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府在这个方向，随我来吧。”秦故没有多余的话，说完就健步如飞地一个人走在了前头。
“好。”秦攸宁应声，不急不缓地跟着，步调沉稳，毫无初来乍到的紧张害怕。
这可是在城门口的官道上，加之京都的百姓许是都已经听说了，八王爷今日会将意图谋反的前朝余孽押解回京的消息，是以有不少人就专程地等在城门口。
为了凑凑热闹，也为了看看天家威严。
只可惜，护卫队死伤，囚车被毁，这进城时的排场可是一点都不威严。幸好还有秦故带着他手底下的一拨人，有备无患地为着制服黑衣人的押解问题，而形式地带了些枷锁镣铐，这才弥补了一些八王爷的阵仗，没丢了天家皇子的脸面。
押解犯人，却让犯人将囚车给烧掉了，这样窘迫的押解经历，想必是八王爷从未想过的。
何况八王爷这一路算计着过来，算计出了三番两次的劫囚波折，算计出了爱护手下的仁爱之名，算计出了最后关头的惊天逆转，却万万没料到秦攸宁居然有胆子烧毁囚车。
“这姑娘到底是谁啊，八王爷说她是秦家人，那就是谋逆犯啊！”
“可秦大公子却要将人带去国师府，还说是皇上下的旨，你说皇上为什么要见她？你们别看她灰头土脸的，这姑娘，长的那叫一个标致，我看在这京都里，也就沐家的凰小姐，能和她一较高下了。”
“哼，半吊子水的家伙，这姑娘一看就还没长开呢，日后，说不定就是第二个华太妃！”
这京都不愧是天子脚下，就连这儿的百姓，也和其他地方的百姓不同。
他们有序地站在官道两边，当八王爷带着一干人等出现在城门口的时候，他们也只是好奇地张望，交头接耳地议论几声。既没有那种对待卖国贼的义愤填膺，也没有扔东西大声辱骂的疯狂举止，只是那样站在两侧，就跟看戏似的。
直到秦故欲带走秦攸宁一人，而早就因囚车而对秦攸宁气急的八王爷从马上跳下，拦住了两人，这周围的百姓才忽的，乱了起来。
可听听他们口中议论的这些事，秦攸宁的心里是冷笑连连。这京都的百姓，真是冷静地可怕，也激动地可怕。
“这便是京都，茶馆酒楼里，谈论的不是禾粟赋税，而是王公大臣的流言绯事。白矖，没几年了。”秦故不知何时已慢下了脚步，走在了秦攸宁的身边，“所以，我们得抓紧了。”
“秦公子这般正大光明地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不怕被人听了去，不过，这抓紧，又是何意。”既然秦故说的肆无忌惮，那么秦攸宁在最开始的惊愣后，也直接地问出了口。
“找仇人，报仇。”简简单单五个字，秦故说的轻松，秦攸宁却听得心头一跳。
秦唯在临死前，告诉秦攸宁别忘了她们之间的约定，一定要找出那些害了她们一族的凶手，报仇雪恨。
可据秦唯所言，他们的仇家，只是灵修界的那十大家族而已，怎么现在听秦故的口气，却还牵扯到了这俗世？
“难道说，白矖？”秦攸宁的双手十指穿插着交握在一起，右手拇指来回地摩挲着虎口。
“妹妹直说无妨，此处已在国师府的地界之内，无人敢探查。”秦故的脖子转了转，空洞的眼神慢慢地在秦攸宁的手指上定住，视线专注而清明起来，“妹妹不用怕，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灵修界的人自持身份，从不愿与俗世众人相交，何况是灭族这样的大事，十大家族怎么可能会透露给俗世知道。”秦攸宁说着说着，就皱起了眉，“更何况，怎么会有白矖呢，他们不敢的。”
脱口而出后，秦攸宁的嘴一顿，眼珠子急切地左右移动着，这一不当心，就说多了。
秦攸宁明显感觉到，秦故的呼吸声缓慢了下来，“而且，如果是白矖的话，娘亲不可能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的。娘亲也同我说过，俗世之中，便是强大如一支军队，一个强国，在修为强大的灵修者面前，都不值一提。”
“所以白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们难道不怕吗？”秦攸宁一股脑地说完，神情纠结地抬起头，睁大了一双眼，求解地看向秦故。
这段话既解释了她为什么知道的有点多，也适当地留个浅白的问题，显得半知半解。
至于秦故会不会就这么被她给忽悠了过去，秦攸宁觉得有点悬，但是又能怎么样呢，秦故戒心本就强，而她身负秦家血脉，也是不争的事实。
“初听到父亲说，已经找到了妹妹的时候，我们都很为妹妹担心，不过现在看来，妹妹在我们有所不知的地方，成长地很好。”秦故的话，出乎意料的直白。
这让秦攸宁明白过来，为何秦故会在初见面的时候，就用秦家的血脉秘术来试探她，明明月牙都已经确认了她的身份！
就因为，现在的她，已经全然不是那个“秦六小姐”了。
血脉无法伪造，怕只怕，秦故会以为她是夺舍的，但倘若要解释，又该怎么让秦故相信。
秦唯死的早，不可能是她教导的，若说是有个来去无踪的师傅呢，因为看中了她的灵根，所以才教导她。可编织了一个谎话后，就要用千千万万个谎言去完善它，日后，她又去哪里找一个和谎言一模一样的师傅呢？
除非……秦攸宁脑中灵光一闪，有了计较。
“哥哥，在天和城秦家，有一位冯奶娘，虽然府中的人个个都说她是疯奶娘，但是她对我极好。娘亲过世之后，是冯奶娘一直偷偷地照顾我，教导我，告诉我要学会忍耐和伪装。”秦攸宁想，以冯奶娘的身份来当这个“师傅”很合适，更合适的是，冯奶娘已经过世了。
“她称我为俗世中人，告诉我有一个强者为尊的灵修界，她让我去那儿，说那儿只要够强大，就能保护自己。而那儿，也是我娘亲的故乡。”秦攸宁的声音渐低，怅然道，“可惜，当我终于可以去到混沌宗，可以让自己变强的时候，她却再看不到了。”
“我死过两次，第一次是娘亲倾尽所有救了我，第二次，是冯奶娘用她的性命，来换了我的命。哥哥，你不要怀疑我，也不要把我当怪物，好不好？”
说话间，秦攸宁的头一直低着，甚至越来越低，到最后声音也无措了起来，“我一直不敢说，谁都不敢告诉，怕你们把我当怪物。可是，可是，如果我不说，我又怕哥哥不相信我……我……”
“阿宁，不哭。哥哥、哥哥没有怀疑你，远远地在人群里见到你第一面的时候，哥哥就知道你是阿宁了，你和姑姑，长得是这么的像。”秦故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不仅说话结巴，双手更是笔直地垂在身体两侧，用力地绷地紧紧的，“阿宁现在这样，很好。”
听到这话，秦攸宁是真的想哭，也想笑了。
哭，是哭秦故居然就这么相信她了，笑，是笑秦故居然也就这么相信她了。
“阿宁，快莫哭了。”秦故抬起僵硬的手，僵硬地放在秦攸宁的头顶，僵硬地拍了两下，“过会子还要进宫，这样不好，你可是白矖之光，要漂漂亮亮的。”
“兄长。”秦攸宁忍不住笑了起来，“没错，我可是堂堂白矖国师大弟子的妹妹，我可不能给兄长您丢脸了，如果白矖真的做下了那事，那我这白矖之光，就要白矖再无光亮。只不过，兄长，为何我就成了白矖之光，这世上当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国师欠父亲大人一个恩情，自然是要偿还的。”见秦攸宁已恢复了常态，秦故也渐渐恢复了过来，不过却已叫秦攸宁发现了秦故的一个命门，居然是害怕女孩子哭。
秦攸宁哪里见过这样的男子，在灵修界的时候，那些师兄弟们一个个的，要么是为了争权夺势，互相陷害还来不及，要么就只知道修炼，从不闻其他。
这使得秦攸宁第一次听安禾说起话本里的故事时，还对那些话本中感情丰沛，行事夸张的男女感到惊吓。
记得那个时候，安禾就说过，这世上有两种男子最为可爱。
一种是会因为女子的眼泪和惊慌失措的，很是可爱。一种是能让女子一辈子都不留眼泪的，可以去爱。
她还真是幸运的紧，这一下就碰到了一个，不知道慕卿辰，会不会是另一个？
“国师他，欠了舅舅一份恩情吗？”想到慕卿辰，秦攸宁就想起了他给自己的那只簪子，说是国师欠他恩情，如今见到簪子，定会帮自己逃脱这一劫难。
可怎么现在，国师还欠了舅舅一份恩情，这国师，到底是欠了多少人的？
莫名地，那曾被民间的传诵、八王爷等人的敬仰，而在秦攸宁心中垒起的国师形象，一下就倒塌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