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的人，为了救自己而死。
恐怕终其一生，都难以释怀吧。
也难怪盛宜君死去这么多年，江成海仍旧对她念念不忘，发誓不再另娶。
不过……
沈清栀看向江渡，忽然问了他一个问题：“江渡，你是接受不了你父亲另娶，还是接受不了他要娶的人，是苗荷？”
江渡脊背一僵，他紧抿着唇，没吭声。
沈清栀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轻声启唇：“其实你介意的，也不一定是苗荷。”
“你在意的，是因为你觉得是你将苗荷安排到了公司，她才有机会跟你父亲认识，他们才有机会接触，才会造成今天这种局面对吗？”
“是你觉得是因为你的原因，才造成了你父亲变心，你觉得这件事对不起你死去的母亲。如果是江先生是自己想要寻找一个伴侣，而他和对方又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或许你也不会像如今这么抵触了。”
沈清栀一眼看穿了江渡的心结所在。
虽然江渡的母亲是为了救他的父亲而死，他父亲也曾在他母亲坟前发誓不再另娶。可人生路漫，盛宜君死时，江成海甚至不满四十岁。
他的人生，才过去一半的时间。
即便他后来忍不住寂寞，真的想要再找一个人陪伴，她觉得作为子女，也未必真的会阻拦父亲重新开始，寻求幸福。
一个男人，正值盛年的时候妻子去世，能为其守节十几年已经算是长情。
随着年龄增长，就算他想找个人在身边陪伴，也算是人之常情。
江渡未必是接受不了他父亲的另娶，而是接受不了他父亲想要娶的人，是经他之手，才有机会相识的。
还有一点，就是苗荷的年纪。
她只比江渡大一点，甚至都没有江成海的长女年纪大，江渡难以接受也是正常。
江渡沉默的时间很长。
因为沈清栀说中了他的心思。
这是他最不能原谅自己的原因。
也是他不愿意面对这件事的原因。
良久后，江渡嗓音嘶哑地开口道：“清栀，你真的很敏锐，也看得穿人心。我承认，我的确是接受不了他要娶的人是苗荷，而非是他要娶妻这件事。”
“我妈妈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我们都很爱她。同样的，我妈妈也很爱我们，很爱父亲。所以她才会在那种时候，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命换了他的命。”
“甚至在她死之前，都从未以此相挟，要求过我爸为她守一辈子。她死之前对我爸说的是，我爸她还年轻，没必要为她守身。将来要是真遇见合适的，就再找一个。但是他得答应，不管他再不再找，都必须要对我和我姐好，否则到下面她也闭不上眼。”
“是我爸自己过不去，才在我妈的坟前发誓，说他除了我妈，不会再看其他女人一眼，也不会再娶了。他这辈子，都只认我妈一个人。”
“他是真的做到了，我妈死后他消沉了很久，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活的跟行尸走肉似的。要不是我跟我姐还小，我们真怕他那一天就真我妈去了。”
“我妈死的时候，他连四十岁都没有，可是却一夜白了头发，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这些年我看着我爸自苦，用工作来麻痹自己，连身体也不顾，我就知道，他是想早点下去见我妈。”
“但是他又怕没把我和我姐养好，他下去以后我妈会生他的气，所以他才逼着我，想让我早点进入公司，将来好接他的班。他一直都说，公司迟早是要交到我和我姐手上的，到时候他也就能彻底放心了。”
“他说这个话我知道他的意思，所以我就是怕，怕我万一真的接手后，他会撑不住，去见我妈。”
这些话江渡从来没对人说起过，甚至就连对江漫，他都没有吐露过。
现在像是找到了发泄口，江渡恨不得将心里埋藏许久的话，全部都发泄出来。
“我和我姐只有他了，要是连他都不在了，我们怎么办？”江渡的表情像是要哭一般，眼睛红的吓人，但他还是将眼泪给逼了回去，“其实当初我跟我姐也商量过，要不劝他再找一个？可这话跟他说了，他却态度很坚定的拒绝了，还生了我们的气，甚至还跑到我妈的墓碑前，骂我和我姐没良心。”
江渡笑了下，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你说他是不是很幼稚……”
沈清栀眼眶发热，也忍不住的鼻酸，“江渡……”
“我没事。”江渡朝她笑笑，“我就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句解释呢？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真的看上了苗荷，他好好跟我说，不行吗？”
可当时，他还是从江漫的口中知道，他爸竟然打算要结婚，甚至娶的还是一个比他姐年纪还小的女人。
但当时江漫没告诉他那个人是谁，只是语气怪异的说，等他回来自己看了就知道了。
江渡那个时候从未想过那个人会是苗荷。
所以当他回到家，看见沙发上坐着苗荷时，跟天塌了也没什么两样。
他震惊，愤怒，又感到茫然。
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突然会发展成这样。
为什么时至今日，都没有得到过一句解释。
可现在苗荷主动找了过来，打算给他一个解释，江渡又不敢听了。他怕听到的答案，是他不想听到的那个。
若真是这样，他连骗自己都做不到了。
还不如不知道，起码他还能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沈清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江渡，看见江渡难过的模样，她的心也感到算算涩涩的。她也想到了她去世的父母，当年也是那样的恩爱……
若设身处地，她身处于江渡的位置，她也会感到无措茫然，下意识想要逃避吧？
也难怪江渡跟她相处了这么久，却从未向她提及过自己的家人以及身世。也没有说过，他为什么会孤身来到这么偏远的山村。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揭开的伤疤，若是苗荷没有找过来，沈清栀想，或许这些事江渡还会继续埋在心里，跟谁都不愿再提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