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秦攸宁去到顾长歌的院子时，他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出神。
“顾公子。”秦攸宁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院门口轻轻地唤了一声，这才在顾长歌转头应允后，缓步走进了院中。
“你的领地意识很强。”等秦攸宁在他对面坐下后，顾长歌这才说道，“你怕是不知，你有时无意间的一个举动，却是如你这种出身的人，不可能会有的。而就算是京都那些有身份、有见识的人，也不会有你这种在修仙界生活久了，才会不知不觉就形成了的习惯。”
“我当然是不知道这个的，否则，顾公子也不会只与我见了几面，就确定我不是我。这身份的出身就是这样，我改变不了，日后也肯定会有更多的人怀疑，所以我才送了顾公子那蛟角，希望顾公子能帮我说说好话。”秦攸宁的样子坦然的很，对顾长歌提出的这个细节问题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好心的提醒被当做了狼肝肺，但顾长歌也没有为此生气，他放在石桌上的手指微微一动，眼神从秦攸宁的脸上转开，“看来，你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法。”
没错，送蛟角只是一个形式而已，昨天下山后，虽然八王爷和马家人还在山上，但马家的车夫和护卫却都是守在山下的。他们没胆量听秦攸宁和顾长歌说了什么，但是秦攸宁透过车窗送了一只蛟角给顾长歌，他们却是可以看个详细的。
秦攸宁这样做，除了上头那个理由，还有一点，就是想让马悦知道，炎蟒躯体上消失的蛟角，已经被送给了顾长歌。马悦要是想要蛟角，那就得去问顾长歌要了了，怎么都要不到她秦攸宁的头上来。
“听闻顾公子是出生灵修大族的，还是嫡系，若不是您的父亲拒绝了家族间的联姻，躲到了俗世，想必顾公子现在，应该是常家的大公子吧。”秦攸宁徐徐地将她查到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如果的事情，并没有如果。”顾长歌说的无所谓极了，似乎并不在意这一切虚名，但是在秦攸宁刚开始说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了一下。
这种心口不一的表现，只能代表着，其实在顾长歌的心里，还是有点在意的。
至于顾长歌在在意些什么，秦攸宁可猜不出来，认祖归宗的一个身份也好，本该继承的一切也罢，都与现在的秦攸宁无关。
“有没有如果，会不会有如果，并不是我关心的事情，我将这些坦诚地说出来，是因为常家和我之间，有着那么一点牵扯。”秦攸宁用着毫不在意的态度，说出来一句让顾长歌瞬间就浮想联翩的话来。
“请讲。”顾长歌在打量地看了秦攸宁一会儿后，只说了这么两个字，简单至极，也绝不会透露出一点他的小心思来。
“不知道顾公子清不清楚，常家现在的处境并不是很好。”秦攸宁转着手上的木戒，话题依旧在常家的事情上打转，“不过，虽然现在常家没落了，但放眼二十几年前，常家也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家族，都说要是当年的那门婚事成了，那现在常家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可我却不这么认为，想来顾公子若是关心过常家，也一定知道，那门婚事只是修仙界给常家找的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
秦攸宁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放低声音，因为她知道，在这个院子里，她并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就如前头顾长歌说的那样，灵修者都是有领地意识的，所以只要顾长歌没有离开秦家，那么这个院子就还是被他视为自己的领地，是绝不许别人侵犯的。
“你同我说的这些，与你的身份又有什么关联。”顾长歌表现地一点都不关心，手指有以下没一下地指敲着石桌，漫不经心的很。
“这么说来，顾公子并不知道常家没落的理由？那顾公子可有听说过十多年前，灵修秦家的灭门惨案？当时，半个灵修界的人都去了吧，可常家却始终都没有露面，便是从那以后，常家才真正地走上了没落之路。”顾长歌明显就是一副知道却不想提及的表情，但秦攸宁却偏偏要提起，不仅提起，还道出了那个谁都不敢提的原因。
“水火双灵根。我亦听闻，灵修秦家并未被灭门，逃出来的一双儿女中，那秦二小姐秦唯，是火木双灵根。”顾长歌这才听出了秦攸宁的意思，她扯了那么多，绕了那么大一圈，最后就是为了向他点明，她、或者说秦六小姐的另一重身份。
如果说，秦攸宁不止是边城小家族的庶出小姐，还是当年那个鼎鼎大名的灵修秦家嫡系的表小姐的话，那她的这些小习惯，倒是可以有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来解释了。
而且这两年来，一反从前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一点秦家儿女踪迹的局面，有关于秦俊华的消息突然就像是雨后春笋似的，从各个意想不到的角落里蹦了出来。一个能在那么多年里，把自己的消息掩藏的滴水不漏的人，又怎么可能突然就露了马脚。
唯一的可能就是，秦俊华已经积攒了足够的力量，能够硬气地出现在昔日的仇敌面前，为秦家讨回一个公道了。
“是啊，秦唯是火木双灵根，可她为了掩藏自己的身份，便只告诉秦文鸿，她是木灵根。当时的秦唯怕是死都没有想到，她的这一句话，却害苦了自己的女儿。”秦攸宁支着下巴，说着说着就有点出神了，“也害死了自己的女儿……”
“咳，秦小姐。”顾长歌咳嗽了一声，提醒着秦攸宁注意她现在的身份，“以你如今的修为，成为混沌宗弟子完全就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但是灵修秦家的事情牵连众多，我必须提前告知师傅，你的另一重身份。不过混沌宗素来惜才，那事也已过了十多年，想来师傅也不会不同意。”
顾长歌的意思，就是他会先给混沌宗的人透个口风，而秦攸宁在有了灵修秦家这个背景后，日后要是做出一些不合身份的事来时，也就不会太遭人怀疑。
反正以秦俊华现在这势头，要说秦攸宁从小就在她舅舅的秘密教导下长大，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顾公子，我并非是这个意思，这另一重身份，还不是透露出来的时候。”秦攸宁连忙摇了摇头，她怎么也想不出来，顾长歌怎么会生出这种想法来的，“我的意思是，我能知道这么多顾公子的消息，全靠舅舅用心良苦，在我身边安排了一个能干的婢女。”
“所以呢？”顾长歌疑惑。
秦攸宁的这些小习惯，在俗世不易被重视，是因为俗世的人不知道修仙界的规矩。但只要是修仙界的人，就都能察觉出，她不对劲的地方来。所以，只要秦攸宁进到混沌宗，那么被人怀疑，就绝对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夺舍，这在修仙界可是个敏感无比的话题，秦攸宁要是不想沾染上这个，那她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说出她与灵修秦家的关系来。
可如果秦攸宁不用这个理由，顾长歌还真的就想不出来，她还能用什么旁的理由解释了。
“秦家和常家是不同的，常家至今还能在灵修界找到生存的位置，但是秦家人却必死无疑，我不可能为了让别人相信我并非夺舍，就用另一道催命符来为自己解释。”秦攸宁坐直了身体，一本正经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你今日有为何要将此事告知与我，难道，你就不怕我将这事情泄露出去吗？”顾长歌已经搞不懂秦攸宁来此的目的了，他原以为她是来为他送行的，后来说了那么多，又以为她是想请他帮忙，替她正身的。可结果，都不是！
“不，你不会。不论是混沌宗，还是常家，当年都没有牵扯到秦家的灭门一事中，既然如此，那么几十年后，也依旧不会去招惹麻烦。顾公子，你的身份，左右逃不开这两个，所以你不会。而我，还要和你做一个交易，因而，你更加不会。”秦攸宁很是自信地说道。
顾长歌突然就觉得，眼前的这个秦攸宁，完全地超脱了他的设想。
要顶替另一个人活着，就必须完全放弃自己，顾长歌设想过秦攸宁会这样做的理由，兴许是她与秦家有仇，兴许是要到秦家偷点什么东西，兴许是想改头换面地躲避仇家。
但这些设想，在顾长歌与秦攸宁的谈话中，一个一个地都被否决了。
“到底是你的婢女能干，还是，你本就知道这一切，你接近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顾长歌问道。
在秦攸宁一开始主动接近的时候，顾长歌以为秦攸宁和秦家的那些人一样，都是想借着他的手去到混沌宗而已。大概是这印象太强烈了，在知道秦攸宁并非是真正的秦六小姐后，他居然没有再回过头去想想，既然秦攸宁不是那些秦家人，那她接近他的目的，是否还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