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巧儿隔着几个屋子便听到了那琴音伴笛，她知道这笛音定是韩流双所奏，不过这琴音就不得而知了。她心中感叹这天籁之音，偷偷溜到韩流双房外，在她窗上扎了一个小洞，看着里面韩流双的身影随着烛火摇曳变得清晰。
“进来吧。”韩流双一眼便看到了屋外人的黑影，只不过屋外那人到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韩流双想着以这种身影，这种脑袋瓜子，那人应是韩巧儿无二了。
只见屋外的黑影鬼鬼祟祟站直了身子，推开了房门，露出一张苦瓜脸：“天人，这天底下还真没有瞒不过你的事了。”
韩流双有心道就你这些小伎俩谁能看不出来，又怕太打击了这女孩儿，到底只是垂眼笑了笑。她心中有些疑惑，真不知道这韩巧儿当初是如何进的真毒堂，真毒堂中每每选拔弟子都有几场试炼，能通过的都是些有些许资质的顽童或是青年才俊，像韩巧儿这种傻得可爱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韩巧儿哪里知道韩流双已在内心从头到底把她贬谪了一番，脸上一副苦瓜脸已经换上了笑意。她兴冲冲走到韩流双跟前，看着她手中那只银笛，一脸陶醉道：“天人的笛子吹的真好！巧儿要是也会就好了！”
“巧儿之前在真毒堂中没学过吗？”韩流双记得韩巧儿之前在蓝莲门下，不过是不是门内弟子还不好说，不过以蓝莲的为人应该对门外低阶弟子也不会另眼相看，笛乃真毒堂中的圣物，蓝莲多多少少应教过她一些，可这韩巧儿方才那一番话分明是连笛子的边都还没沾到。
韩巧儿挠了挠后脑勺，红着脸说道：“没有……”
“灵蛇掌使没有教过你？”
“不是！是我自己太笨了，怎么学也学不会，掌使送了我一木笛，我那时候练得生气，还……”说到这，韩巧儿顿了顿，声音小了许多，“还把那笛子给摔断了……”
蝉蝉木笛，奥妙无穷。真毒堂中老早就有了这样一句俗语了。韩巧儿战战兢兢看着韩流双，生怕她应摔笛一事而生气。
韩流双面上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这笛子无端端被这丫头摔了，她身为真毒天人，自然应该加以训斥。可这韩巧儿又太过乖巧，这事她本可以闭口不言，却自己主动提了出来，就看着这一份老实上，韩流双也是不愿意责骂她的。
抉择一番，她最终只是淡淡说：“灵蛇掌使赐笛于你，你却不爱惜，辜负她一番好意，理当责罚。不过眼下我们身处柳都，不在真毒堂中，这事还是等回了堂中再说吧。”
可这真毒堂以后还回不回得去，就无人得知了。
韩巧儿见躲过一劫，脸上的担忧瞬时就没了，一双眼睛弯弯如新月，嬉闹道：“我就知道天人舍不得罚我。”
韩流双不理她的嬉笑，又拿出方才已经收起来了的那只银笛，摆在韩巧儿面前，道：“咯，这笛子赠予你吧。”
“天人的笛子巧儿可拿不起！”韩巧儿吃了一惊，看着眼前的意外之财却不敢伸手去碰。问真毒堂中谁不知道韩流双的那支银笛光是制成便花了三月之久，更不用说这笛中的玄机奥妙，那笛身中暗藏的剧毒了！韩巧儿小小一个弟子，如何敢收下这份大礼？
韩流双不顾韩巧儿的话，直接把银笛硬塞到她手中：“你往日里在真毒堂中都学了些什么？难不成都是些采药的粗活？今日连个笛子都不敢碰！”
“巧儿在堂中确实只是一个采药女阿……”韩巧儿小声辩解到。
韩流双被她这句话噎住，气极，说到：“我堂堂真毒天人身边之人如此能耐，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今日起，你便用着笛子好生练习，日后给我长点脸。”
韩巧儿无奈收下那银笛，心中一片委屈。她转头一想，这幅情景，却是韩流双逼着她练功，说来说去，这真毒天人也是为了她好，才把自己手中的笛子转手赠人。如此一来，自己又有何委屈？只不过，这天人以往行事向来直截了当，现在为了让她好好学却有些拐弯抹角了。
韩巧儿抬头看了韩流双一眼，她很确定，韩流双这一副生气的面容就是装出来的。
“天人给了我笛子，那天人自己怎么办呢？”韩巧儿刚说完话便捂住了嘴巴，她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永远不要去思考真毒天人会有多少笛子。
果然，韩流双道：“笛子我自然会再做一支，只不过最近是看不到那群小蛇罢了。倒是你，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你还须日日勤加练习，精益求精。”
“巧儿知道了！”韩巧儿顽皮，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匆匆说了句，“夜深了，巧儿先回房了。”便跃着身子离开了。
韩流双看着她那副样子，心道，别把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笛子又给摔了……
她转身，今日白日里她见到的那颗夜明珠在角落里独自发着荧光，罩在其上那琉璃盏顺着淡绿的光折射到屋子里的每一处，这小小的屋子一下子变得绚烂。韩流双看着眼前的璀璨光景，暮然有了沉沉的睡意。
到了第二日清晨，韩流双刚起身，便有人叩她的房门。开门一看，原来是那柳都城主陆言川。
“不知陆大人这么早过来有何事？”
“陆某想着此刻您也该起床了，前来问候几声。莫不是打扰到了？”
韩流双摇摇头：“陆大人还请有话直说吧。”
陆言川见她看出自己心思，忙谄媚笑道：“韩姑娘确实是爽快之人啊，这江湖上的人和那王宫里来的就是不一样。昨日饭后我找属下去了解一番，才知道自己误把韩姑娘当作王妃了。韩姑娘气质幽兰，香草美人，却是比那王妃还要胜上几分。日清早前来，便是诚心给韩姑娘赔罪，只望韩姑娘不要见怪。”
“若是此事，大人大可放心，流双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也当不起大人这般夸赞。”
“韩姑娘果然有侠女风范……”
“大人若无其他事，便请回吧。流双还未来得及梳妆打扮，不宜见人。”韩流双说着便要关上门。
“韩姑娘还请等等！”陆言川急忙拦住她，伸手按上了那正要关上的门，“陆某为韩姑娘置办了几件新衣物，今日特地送来了。还请韩姑娘看看是否满意。”说罢，他朝身后招了招手，只见一名小厮手上捧着一个匣子，疾步走过来了。
韩流双接过匣子打开一看，匣中正是几件色泽艳丽的衣裳，和昨日她在街上看到的那些妇人穿的别出一致。没料想到这陆言川这么有心，韩流双只得道：“陆大人客气了。”
“这紫英流云裙，仪静连珠衫都是柳都中独一无二的佳品，陆某想着韩姑娘定会喜欢的。”
韩流双根本不知道他说的这些是什么，只得无奈微哂：“此些衣物，小女子还真是闻所未闻。”
“这世上韩姑娘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我这小小柳都尚有些稀奇玩意，等日后韩姑娘到了丽京，到了那金碧辉煌的王宫中，怕是不知道的东西要更多。韩姑娘在杨城中赫赫有名，但在我柳都也只能是客随主便，入乡随俗了。”陆言川言语恭维，脸上也是一片笑意。
可韩流双听了他这段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知陆大人这话有何深意？”
陆言川轻轻一笑，反问道：“韩姑娘可知我为何明知你为真毒天人，却从不尊称你为天人？”
韩流双想了想，道：“此处为柳都，唐古大王若不在此，你便是这当地大头，称我韩姑娘已是相当客气了。”
“韩姑娘既然知道这缘由，那陆某也就不便多言了。只是韩姑娘日后进了丽京，万万不要忘了陆某今日之言，那丽京化小便是朝廷，可就不似柳都这般平易近人了。”陆言川说完这一番话，便要告辞。
看来今日一行，这最后几句言语才是他目的所在。韩流双一点即通，用心一想，便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忙要道谢，却见那身材魁梧的男子已然走远了。
陆言川做事磊落，为人坦荡，又深谙为官为臣之道，却唯独守在这小小的边城之中，不务朝政，想来也是写有坎坷因缘。他对那丽京中的芸芸臣子，自然要比韩流双熟悉更多。他方才之言，便是心提点韩流双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莫要日后进了丽京之中落下口舌是非。
韩流双知道了这层意思后，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近日所作所为确实是有些不妥了，与唐栖梧不分君臣之礼，与清芙姐妹相称，自己出了杨城便什么都不是了，只是那杨城送去丽京的人质而已，却还自己把身份提了起来，甩过不少脸子给那几个王宫中出来的人。今日与陆言川一语，她才想到，自己与那两人从来不是同一类人。
君与民，到底有别。
想起那日在军营中所看到的那双明若晓溪的眼睛，似与她诉说着惺惺相惜之情，怕也只是自己的错觉吧。
日后与那两人，还是有些距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