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一定是疯了！”韩巧儿一把丢过手中的木棍，大叫道。
清芙没有应她的话，但是她也觉得，韩流双疯了。这个举动真的太疯狂了，清芙看着韩流双手臂上淡色的衣布被染成了红色，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手臂，仿佛看着看着，那疼痛感就传到了自己身上一样。
还好韩流双现在晕过去了，不然就她刚才那个激烈的样子，指不定要出什么事。
可是清芙转念一想，韩流双说“救人”二字的时候，神态是极其冷静的，不像是在发混。难不成，韩流双方才真的是在救唐栖梧？清芙想着立刻朝唐栖梧看了过去，却发现，唐栖梧脸上的红晕渐渐消散了，整个人的气色变得正常起来。
拿手放在他额头上轻触，竟然一丝冷意都没有了，整个人的体温回了原状，变得温暖。清芙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唐栖梧，却见唐栖梧这时候突然睁开了眼睛。
唐栖梧这时候的状态极不稳定，方才韩流双割破自己手臂的时候，清芙瞧见唐栖梧是清醒的，可是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唐栖梧又昏睡了过去。
可是现在，他又醒了，而且那一双眸子格外神采奕奕。
“芙儿，我怎么感觉，这身上轻松了许多……双儿呢？”
此话一出，清芙总算彻底明白过来了，原来韩流双割破自己的皮肉，让那鲜血流淌在唐栖梧身上，真的是为了救他。清芙看着韩流双失去了血色的容颜，脸颊处尽是干白，若不是那起伏平稳的胸膛在显示着一丝活力，她整个人看起来，就是没了生气一般。
“大王，是韩姐姐救了你……”
清芙不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胸口那颗心脏是在怎样跳动，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脚都有些发冷。腰间的环配先是吸收了晚风的凉意一般，搭落在衣裳上，隔着不薄不厚的布料，透人心脾。
清芙看见唐栖梧脸上从未见过的震惊、失落，和痛苦。她想着自己也许能理解这种感受，可是这两人那根不见形态的运命之线，却在清芙看不见的地方，骤然收紧，愈发强韧了。
唐栖梧恢复的很快，他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不过刚刚好起来的身子像是还有些不适应一般，唐栖梧站起来是那一瞬间，重心有些不稳，打了一个踉跄。清芙见状，便要过去扶他一把，却见唐栖梧立马调整了状态，整个人有些怏怏的站直了身子。
烛火越来越小了，清芙怀中抱着韩流双，盘坐在地上。这微弱的光线下，清芙有些看不清唐栖梧的面容，也不知道那阴暗处，现在到底是一张怎样的表情。
“大王？你怎么站起来了？”韩巧儿方才见那小男孩在角落里一直默默流着眼泪，便过去安抚他。这里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她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唐栖梧没有搭理她，只是问了清芙：“芙儿，她还好嘛？”
“韩姐姐没事，就是方才流了太多的血，要好好调养身子，这一时半会，应是醒不过来了。”
清芙见到一颗晶莹从唐栖梧的脸上滑落下来，掉到了尘埃之中，淡漠化去。
“她怎么这么傻？”唐栖梧说着这句话，喉咙有些哽咽。
清芙发现，唐栖梧竟然哭了。唐栖梧低着个头，却不敢看韩流双一眼，只是任凭眼泪一直不停的落下来。清芙和韩巧儿一时间，都不敢做声了。这样的场面，每个人都没有想到，每个人心中都不痛快。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吗？清芙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她想要唐栖梧好好的，却也不愿看到韩流双受伤。她有些自责，想到今日见韩流双杀完了那些百姓的时候，她心中怨过韩流双，怨她视人命如草芥，怨她心狠手辣。
现在想来，到底有何可怨？韩流双还是那个韩流双，为了救一个人，可以不惜任何代价，甚至是自己的性命。清芙知道，韩流双用匕首划过自己手臂的那一刻，并没有想过这样一刀下去，自己会不会就此消亡。她心中只想着要把唐栖梧救过来。
清芙想，若是中蛊的不是唐栖梧而是她，韩流双也一定会做出这样的事。
如此站在韩流双的位置上一想，就算杀了那群多嘴的百姓，也是不解气的。这世间黑白，早已不能像棋盘上的黑白之道那样分明了，没有人可以分的清楚，一个人到底是黑，还是白。
那群百姓利用自己可怜的身份，冒着法不责众的风险，在唐栖梧落难的时候指指点点，叫韩流双看了，如何能不生气？清芙突然觉得，如果自己是韩流双，如果自己和韩流双一样喜欢唐栖梧，说不定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来。
她脑中突然飞快闪过一个人影——那日夜里，在杨城之中，她遇到灵蛇的时候，也有这么一个人不顾身家性命上前去救了她。清芙突然很想见到这个人，她好像看看这个人现在过的怎么样了。
这时候，却闻唐栖梧说：“我们回去吧，回城主府，让双儿好好休息。”
“嗯。”清芙不假思索，便要把韩流双抱起来。
唐栖梧一个大步上前，便从清芙手中接过了韩流双。他看着韩流双苍白的面容，道：“她瘦了。”
日日不休不眠研究那蛊虫，自然是要消瘦如黄花了。今日又放了血，清芙真的有些担心韩流双的身体了。这样的情况，怕是任凭谁，都是有些吃不消的。韩流双固然厉害，她是赫赫有名的真毒天人，但是那又如何呢？她不是鬼神，她也只是凡胎肉体。
可是清芙到底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她知道，若是唐栖梧听了这些话，会更难过，更自责。
韩巧儿问：“大王，那这小男孩怎么办呢？”
唐栖梧侧头一看，还未说话，便听小男孩说道：“我要去找我爷爷了。”
“不行，你一个小孩子在外头，怎么能让人放心呢！”韩巧儿道。
“可是我爷爷……”
小男孩还未把话说完，就被唐栖梧打断了：“你要救你爷爷，就跟我们一起去城主府吧。这飞龙城中，只有我们能救你的爷爷。”
小男孩瘪了瘪嘴，道：“那好吧。”
就这样，五个人一同回了城主府中。
刚回到城主府中，却见这一向安静的府中竟然闹出了风波。清芙前脚刚踏进门槛，就听见章明石居住的那间宅子里吵闹不已。清芙疑惑的朝唐栖梧看去，想问他怎么办。
唐栖梧道：“先把双儿安顿下来，再派人过去瞧瞧。”
于是，便不理睬这事，转身朝他们居住的那间小宅子里走去了。
此刻，宅子中竟然一个下人都没有。唐栖梧把韩流双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正想叫人来照看韩流双，喊了几句，却一个人影都没有出现，不经皱了皱眉。
过了好一会儿，韩巧儿和清芙才过来了。她们身上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手中还端着一套崭新的衣裳，看上去是要给韩流双换的。
她们这时代的人，是很讲究的仪表问题的。放眼望去，大街之上，纵是沿街乞讨的乞丐，身上的衣服也不见得有多么破烂。唐栖梧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上面还印着韩流双留下的血迹，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不可避免的，唐栖梧的眼睛红了。
清芙道：“大王，热水已经准备好，先去清洗一下身子吧。这几天在外头受累了。”
“嗯。”唐栖梧站起身，有些念念不舍的看着床上韩流双安静的容颜。
清芙又道：“不过这府中的下人们也不知道都到哪里去了，芙儿还要在这里帮韩姐姐擦拭身子，大王这次就自己一个人沐浴吧。”
唐栖梧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就跟着韩巧儿出门去了。
留下清芙一个人站在房中，看着床上毫无生机的韩流双。清芙走近，抚了抚韩流双泛白的面容，心中实在是不甘愿默认这里发生的一切。她想，如果那时候他们没有一时自信匆匆忙忙毫无准备来到这飞龙城中，还夸下海口要救百姓与水火之中，今日发生的这些事，是不是就永远不会出现呢？
清芙把韩流双扶起，一件一件的褪去她身上的脏衣服。沾了一些热水帮她擦拭着身体，可是那些血迹，却并没有随着那温热的毛巾就这么一晃而过就消失不见了。它们干巴巴贴在韩流双的雪白的皮肤上，仿佛在叫嚣这昨夜里这一阵阵的风波与死寂。
清芙侧头一看，这窗户外边果然已经亮了。那最难以煎熬的时光，原来真的就这么轻易的过去了。清芙又转头看了看韩流双手臂上的伤，心道，这一切，等着韩姐姐好起来了，就要好转起来了。就像这暖暖的晨曦一般，终会打破黑夜的沉默。
屋外有不知名的鸟儿欢呼雀跃，微风透着未关紧的窗子吹了进来，将桌子上一沓宣纸飘起。阳光，空气，和床头那黯然精神的水仙花，仿佛时间就定格在了此处。
清芙一边给韩流双擦拭着身子，给她穿上新衣，一边想着：韩姐姐快些好起来吧，等韩姐姐好了，就快点从这飞龙城中出去，回到丽京。到了丽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