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丝不搭理韩巧儿,转身去了船后。主船后是大大小小的副船,个个船只都是精心雕琢而制,看起来也是固若金汤,放着琳琅满目的物品却丝毫没有感受到重量。
吴丝看着那几艘小船,心中琢磨着,这小船也不是他管的,等把唐栖梧平平安安送到了飞龙城,回头是不是可以把这几艘精致小船转手卖掉,捞的几分油水。这样想着,他本被唐栖梧不冷不热一番打击的心又豁然明朗起来,看着清扬河水上那娓娓而来的小船的一双眸子也发出淡淡的光。
偶然间,刮来一阵河风,副船中一小只船上搭着的青灰盖布布脚飞扬起来,被掀起一角。布下生出几分与那青灰截然不同的色彩来,吴丝身材矮小,看的不真切,便趴在围栏上俯近身子眯着眼睛仔细瞧了瞧那突如其来的颜色是何物。
只见那色彩斑斓却不甚张扬,随着和风有几分轻盈,扬扬落落只见可见明透之感。吴丝双手一拍,是绫罗!
真不愧是一国之君,难不成这身后的几艘副船中满满承载的都是这些金贵好物?吴丝这样一想,便有了顺手牵羊的念头。这船上的货物这么多,即使他偷了一两件,应当也不会被发现的吧!
副船上自然同主船一样,有人看守。不过副船相对主船而言,到底简单,不算贵重,陆言川也是临时安排的人手,吴丝对这一点清楚的很。他暗自料想,自己虽没个一官半职,在这群小兵小将中也算的上是头头了,管了这么多年的船了,此刻去那小船上走走,他们也是不会想多的。
说做就做,吴丝立刻去了船舵水房中,打算放慢速度,将这主船与那副船并到一起。其实主船与副船之间本有通道,就是几条粗铁链。只不过吴丝不会武功,身体极废,想从那几条铁链上在个个船中穿越,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船头上,韩巧儿见吴丝不搭理她,倒也没有生气,很是难得。她不与唐栖梧他们坐在一起,而是一直闷闷靠在围栏上,静静听着韩流双与唐栖梧之间的碎言细语,想着一个人。
她很久没有见到李暮了,自从韩流双得知是她把李暮放走之后,便再也没有给她机会去接触这个人。虽知道李暮和他们一样一直在城主府中,但是她也是不敢提起此事,不敢再去问韩流双那人在那里。
可是这个人就一直在她的心里。
韩巧儿永远忘不掉,那日韩流双与她说,李暮把她关在万都军营之中,是为了保护她。遥想那几日自己一人在那空无的帐篷里,心中怨过,也恨过,自然也想过。为何明明是她放了李暮,李暮却还要把她关在这满是男人气息的军营之中?
直到后来韩流双和她说李暮是想护她周全,韩巧儿又把这整件事完完全全认认真真想了一遍。那日她放走李暮时,李暮确实是答应了要报她救命之恩,而那救命之恩,却只指她与韩流双二人,与杨城无关。是啊,他是万都的公子,杨城怎么样和他又有何干系?李暮说的话,他要去做,也可以做到。只是世事瞬息万变,到头来却变成了这样的情况。
唐栖梧为人,对心中喜欢之人,极好,对心中厌恶之人,极坏。韩巧儿知道,李暮这几日在城主府中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可是,在她心中,李暮是不该受这样的待遇的。韩巧儿觉得,他是好人。
不可避免的,韩巧儿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全然听不进去那矮桌上在说说笑笑些什么了,脑中突然之间全是那人的身影,挥之不去。
矮桌之上,清芙刻意淡漠言语,给那两人创造交流机会。见唐栖梧和韩流双二人都是一脸春风,清芙心旷神怡,不在为这两人操心。分心之时,侧头一撇,正好看到那韩巧儿在围栏上露着一张苦瓜脸。在清芙的记忆中,韩巧儿一直都是嬉皮笑脸的,此刻露出这样的表情,倒让她有些惊讶。
突然想起,长生节那夜,陆言川跟她说韩巧儿有晕船的毛病,心道:莫不是因为此事?倒真是可怜了这孩子了,一路上奔波这么半天了,只怕心中早就恶心坏了,却一直都没有说出来。
想到韩巧儿这么乖巧可爱的一面,清芙莞尔一笑,也不打扰身边的人,一个人默默起了身,去船头围栏前找韩巧儿了。
“既然晕船,还不过去坐坐,歇息一下,兴趣会好很多。”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正在凝神的韩巧儿吃了一惊,她侧头一看,原来是清芙,微微一笑,寒暄道:“王妃。”
清芙见好巧儿好像并没有晕船的模样,笑问道:“听陆大人说你晕船,现在可还好?”
闻声,韩巧儿一愣,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像是有些含羞,“巧儿确实有一些晕船,不过不知为何今日一点感觉都没有。”
“应是这河风的功劳。”清芙的发丝在凉凉的风中不染凌乱,秀眉中尽是妩媚。她看着韩巧儿,一双眸子映着河面水光,凌波婉转。“既然不晕船,那你一个人在这船头想着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韩巧儿有些说不出话,可是看着面前清芙明镜似的眸子,她心中突然又生出一个念头:李暮的事,说不定这个王妃会知道呢?韩巧儿在脑子里快速回放了这段日子和清芙相处的画面,眼前之人,面善,言语中也鲜少评论是非,问她,或可一行。
面色一下子认真起来,韩巧儿小声道:“王妃,巧儿想请教你一些事情。”
原来是有了困惑。清芙心中暗自一笑,脸上也多了几分仁慈,道:“你且说来听听。”
“等我们到了丽京,大王真的会放了那万都国的公子吗?”
没想到韩巧儿居然会问这个问题,清芙倒是有些惊讶。“大王的心思,可不是我们能猜中的,不过大王说话,向来是算话的。怎么?那你希望放了这人吗?”
韩巧儿点点头,目光转向了那一望无际的弯弯河道。“我觉得李公子不是坏人,不应该因为这些江山争夺之事而死去。”
无心之语,清芙听了,心中却突然想到了自己。她又何尝不是和李暮一样的人呢?
“在这乱世之中,难免会有牺牲的。你若是希望他平安无事,心中常常挂念着他,每日为他颂经一首,便是了。不过,你为何会突然想到这个人?”
韩巧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此刻太阳斜垂天涯,远处清山灰烟缭绕,一片的湛蓝。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站在船头上,看着那宛若仙境般的人间美景,任凭河风扇面。
过了好久,这个话题仿佛就要这样戛然而止了,韩巧儿却突然发出了声音:“我也不知道。”
清芙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别想太多。”
“王妃,李公子在后面的船上吗?巧儿可以去看看他吗?”
清芙摇摇头,见韩巧儿满脸的诧异,解释道:“他还在柳都城主府中。大王身边没有军队,只身独行很危险,若是将他带在身边,遇上万都的歹徒了,就更不妙了。”
原来是以备不时之需。韩巧儿冷冷笑了一下,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
“不过陆大人对他应该不会太坏,只要他乖乖听话。”清芙没有看到韩巧儿的表情,补充道。
韩巧儿刚写继续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船后传来的尖叫声:“啊!救命啊!”她转头看向清芙,只见清芙也听到了这声叫喊,二人相视一看,很是惊慌。这声音叫得凄惨,韩流双和唐栖梧本在饮茶,此刻也是站了起来,看了清芙和韩巧儿一眼,四人同时颔首,明白了意思,急急忙忙往船后赶去了。
此刻船后已是站满了下人,慌乱的很。唐栖梧见了,大喝一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只闻到一人说到:“是吴船长,掉到河里面去了!”韩流双想看看这话是谁说的,却找不着人,跟着唐栖梧顺着已经让出一条道来的人群走去了船边。
果不其然,那吴丝正在那河中奋力游着。
先不管这人是如何掉到河中的,救人是首当其冲的。唐栖梧朝那群下人们问道:“你们谁水性好,快下去救人!”
“大王,此处河水湍急,纵是水性再好,下去救人,也怕是……”
韩流双闻言朝水流方向一看,果然凶猛。这吴丝在水中不停的叫唤着,眼巴巴望着上边下去一两个人去就他,可是就是迟迟不来人,他只得在水中一顿乱打,努力不让自己沉下去。
可是这样不是办法,水流如此湍急,吴丝迟早要耗光体力,溺死在河中。
韩流双正想着办法,突然看到船屋旁立着一块木板,也不知是干什么用的。她脑中突然乍光,冲向那木板,空手将它掰断,朝着吴丝的方向将那木板直接飞到了河道中。
吴丝见这木板,快速游了过去,牢牢抓住那木板,很是松了一口气。
唐栖梧眼看这突然的转变,心中暗自道好,却又闻一旁的下人压着声音说到:“我看着吴丝掉到河中啊,就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