。
他就轻笑着和我说,今晚他就帮我找房子。
「不进来陪陪我吗?」
见他要走,我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
用手指一下下戳着他的后背。
「别闹。」他说。
他轻轻地推开了我的手,朝楼下迈着步子。
我佯装吃痛地摔了一个屁墩,他忙不迭跑了回来。
「怎么回事?」他蹙着眉头蹲到了我的身边。
我嘟着嘴唇,指向自己的脚面,「这里,痛。」
他将我抱了起来,是公主抱。
我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上。
然后就这样怔怔地看着他。
看着他在我面前半跪下去,缓慢地帮我脱起鞋子。
然后是袜子。
袜子是他选给我的,上面的小熊图案,我很喜欢。
「这里痛吗?」他用指尖,轻轻地戳着我脚面。
我摇摇头。
「这里呢?」
「这里痛吗?」
看着他一脸紧张的样子,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他却有些埋怨地问我,「笑什么?」
还说如果戳起来不痛的话,可能是伤到了骨头。
明天要带我去医院。
趁他不备,我朝着他吻了过去。
他吓得连忙将我推开,紧紧盯着我的眼睛。
我也不躲,就这样静静地和他对视着。
我又吻了他一下,他还是推开了我。
就这样,不知道重复了几次。
这次,他主动朝我吻了过来,就像是在报复一般。
吻得很用力。
一切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可进行到关键的步骤时,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一本正经地问我,是不是确定要这样?
这人可真逗。
「都这样了,你还要问我?」
我好似挑衅一般地勾勾嘴角,「你别不是不行吧?」
「这么快就老了?」
受到挑衅的他,似乎是成功被我激怒了。
继续着刚才的事,肆意且放纵。
期间,我注意到,我手机的屏幕亮了。
是傅卿时打来的电话。
还有几条我未读的微信消息提醒。
他说他下午的时候带着花匠来家里找过我。
却没见到我的人。
他一直在家里等我,问我人在哪?
我接通了电话,勾住季宴礼,狠狠地朝着他肩膀咬了过去。
他吃痛地皱了一下眉,旋即发起狠来。
8
结束后,季宴礼在身后抱住了我。
他抱得很紧,好像生怕下一秒我就会人间蒸发。
我转过身看向了他。
看到了他眼里的那抹怅然,也看到了被他拿在手里的手机。
他再一次挂断了傅卿时打来的第不知道多少通电话。
随后,点开了微信。
傅卿时似乎是快要被气死了。
通篇的对话,就只能挑出几个干净的字。
他问我是和谁在一起,问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最后,终结在了那句。
【江厌,算你有种。】
季宴礼点出了输入法,打字的手却突然一顿。
他看了看我,问:「可以回复吗?」
我点了点头。
他便又关掉了输入法,清了清嗓子,发出了两条满是挑衅的语音。
「她睡了。」
「有什么事我可以替你转告。」
几乎是下一秒钟,季宴礼就再次发来了视频通话。
后面,又是两通。
我从季宴礼手中接过了电话,将手机关机了。
我怔怔地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偏过头,朝季宴礼挤出一抹苦笑,「我是不是很脏啊?」
季宴礼却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猫,不住地蹭在我身上摇头。
「不脏。」
「脏的人是他。」
在这一瞬间,萦绕在我耳边的那些嘈杂声音似乎消失了。
耳边也跟着清静了许多。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我开始能感知到好多复杂的情绪。
这一刻,天亮了。
眼泪犹如洪涛一般,决了堤。
第二天,我住进了季宴礼为我找的房子里。
房间不大,却显得异常温馨。
中介说,这曾是小两口的婚房。
如今小两口去了外地打拼,房子也就搁置了。
还是第一次出租。
当年的那个寒假,季宴礼来过我家几次。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那时候注意到的。
他在我的房间里,布置了许多插花。
他挠着头发,有些羞涩地和我说:「应该是阿姨生前喜欢的风格。」
随后,他便跟着我一起。
不厌其烦地,将花盆全都转到了朝阳的方向。
一连几天,我都觉得好像活在梦里。
傅卿时还是找来了。
在我好久都没有回他的消息后,他还是找来了。
我早该想到,以他的能力,找我应该不是难事。
短短几天,他似乎憔悴了许多。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样子。
脸上蓄着胡茬,模样像极了一个落魄的流浪汉。
他坐在客厅里一根又一根地抽着烟,眼里带着一丝阴鸷。
但没过多久,这抹阴鸷便逐渐在他眼中消融。
融成微光。
他将紧皱的眉头舒展开,盯着眼前的烟灰缸,张了张嘴。
仿佛只是说话,就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
「我答应你,不再和方瑾柔联系。」
「不。」
「任何人我都不再联系了。」
「就只有我们。」
「你回来吧。」
「我答应你……都答应你……」
我盯着他那略微有些泛红的眼睛。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难受又刺痛。
沉吟许久,我笑出了声。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笑,止不住地笑,笑到肚子痛。
我说,我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
而且我很享受,比和他在一起时,要好过千倍万倍。
「艹!」傅卿时被触怒了。
他举起了一旁的烟灰缸,烟灰落了满地。
「江厌!你好大的胆子!」
「你怎么有胆子和别人在一起的?!」
「我现在就让他成为一个废人。」
他目眦欲裂地瞪着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朝我砸来。
而是转头丢向瞄准了电视机,砸了个稀巴烂。
不光是电视,家里能砸的东西都被他砸了。
最后,他站在了满是插花的窗台前,恢复了神志。
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指着这些插花质问我。
「就因为这些破花,你就要离开我?」
「好。」
「你喜欢是吧?我买给你。」
「一千盆够不够?」
「不够的话,我把全城的插花都买给你。」
直到他说出这句话时,我也认清了一个现实。
傅卿时,没有心。
我这些年来爱的,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9
傅卿时还是强行把我带走了。
带回了那间别墅。
那些声音又重新回来了,吵得我头脑发昏。
他似乎像是变了一个人。
以前忙得不可开交的他。
现在居然变得格外清闲,每天就只在家里守着我。
他开始试着学起保姆做家务。
还学会了煲海鲜粥。
可这些,我早就不想要了。
看着他好似邀功一样,端着海鲜粥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只感觉恶心。
他还特意将包扎的手指伸给我看。
一个大男人,因为一点烫伤,将手指裹了一层又一层。
可真恶心呀。
我又冲进洗手间,抱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
出来时,我打翻了傅卿时朝我递来的勺子。
他一脸惋惜地盯着地上打碎的瓷勺,发狠地将碗也砸碎在了地上。
「江厌!」
「你就这么不知好歹?!」
「能想到的事,我都为你做了。」
「你还想闹哪样?」
「是因为方瑾柔?」
他狐疑地打量我一眼,掏出了手机。
「只要你一句话,我立马让他在大众视野消失。」
他像是孩子一般的意气用事,让我不禁感到可笑。
可很快,我又意识到了什么。
「你对季宴礼做了什么?」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他戏谑地勾勾嘴角,「提那个废人做什么?」
废人……
我掏出了手机,给季宴礼打去了电话,可对方却把我拉黑了。
不光是电话。
季宴礼把我所有的联系方式,全都拉黑了。
连一句道别的话也没留下。
「傅卿时!」我咬紧牙关,朝傅卿时瞪去一眼,狠狠地甩了他一耳光。
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耳光。
傅卿时没有躲,只是一脸玩味地站在原地让我扇。
最后,他啐着口中的鲜血问我,「这回消气没?」
我被他丢在了床上,肆意妄为。
你可真贱啊!
江厌!你可真贱啊!
一道道声音不停地在我耳边回响。
我吐了出来。
当着傅卿时的面,在他同我做那种事的时候。
吐在了他的身上。
他甩了我一个耳光,愤愤走出了卧室。
江厌……
你怎么不去死啊?
这次,萦绕在我耳边的话语变了。
是我妈的声音。
她在向我抱怨自己的一生太苦了。
她后悔生下我这个不孝女。
这样,重男轻女的爸爸也不会弃他而去。
要不是执意想将我养大,她也不会挨姥姥姥爷的骂。
更不会被气得离家出走。
让姥姥姥爷和她断绝了关系。
而被她含辛茹苦拉扯大的我,甚至连在她葬礼上哭都做不到。
10
恢复神志时。
我正拿着地上的碎瓷片发呆。
手臂很痛,流了一地的血。
看着那一道道外翻的伤痕,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猛地一个激灵,将碎瓷片丢到了一边。
傅卿时,听到动静后,赶来了卧室。
和我一样。
他也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了一跳,攥紧着拳头,红着眼,一遍遍地问我,「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我木讷地摇了摇头。
只是觉得自己太累了,累到连呼吸也会感到疲惫。
我想睡上一觉。
就一觉。
再也不要醒来的那种。
我被傅卿时送进了医院。
医生,对我的伤口进行了缝合。
我看着被裹得像是粽子一般的手臂,哭了出来,「好丑。」
我很想哭。
前所未有地想哭,不论看到什么都想哭。
看到坐在我身边的傅卿时想哭。
看到光秃秃的树干想哭。
看到雪花逐渐消融笑哭。
看到医院里骨瘦如柴的小朋友想哭。
他才那么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会那么瘦。
医生建议傅卿时为我办转院。
于是,我又被他转送进了一家精神病院。
我在这里找到了一堆我的同类。
他们和我一样爱哭,也有爱笑的,不论看到什么都能笑出声。
笑到停不下来。
我又在无意识中,做了伤害自己的错事。
这次,我割到了动脉,血一下子就飙了出来。
蹿得老高。
我再次被送进了抢救室。
出来以后,我就被束缚在了床上。
他们不许我乱动,也不许我乱走,把我关在狭小的房间里。
傅卿时赶过来看我时,他的手上也打着绷带。
他笑着说,和我的是情侣款。
我才不要和他有情侣款,可我被捆震慑得动弹不得。
只能任由他在我面前炫耀。
后来我才知道。
他不是来看我的,他也住进了这家精神病院。
连病都是和我同款。
医生,每天都会跑过来给我强行喂药。
药很苦,我不想吃。
他们就硬要往我嘴里灌,呛了我好几口。
傅卿时见到以后,像是心疼得不行,朝着医生大吼大叫。
他说不许欺负我们家厌厌。
可明明,欺负我欺负最凶的人是他。
他还扬言,要砸了这家医院。
我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可这句话,却引来了众人的哄笑,像是在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
吃过药后,我就会犯困。
不光犯困,我感觉我还有变笨。
经常无意识地在做一些事,反应好半天才能想起自己是要做什么。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很久。
久到,冰雪消融,已经能听到窗外传来的阵阵鸟啼。
我这才意识到,春天来了。
我想出去看看。
11
这件事,我计划了很久很久。
我开始细心地观察。
观察医院的地形,观察医生护士的换班。
观察所有能观察到的细枝末节。
于是,我在这天,同医院里的一个傻大个说,「帮我逃出去吧。」
傻大个喜欢我。
他曾不止一次地,在放风时间,向我表达过爱意。
为此,傅卿时还和他打过几架。
医生是被其他病友的叫好声吵来的,还害得他和傅卿时都被关了禁闭。
傻大个答应了下来。
这天晚饭时间,正赶上医生换班。
傻大个便朝着傅卿时走了过去。
他掀翻了傅卿时的餐盘。
言语上的挑衅,让傅卿时和他扭打在了一起。
连上前拦架的医生也被打了一拳。
很快,食堂便乱成了一锅粥。
傻大个偷偷朝我看来一眼。
我就知道,时机到了。
我头也不回地朝着楼梯跑了过去。
用上了吃奶的劲。
等到保安赶来抓我时,我已经翻出了医院的大门。
紧接着,好多医生和护士也跑了出来。
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傻大个和傅卿时。
傻大个用自己的身子,拦下了一些人。
傅卿时见状,也好像明白过来了什么。
学着傻大个一起,将其他人也给拦了下来。
他回头冲我喊,「厌厌!快跑!」
见状,我这才松下一口气,放心地朝着马路对面冲去。
我逃出来了。
感受着春夜的虫鸣鸟叫,看着枝头钻出的嫩绿枝丫。
但很快,一团光晕便将我包裹了起来。
所有人都不再追我了,他们只是围在马路中间议论纷纷。
没过多久,救护车也赶到了。
似乎是谁出了车祸,这人看着和我差不多大。
身高也和我差不多。
直到傅卿时扑在担架上喊着我的名字,我才知道,原来这人是我。
我死了。
被一个酒驾的司机撞死了。
还好。
还好我是死在了春暖花开的季节。
这样一想,好像……
也就没那么难过了。
12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周遭的一切全都陷入了黑暗。
只有远远的一个光团,在指引着我的方向。
我缓缓朝着那团光迈步。
突然想起了母亲生前的那句话。
这花呀,和人一样,总要迎着光亮,才好有盼头。
我想,我妈应该也在光的对面等着我吧?
就在我快要踏进光的一瞬,傅卿时的声音却突兀地在我身后响起。
他也追来了。
见我眉头紧皱,他咬着嘴唇,淡淡开口,「厌厌,我爱你。」
「我们一起走好不好?」他向我伸出了手。
我却胆怯地后退了一步,「可我,不想再爱你了。」
说完,我便头也不回地,埋进了那团光中。
可真好呀。
光的对面,不只是有我老妈来接我。
还有鸟语花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