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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九2025-06-12 09:043,180

我慌乱地移开他的身体,狼狈地爬下床时,打翻了床边的烛火,

火势顺着床幔蔓延开来,我忍着身体的疼痛,拍打着火苗。

不想火势失控了,就如我脑子里紧绷的弦断了,反复回荡着那一句话。

「宋朝若,杀人是要偿命的」

我瘫软在地上,任由着火势包围,也许这样就能早日见到阿娘了。

阿娘,阿娘的骨灰还在地底下深埋着,我如何见到她。

这个念头像是求生的最后一抹信号,将我从悬溺中打捞起。

我忍着疼痛,用茶水沾湿衣襟,捂着口鼻,匍匐着爬出阁楼后。

看着一根根房柱倒塌,宋朝时永远留在了那。

我曾经想过用一百种方法报复他们,却没有想过当双手沾满血时,

自己内心的恐慌与害怕流露得如此明显。

兴许有一天我要为此偿命,至少今天还不行,我的阿娘还没回家。

19

我骑上宋朝时留下的马匹,从郊区到京都兜转,却不敢回府。

直至体力不支,我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依稀听见耳旁人言。

「大人,此女子身上有血渍。」

再醒来,我以为自己会在牢狱里,没想到司马徒端着药碗坐在床前。

我一看衣裙,没有任何的脏兮和血渍,显然已经被处理过了。

昨晚遇上的是司马徒的人马,那他更加不可能轻易放过我才对。

「昨晚,到底发生了何事?」

「如大人所见,我策马劳累,摔落而伤。」

「你身上瘀青众多,却没有破伤之处,为何衣裙破烂沾满血渍?」

昨夜的屈辱涌上心头,我怨恨他这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不是大人意料中的事吗?」

「宋朝时干的?他人呢?」

「他死了,大人你递的刀不是吗?」

他明明知道我与宋家的恩怨,宋朝时不是宋家独子,他明明知道一切,可是他还是让宋朝时把我带走了。

他沉沉地望了望我,便离开了。

后来京城没有人再提及宋朝时这个名字,仿佛这个人一夜蒸发了。

甚至郊外的火灾也无人知晓,我才知道是司马徒暗中安排了一切。

爹爹官升至三品,对外只字不提,我才知道司马家许了他何等好处,毕竟宋朝时并非他亲生儿子,若不是为了宋家名誉,爹爹怎么会忍受替人养儿的耻辱。

听闻林小娘一夜疯癫了,日日夜夜喊着我的儿子去哪里,爹爹只好把她安置在府中,差人看管。

我在司马徒家中伤愈后,他差人通知爹爹来接人。

爹爹像是捡着宝般,对我嘘寒问暖,仿佛我便是他此生最爱的掌上明珠。

「小心点,小心点,别摔了我家朝若」

我不知他因为失去了林小娘母子,独留我一根苗,还是为了谄媚讨好司马徒。

可惜无论因为哪样,迟来的父爱总是比草贱的。

直至车马临行,司马徒不顾旁人目光,掀开帘子上了轿子。

我不知他所意,拽着衣袖里的火烟花直冒汗,那是我从他房间偷来的。

他眼眸暗而深,藏着留恋,藏着纠结,藏着懊悔。

直至那双眸子离我鼻翼只有分寸远,他喑哑启唇。

「我为你铺好了一切,往后别再走老路了,重新开始吧。」

他转身得干脆,帘子落下时便再无风起。

我抬手抚脸才发现脸颊的清泪,为何要哭啊。

兴许是因为他背弃了自己的信仰,为我这个杀人犯铺设一条活路。

兴许是此生再无机会见面了,相怨不如相忘地惜别。

20

诚如司马徒所言,他为我铺设好了一切。

爹爹对我宠爱像是迟到了十年,事事以我为主。

我成为了宋府真正的嫡长女,府中人人都夸赞爱戴。

爹爹还将管事权交给我,他说宋府迟早都是我的,我早些学习才好。

我不知他晚来醒悟自己对亲生女儿的亏欠,还是司马徒许了他好处。

我平生未曾感受过的父爱如此真切,仿佛只要我往前看,一切唾手可得。

甚至连阿娘也托梦给我,她说:

「朝若听话,好好为自己活一次。」

可是阿娘啊,您的一条命,我十年被凌辱的时光,

并非一朝虚伪的荣宠就能尽数清除的。

如今的我,已经不记得不恨是何种滋味了。

下人来禀,林小娘病犯了,我知道时候到了。

我到偏殿看她时,她正瘫软在地上大口喘气,满身大汗。

听人说,宋朝时死后,她便开始疯癫不以已,爹爹可怜她留在府中养着。

她败了后万念俱灰,食起了火烟花,想来有些时日了。

东西是我供的,甚至让人扣下了消息,爹爹并不知情。

当我看到她时,那双阴狠的眸子与往日并无两样。

「宋朝若,你把朝时弄去哪里了,等我儿子回来。」

我几乎是面无表情地回答他。

「他死了,爹爹都不许他入族谱,自然你死后也只能按家仆的身份打发出去。」

她像是失去了理智,龇着牙往我方向来,可惜火烟花抽干了她的躯壳,

她只能捉住我的衣角残喘着说不出话。

我想该送她一程了,我从将火烟花从腰间拿出,点燃那抹星芒。

她急不可耐地吸入烟火,脸部逐渐放松下来,仿佛临死前的最后欢愉。

如此美妙的表情,最爱她的爹爹如何能错过呢。

所以我着人替她好好打扮了一番,她吸食火烟花后媚态潮红,一举一动颇有风情。

我不禁抬起她的下巴,这些年来的保养仍让她风韵犹存。

爹爹虽是痛恨她的欺瞒,但到底对她有情,不舍逐出宋府。

既然如此,我便乐于成人之美。

那夜,我到爹爹的书房中回禀小娘的状况,给了爹爹台阶下,他自然放下面子去看她。

当小娘看到爹爹时,两眼氤氲着雾气,欲说还休的模样,我想没有男人能拒绝。

青楼的手段,她熟得不能再熟,她也想趁此机会拿捏爹爹的心。

可惜,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早就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小娘匍匐在爹爹的怀中,我悄悄掩上了门,遣散了下人。

那夜滂沱大雨,雷电交加,像极了阿难产而亡的夜晚。

后半夜贴身丫鬟来禀,偏殿有动静了。

我到偏房时推开了虚掩着的门,只见爹爹双手慌乱地拖着林小娘的尸体。

「爹爹,发生了何事?」

爹爹像是触了鬼般弹跳起来,捂住我的嘴,关上了门。

昏暗的灯光下,小娘脖子上的印着红色的掌印,这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我几乎是神情阴暗地吐露出每一个字。

「爹爹,你杀人了。」

他捂着我的嘴,口齿不清地哭诉着,自己是无心之失,

从前两个人比这更激烈的事都做过,这一次也不知为何突然就没了气息。

我压住心中的兴奋,只有我知道小娘为什么会死,火烟花早就抽干了她的生气。

爹爹嘴里不停地呢喃着他只有我了之类的话,我紧握爹爹的手,缓缓说道:

「爹爹,埋到西厢去,那地处偏僻。」

爹爹像是失了魂的木偶,麻木地点着头后,拖拽着小娘的尸体,在狂风骤雨下走向西厢。

我在月色下笑得骇人,阿娘,潮湿阴冷的地底也该她躺着试试滋味了。

那夜,我和爹爹不停地挖掘着西厢的荒土,暴雨淋过的土地松软易下手。

他慌于埋葬旧爱的尸体,我忙于寻找娘亲的骨灰罐。

21

清晨我抱着娘亲的骨灰罐,来到了大理寺门口,满身尘土地望着司马徒。

「大人,埋尸灭迹者该当何罪?」

明明他与我仅有一门之隔,我却感觉两人隔着难以跨越的鸿沟。

「按律令,罪当斩首。」

「我要揭发,科举监事宋城然涉及两门命案,买卖官职二百余起…….」

他望着我不说话的模样,有说不尽的黯然和失望。

后来他带着人到宋府,挖掘西厢荒土,找到了尸首。

我特意安排了府中家仆撞见爹爹埋尸的场景,再留下明确线索,他是何时何事见的林小娘,又是何时离开的偏房,一切的一切都是天衣无缝的,饶是铁面无私的司马徒也找不出丝毫的漏洞。他拷走了爹爹,临了却伏在我耳边道。

「宋朝若,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你不要后悔」

我强挺着精神,我知道瞒不过他,只消尸检便可知道小娘的真正死因。

听闻爹爹在牢狱中招供了一切,我暗暗沉下了虚掩的心。

但是刑法的公告迟迟未下,我知道司马徒在等我的解释。

他派人来宋府将我拷走,只说是配合官家调查。

他几乎像是看恶魔一般望着我。

说此生从未见过,像我这般没有血肉和感情的行尸走肉。

「当你一出生就没有了娘,没有了爹,十年被人奴役凌辱,被人强嫁给麻风病,受人折辱,你便知道为何我这般没有心肝,宋朝若死了,早就死了。」

我忍着泪水,笑得像个疯子。

「只要能毁了宋家,我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十日后,宋城然于午后斩首,宋家全部抄家。

那日阳光微好,我亲手看着刽子手砍下了爹爹的脑袋。

在我心底阴暗如坟墓的宋家终于真正坍塌了,司马徒问这就是我想要的吗?

我真想告诉他,复仇后的我并不快乐,心底仿佛镂空了,只有无尽的悲哀。

我笑着望着他,当众自首我杀害了宋朝时。

「阿徒,谢谢你,但是我不欠你的了」。

我被抓回了牢狱待审,当月色洒入茅草上时,我嘴角流着鲜血。

没有人知道我服了毒,我的意识在隐隐约约地消散。

再见了司马徒,我记得你教过,杀人是需要偿命的。

唯有死了,曾经沾染过的人命才不会在日日夜夜折磨我至天亮。

谢谢你,曾为我背叛过自己的信仰,如今我想替你圆上那些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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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若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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