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流双和韩汀余离开后,唐栖梧突然想起来,今日见到的韩流双虽然也是气势汹汹的,但面容似乎憔悴了许多,那日夜里亲眼看她倒下了,心中荒唐的扎了一下,又猛然想起他们初次见面时对望的情景,那双盈盈秋水般的双眸……
唐栖梧,你到底在想着什么?他暗自里摇摇头,却是挥不开这些画面。
胡耀站在一旁看着唐栖梧,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打断他的回忆道:“大王,你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唐栖梧一惊,那双眼睛像是嗖的一般又从他脑子里跳过了,了无踪迹,像是心中的秘密被发现了一般,他讪讪答道:“无事。”
“大王,既然已经谈妥,那便是时候速速把城内的万都军捉拿,以免生乱啊。”
唐栖梧侧头看了看胡耀,觉得此人颇有头脑,只是面相丑了些,不知为何在营中只落得一个低阶职位。
此话说来就有些长了。胡耀刚入军队那会,老唐古王正是多病多难那会,诸国间相对和谐,征战少了,一些懂得阿谀奉承的人便上位上得容易,胡耀当年心高气傲,虽出身不太好,但自负机智聪慧,不愿去奉承谁,便在军中一直难以表现,地位平平。君主难以管辖军队,军中自然是鸡飞狗跳的,那几年除了上层几位举足轻重的将军一直稳坐外,中层的士兵可是换了一片,都是些学识不足又碌碌无为的文臣子弟。
胡耀便与其他人才一样淹没在茫茫大军中。是到了后来,军中已是乌烟瘴气之时,这老唐古王的精神却是日益好了起来,几年不过问军务,信手拈来一看,已经是面目全非了,便挨个把军中要领们训了一顿,军中的风气这才好转一些。胡耀常年在军中,哪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事,这时的他,在军中倒了交了不少狐朋狗友,言语教唆下,竟也学会了阿谀之道。只是他这套来的太不是时机,虽能说会道,上了几级,被大王新派来的李将军盯住了,却遭到了极大的厌恶。
这姓李的哪管他是否有雄才谋略,见他一股小人作风,撒手不搭理这号人物了,又怕他到处兴风作浪,便一直把他带在身边,每逢心情不好,便要拿他出气。胡耀这人可算是倒霉极了,这才日里夜里跟着李将军,讨不到一句好话。
这两日唐栖梧有意提拔他,也算是时来运转了。
唐栖梧道:“你去把李将军叫来,本王上次不采纳他的意见,他像是很不高兴,如今这一仗,便交给他去打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胡耀心道,这李将军真是他的死对头,这轻松一战,怕是来个毛头小兵都能搞定,大王偏偏要他去,何不要自己去呢?
敢怒不敢言,胡耀只得闷闷道:“卑职这就去通知李将军。”
李将军这两日是看他不爽的很,胡耀走到了李将军帐篷门口,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怯意,迟迟不敢进去。其实胡耀胆子应算是天生就比较大的,不然那日哪敢在大王面前进言?只是这长年累月被姓李的压在头上惯了,倒真生出了几分畏惧。
胡耀心道,又不是傻儿子见爹。心一横,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李将军本在翻阅军书,抬头便看到胡耀神气的样子,还未等他开口,便一副兴师问罪的语气道:“胡将军今日真是威风的狠啊!”
胡耀小小一个将领,管得了数十个小兵而已,况且这数十人中多数都是他以前交的朋友,此刻被喊了一声“将军”,再看看李将军那不怀好意的眼神,腿都吓软了,刚刚佯装出来的气势瞬间没了。
他连忙单膝下跪道:“卑职贱命一条,哪敢顶‘将军’的头衔,李将军切莫开这样的玩笑。”
李将军本来生气,一看他变成这样,火气倒是消了不少,便也不那么刻薄了。
“起来吧,本将军只是说笑而已。你来是有何时啊?”
胡耀刚刚受了一惊,此刻起身了,头还是放得低低的,答道:“大王有旨,让将军领兵缴械城中万都兵马。”
李将军一听,原来这大王也不是那么不开窍,便下跪正色道:“末将领旨。”
此话一说,他便又坐回椅子上看书,胡耀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但他之前本是李将军身边的人,今日又在唐栖梧身边办事,此刻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李将军见他神色为难,便料到他心中所虑,故意也不做声。拿着手中的军书翻了几页,心中估算着欺负够了,才缓缓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胡耀如获大释,急忙道:“那属下先告退了。”说完便溜出了将军帐篷,心里想着只望大王让他在升个几级,日后调往别处,再也不用见到这姓李的了。
唐古这边的事算是办完了,韩汀余带着韩流双回到府中,便唤来苏垂星,告知他今日唐古所要人质一事。
苏垂星听完,担忧的看了看韩流双,却只见她双眸中如冰般寒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城主大人把小姐送去唐古,实在是有些太不近人情了。韩流双回看他一眼,也不说话。
飘渺间,四只眼睛对视那一下,苏垂星像是看到了什么痛苦的韵味,他猛然想起那日雨中下蛊的晚上,韩流双的脸上也是写满了委屈和不安。他的心突然狠狠的扎了一下。
他自小便是韩流双的守卫,到了后来韩汀余见他武功不错,才封他为城主府的侍卫,细细打磨他,才成就了现在的苏大人。两人自他进城主府后像是疏离了不少,只是韩流双对他从来像是对待弟弟一般,与对外人是截然不同的。
那日夜里,韩流双问他是否还记得儿时之事,他是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这样的问题,韩流双也不是第一次问道,而每次问他时,这美丽女子脸上便是如寒冬般的刻骨。苏垂星不记得,他也不敢向韩流双问起。只是日子这么一天一天过着,他心中的疑虑是越来越深了。待杨城平了,总要找个好时机,向姐姐问问这“儿时之事到”底所谓何事了。他心中暗暗决定。
堂中三人皆沉默无语,像是有一张巨大的布盖着他们,喘不过气来。
过来好久,韩流双才道:“巧儿也不知道去哪了。”
韩巧儿已经好久未露面了,韩流双想来这个黄毛小丫头那日担心她的样子,还是有几分担心的。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本是要与寻常人一样享受豆蔻年华的,却因为自己天生异于常人的体质被送到了真毒堂。杨城本为漱水,巫蛊之术盛行,这门阴阳道法,古老至极,对修炼者的要求也极高,恰好漱水中人平常生活中便于毒虫打交道,可自从漱水灭了后,修炼巫蛊术的人便越来越少了,真毒堂也名声也不似从前了。
韩流双体质不畏万毒,是修炼毒术的奇才。按照现在杨城百姓的说法,真毒天人小时候便是被城主夫人带去真毒堂的,而这城主夫人呢,就是蓝莲的师父,上一任的灵蛇掌使了。真毒堂与城主府,也是因为这个女子,关系变得不同寻常。韩流双大多时候都是把自己关在灵观里的,城主夫人死的时候她也没出来过,平日里能碰见她的人不过就是真毒堂中的弟子和城主府中的关键人物,好比她的父亲,韩汀余。
这人在一个地方和自己相处久了,也便渐渐不爱搭理人了。韩流双与韩巧儿不过只是相处了几日而已,却将这个小女孩牢牢记了下来。只看这女孩儿天真无邪,让人羡慕。
着实是让人羡慕。对于韩流双这种从小就身负重任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这话题到此处暂且不说了。
韩流双说完韩巧儿不见踪影后,苏垂星点点头:“那日万都公子不见后,便再也没见过他。不知道是去哪了。”
“这可不好,我今日所提人质中便有她的名单,本是要她去了能好好照顾双儿,这下不见了,岂不是个麻烦?”韩汀余见他两都这么说,道。
这话一说,又引来一阵尴尬。韩汀余也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这个城主大人,与别处的城主比起来,倒是活得有些窝囊的。
韩流双本就不满他的决定,提及此事,徒生不快。
苏垂星又斜眼看了看韩流双,担心不已。
这时,远处传来一曲清笛,渐响渐远,笛音靡靡,有些灰暗。恰好打破了这清丽大厅中的沉默与尴尬。
屋子外的绿叶随这笛音缓缓颤动,韩流双一听,便知道是真毒堂中的人吹奏的。真毒堂中,以笛施法,五大掌使,除灵蛇使外的四位都是到了古稀高寿了,向来不怎么上进,法术也是平平,只是在堂中德高望重,平日里会打理上下,指导弟子。而现这笛声悠长,功力不浅,必然是那位年轻气盛的灵蛇掌使吹奏的。
韩流双想到自己不久便要远去他乡了,这事蓝莲应该还不知道,也该去好好道一个别了。两人平日里在真毒堂只是有见面之情,那夜里去救人,倒让两人亲近不少。常言道君子之交淡如水,韩流双却还是珍惜这份交情的。
“爹,垂星,我还有些事,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