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攸宁没有再刻意表现出无知懵懂的样子，而是摆正了脸色，“既得了大长老的话，那攸宁也就不装模作样了，明日就是三姐的及笄宴了，此时大长老将攸宁唤来，不知是否正如攸宁心中所想的那般呢？”
“那六丫头的心中，是想了些什么呢？”大长老依旧和善地笑着，并没有因为秦攸宁的坦然而收回自己的伪装。
“明日，就是夏末了呢。”秦攸宁看着秦文瀚的眼睛，挑了挑眉，一字一句地说道，“在长老会的那一日，瀚四叔曾对攸宁说过，兴许都不用等到秋天，这个夏末秦家就会变天了。”
“所以，攸宁是想暗示些什么呢？”秦文瀚的眼神渐渐就锐利了起来，那一层风淡云轻的外壳破碎开来，可哪怕如此，他依旧没有松口说些什么。
“瀚四叔今日怎么就没有那日的自信了呢！”秦攸宁的背往后靠去，把全身的力量都交托在了椅子上，模样看着既懒散，却又认真，“左右不过就是想和不想，攸宁是西大院的血脉，大长老和四叔会找攸宁来，除了这事，攸宁想不到别的。那么不如我们就开诚布公地谈下去，四叔是要告诉攸宁一个字，还是两个字呢？”
在这一瞬间，秦攸宁身上的气势让大长老也不禁侧目，这也使得他们二人认真了起来。
秦攸宁的话说的没错，他们与她，本质上并没有任何的牵扯，就算是因为近来的恩恩怨怨，也不足以让他们二人将秦攸宁给请到了随心斋来，还搞了这样一个试探。说到底，他们彼此间都很清楚对方的目的，根本就用不着掩饰。
“哦？那攸宁不如也先回答四叔一个问题，这狗，是打哪儿来的？”秦文瀚用手中的折扇指着肉团，似笑非笑地问着。
“那么，若是我说，我第一次见到肉团，便是在伊人院醒来的时候，瀚四叔你又可相信？”秦攸宁像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问题似的，神色间没有一点的变化。
“怎么不信，这世上总是有那么些离奇的事情会发生，既然攸宁你连死而复生都做到了，那么这一只才出生没多久的奶狗就算是豁出去性命，也要护着你，也是在情理之中。”点着头，秦文瀚收回了自己的折扇，“不过，因着前些日子的那事，我本以为你今日不会来的。”
最后这句话，秦文瀚的声音稍微低下去了些，但随心斋周围一片清净，倒也不会让秦攸宁漏听了去。
在一个擅演戏的人的眼中，别人也都是爱演的，在一个自私的人心中，别人都是不可信的。
秦攸宁一下就看出了秦文瀚的毛病，原因无他，秦攸宁自个儿也有这毛病。
“利益的结盟，随时都可能散掉，也随时可以再结合。说了这么多，四叔的答案呢？若是想，那明日的及笄宴就绝不可能顺顺利利地办下去，若四叔不想，那恐怕这辈子，都等不来更好的时机了。”秦攸宁的头习惯性地往右边一歪，微搭在椅子的靠背上。
“听攸宁话中的意思，明日的及笄宴，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顺利了。”秦文瀚的眸子复又柔和了下来，眯成那一条让秦攸宁无比不喜的弧度，“攸宁说话的时候，可曾想过，你把自己的意思说的这样明白，兴许你今儿就出不了这随心斋了。”
“当然想过，攸宁的胆子并不大，所以瀚四叔可有想过，攸宁今日既然敢来，那就是有着退路的。”秦攸宁戳了戳在她腿上趴的正舒服的肉团，抓起了它的一只爪子，冲着大长老和秦文瀚晃了晃。
心思越是细腻的人，联想的能力也就比别人更丰富。
那日有关于帮手的说法，秦攸宁虽然将肉团退了出来，但是以大长老的修为和秦文瀚的眼界，他们二人恐怕是并不全信的。这一点，从他们今日并没有为难肉团，就可能看出来。
要是信了，那么为了确定肉团的能力，就会像试探她一样，在肉团从石墩子上跳过来的时候，给予一些考验。可他们没有，就是在秦攸宁上了木楼之后，他们也只是形式一样地问了一下肉团的来历，连凑近细看都没有。
这就表明，在他们的心中，肉团并不重要。
可一个能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一刀就劈断了秦夫人发髻的帮手，相信他们是绝不可能不关心一二的！
“昨夜，有一群人大张旗鼓地在西大院寻找什么小贼，今日，大长老就将攸宁唤了来，怎么，大长老可是觉得，那小贼才是攸宁的帮手？”秦攸宁主动地提起了昨夜的事情，她动了动那有些不舒服的手指，指甲有些长长了，上头那蔻丹，还是在上一次月牙给她修指甲的时候，抹上的。
“这就要问六丫头你了，你要不要主动告诉老朽，你院里头是不是伤了一个呢？或者，六丫头可以说一说，将那个婢女送来随心斋，又是为了什么呢？”在秦攸宁和秦文瀚你来我往的时候，大长老一直没有说话，闭着眼似是睡着了一般，可当秦攸宁将话题转到了大长老身上时，他却化被动为主动，直接反问了秦攸宁。
“这有没有少人，有没有伤者，想来大长老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攸宁觉得没有再说的必要。至于那个婢女，据她所说，是受到三姐姐身边的人所唆使，这才来挑拨我伊人院的关系的。攸宁觉得，如此失了分寸和水准的事情，不是故意迷惑，就是人都道我好欺。无论哪个，我都得送一份厚礼回去，大长老可觉得是否是如此呢？”秦攸宁的手指在膝盖上嗒嗒地点着，一派悠然的模样。
既不刻意，也不故作随意，秦攸宁把话说的模棱两可的，让人猜不透。
不过说到底，秦攸宁其实就是在表明她的立场，她的确还有其他的后手，她也并不想让及笄宴就那样平顺地过去。
所以能招来大长老的注意，将她从伊人院放出来，与他们二人当面一谈，这送来的妙雪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你打算如何做。”木楼里的声音安静了一会儿后，大长老终于睁开了他的眼睛，对着秦攸宁这样说道。
“大长老理应知道，我身上流的，是秦文鸿的血。”秦攸宁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打算，而是一脸不屑地说起自己的身世来，“他们既然想要和混沌宗攀上关系，那我就让他们拿不出颜面去攀。”
“哦？六丫头竟有这自信，老朽记得，你三姨娘去的时候，你还是在襁褓之中吧。”大长老并未显露出任何的情绪来，怀疑也好，相信也罢。
不过，当年秦唯在长老会上惨死的时候，那推手之一就是大长老，要说大长老对秦攸宁的身世是一点都不知道的话，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一朝为了利益，可以闭着眼睛说三姨娘偷人，那么一朝为了利益，他也可以把眼睛睁开，将事实再摊开来。不过这样做，显然会让大长老的名声受损，大长老并不一定乐意。
“对啊，当年可不就是大长老心善，在尘埃未定前，一直护着攸宁吗。若非如此，以大长老的公正，当时若是在长老会的话，又怎么可能不还我姨娘一个公道呢？”秦攸宁的脸上瞬间就出现了感激涕零的神色，一本正经地说着谎话。
“可惜当老朽有时间去主持公道的时候，你姨娘早已被逼西去，这份冤屈也已被定下，为了能让你在秦家生活下来，老朽也只得不了了之。”大长老的眼珠子只是转了几下，就将秦攸宁的话给接了下来。
不得不说，能在秦攸宁的面前，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样一段莫须有的事情来，大长老的脸皮真如他年纪一样的厚。
可若想要让大长老同意这一个方案，秦攸宁唯有按着大长老的这个说法来。
“正是如此，这些年要不是有大长老护着，攸宁怕是早就死伤几十回了，这样满心嫉恨的女人所生下的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就更别说，她还有一个荒唐无能的父亲了，混沌宗万万不能，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啊。”秦攸宁又是感怀，又是担忧地说道。
“不过这话若是说出去，那六丫头你也是彻底地把自己去混沌宗的路，给堵上了呀。”大长老复又说道。
“这样岂不是更好，我若是还有去混沌宗的可能，大长老岂不是要担心，我有朝一日会不会回来为我姨娘复仇啊。攸宁可还是记得，我毁了三姐及笄宴的那日，你曾说过的话。”秦攸宁很是无所谓地笑了，“我记仇，所以便是毁了自己，也要将仇给报了，但去不成混沌宗，我就算有心，也无力向大长老寻仇，不是吗？”
这话，秦攸宁等同于是把自己的所有心思，都给剖开来了。
顿了顿，秦攸宁的目光很是坚定地从大长老和秦文瀚的身上扫过，“这只不过是一个触霉头的开始，后头会发生些什么，就全靠大长老和瀚四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