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露气有些重,清芙那日与万都军拼命之时,肩上留了伤,湿气袭来,她伤处有些泛疼,有些受不了了。她拿手去摸了摸伤口处,表情有些难受。
唐栖梧见了,问道:“芙儿这是怎么了?”
“臣妾无碍,只是前几日在那宅子里被万都军给伤道了肩膀,还没好。多休息应该就会好些。大王不必担心。”清芙低笑着解释道。
她这么一说,唐栖梧倒是想起来,韩流双今日碰着他时确实说过清芙受了伤,那时他还在想那夜在宅子里找他们时竟然没有瞧出来,现在却真真切切地忘了。唐栖梧心中一阵心疼,抓住了清芙的手,微声道:“让本王看看。”
清芙没有啃声,将身上的纱裙褪到胸处,裸露出那玉骨冰肌般的香肩。唐栖梧见了,那雪白的肩上果然有一道慎人的血口子,虽有草草处理过的痕迹,那抹暗红色让人看了,也只觉得心疼。
“芙儿,本王这几日疏忽你了,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本王却毫不知情。”唐栖梧又替她将那纱裳拉了回来,遮住了那还未结痂的伤口。
房中的气氛一下子便的煽情,清芙温柔抚上唐栖梧线条分明的脸庞,一双眼睛像是带着天地间的云彩,丹唇轻启:“大王心中有芙儿就好了。”
下一秒,唐栖梧反手抱住了她。那木桌上的水仙仿佛一下子盛开了。
清芙把头埋在这男人结实的胸膛里,上头传来低沉而磁性的嗓音:“清芙,本王,一定不会再让你受伤了。杨城贫瘠,等回了唐古,本王要那世间最好的大夫来给你疗伤。”
清芙不语,在他的怀中,眼睛有些亮亮的,像哭了一样。
城中忽然有户人家弹起了木琴,风风韵韵的曲子轻飘飘的传到了这对有情人所在的房中,在这了无声息的夜里,却像是在空中荡漾的情话。
屋子里的人温存一番,这夜便深了。
到了第二日,唐栖梧便对众人说,要及早返回唐古。原因很简单——清芙受伤了,受不了这一路上车马劳顿,只得早点走,路上走慢点,才能保证他心爱的妃子能安然无恙。
听到这消息,最头大的自然是韩汀余,他才与女儿的关系柔和一些,女儿却要远走他乡了。这城主大人便难得铺张了一次,唤来了府中所有的下人,把府里内外能带上的觉得日后会用到的东西统统打了包,放到了为韩流双准备的马车上。
唐栖梧远远就瞧见了这一幕,心中暗自咋舌,脸上仿佛写着:本王无话可说。
不过这个难得一见的场面,韩流双倒是无缘见到了。早上听了唐栖梧的话,她便又去了蓝莲的墓前。离别在即,总得与好友道个别。
蓝莲的墓被韩流双安置在了后山上,这里四季如春,花红柳绿,景色宜人,是住人的好地方,可同时这后山中毒虫野兽也多,鲜少有人来,蓝莲在这里安息,也免得有人来打扰她,落了个清静。
韩流双手里拿着一个竹篮,侧蹲在蓝莲的墓前。她今日穿了一身黑英流裙,梳着最简单的发饰,向来不喜妆容的她却在眉间点了一个红痣,而那面纱,她却依旧带着。
这杨城中的俗礼便是探望逝去故人时,要在眉间点一颗红痣,这样,那死去的人才能看到你。这话没有根据,韩流双却照着做了。
墓上刻着“灵蛇掌使蓝莲之墓”八字,威风堂堂,其实韩流双更想在这墓上刻着“挚友蓝莲”四字,但这样写上去,蓝莲仿佛成了她韩流双的所有物了,这世上人多爱谈论这些江湖帮派中的趣事,她若真这样写了,怕是又成了平常人家的饭后闲谈了。
如此,便知留了这八个字。道其一生,飞扬超然。
韩流双从她带着的那竹篮中取出一捧鲜花,精心地摆在蓝莲的墓前,一边摆一边道:“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花。”
忽然来了一阵风,把韩流双手中的花都给吹散了。韩流双微微差异,随即又笑了,对着蓝莲的坟墓道:“原来是不喜欢啊,那我日后来看你,给你带些糖果来。”
说到这,她丢开了手中的花茎,伸出手去抚摸那墓碑上的字。“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来看你了……”
她的手指慢慢滑过那石碑上的“蓝莲”二字,像是化出了一道光阴交界。
这时,韩流双身后的草丛忽然动出了声响。她忙扭头,厉声问道:“谁!”
“天人,是我……”
只见巧儿战战兢兢从那堆草丛中走了出来,她像是很害怕韩流双一般,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她的脸。
“巧儿?”韩流双见是她,心中倒是有些诧异。
那日她在万都的军营中见过巧儿后,日日匆忙,本是答应了这孩子要把她接回真毒堂的,如今想来,倒完完全全把她忘到脑后了。韩流双想看看她神色如何,却只见她闷闷得垂着脑袋,看不清她在想着什么,只是觉得她十分低落。
“这是怎么了?”韩流双尽量放低了声音,不想再伤害到她。她仍记得那日去军中找到韩巧儿的时候,韩巧儿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的样子。
却见巧儿一下子跪了下来,眼中的泪水哗啦哗啦倾盆而下。“天人,巧儿知错了……”
韩流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韩巧儿这句“知错”指的是什么事,被她着一副哭的稀里哗啦的样子一时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她想了想,只好问了句:“你犯了什么错?哭成这样?”
“原来天人你还不知道吗?”韩巧儿猛然又止住了眼泪,呆呆地问道。
“到底是何事?”韩流双见她这样一惊一乍的,急道。
可是这时,韩巧儿却不太愿意说了,她犹犹豫豫了半天,眼珠子一直转来转去,直到最后撞上韩流双浅浅变的锐利的眼睛,受了一惊,才吞吞吐吐道:“天人……那日将那万都公子李暮放走的人……是我。”
原来是这件事,果真中了蓝莲的猜测。
“你为何都不与我说一声便私自放走了那人,你知道那人对杨城有多重要吗?”韩流双言语便得严厉起来。
她素来很少这样严厉的对人说话,一般都是淡漠再淡漠,这世上见过她脸色嘴多的人,便是那整日里想着她好的韩汀余了。韩巧儿从未见过这高高在上的真毒天人生过气,被她这么一问,给吓傻了。
韩巧儿忙跪了下来,低着头道:“天人,巧儿知错了!巧儿不该瞒着天人私自把李暮给放走!天人要打要骂,巧儿甘愿受罚!”
她心中害怕极了,要是这天人既不打她,也不骂她,而是要直接杀了她,那该怎么办?韩巧儿紧张得闭上了眼睛,却听见头上传来韩流双轻轻的笑声。
她疑惑地抬起头,看到韩流双正神色温柔地站在那对着她笑着,全无方才的狠戾了。她有些奇怪,又瞬间意识到,原来刚刚天人那么做,只是吓吓她!
“天人!你方才吓死巧儿了!”
韩流双渐渐止了笑,正色道:“不吓吓你,你怎么能长记性呢?”
韩巧儿对这事始终耿耿于怀,羞愧难当,幽幽道:“巧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先说来听听,那日你为何要放走李暮?”
巧儿回想起那日的事来,一五一十地给韩流双讲了一遍,当然其中也添油加醋了几分,一段话中,她尽是强调“巧儿见杨城危在旦夕,也不知道怎么办,便将那人放了”这一句话。
只不过韩流双并不想理睬她这些小心思,乱世之争,孰是孰非,已经没有什么追究的必要了。她打断了韩巧儿的喋喋不休,只道了一句:“人生在世,难免会犯些过错,你今后长个记性就好了。”
“我真没想到,那万都公子李暮会是那样的人,竟然把我关在他那破军营里不让我走了。”巧儿嘟着嘴,想到此事,有些生气。
“把他有没有伤着你?”韩流双问道。
巧儿细细一想,她在那军营中呆了几日,确实是什么受到过什么刁难……不,应该说,一直是被好酒好菜地伺候着,李暮虽然没有来看过她,却也没有来伤害她。如此,面对韩流双的问题,她只得摇了摇头,道:“这倒是没有,真奇怪。”
却见韩流双轻轻一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李暮这人,知恩图报,但是迫于万都公子的身份,又不能不与我们为敌。他抓了你,不让你回来,也是怕你回来了被我们发现是你放手了他,又受责罚。”
韩巧儿听完诧异,问道:“真是这么回事吗?他果真是为了我才把我扣留在她那军营中的?”
韩流双点点头,下一秒,她便看到,韩巧儿脸上起了两丝红晕。她突然想起那日蓝莲打趣她是不是喜欢上了唐栖梧,她此刻见了韩巧儿的模样,心中也生起了同样的疑惑。
“巧儿,我问你,你放走那李暮,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嗯?”
巧儿方才还沉浸在韩流双给她说的一番话中,心中喜滋滋的,此刻却又被韩流双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
“没……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