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垂星冷不防的这么一句质问,谁都没有料到。苏垂星也是,他本是何事都要装在肚子里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只要对象换成了韩流双,他就装不住了。
见韩流双吃惊,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既然已经开口了,不如就将一直憋在心中的疑问一口气问出来。
“姐姐,我有时实在是看不懂你。你明明最担心杨城的安危,雨中下蛊一事,你却丝毫不管城中百姓存亡,伤及无辜。还有城主,他那么关心你,你却从来对他都是冷冷淡淡。这些,是不是都与那儿时之事有关?那你告诉我,这儿时之事,到底是什么事!”说着说着,他不知不觉生起气来,倒把自己搞的有些狼狈。
韩流双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刻被苏垂星这样质问,心中生出几分苦涩。
“垂星,其实,我也看不懂我自己了。”
“姐姐!”苏垂星提高了语气。
韩流双苦笑道:“也罢,今日我就与你讲讲儿时的事吧。”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静静想了会,才细细说道:“我其实并非是杨城城主韩汀余的女儿……”
不顾苏垂星的吃惊,她一下都没有停顿,完完整整把这些事情讲了出来。
……
杨城二月,杨花正好,春风徐来,便如漫天飞雪一般,洒洒而下。
韩汀余的夫人杨氏站在撑着一把花伞,站在杨树下,细细赏花。
“不斗秾华不占红,自飞晴野雪濛濛。百花长恨风吹落,唯有杨花独爱风。这杨花开得真好。”杨氏信手拈来一朵白雪小花,浅浅笑了。
“夫人真有雅兴。”韩汀余远远见自家夫人在落英下吟诗,便也来凑凑热闹。
杨城本是杨家的,可杨家无子,独独生了杨氏这一个女儿,无奈下招了个上门女婿,条件不高,出身正当,听话就好。韩汀余极善诗赋,当时在杨城中也算小有名气。杨家人见他性子软,便赶鸭子上架,把他招来做了女婿。
可杨城中早早就传着,杨氏是城主独女,自小便是被宠惯了的,性子骄傲得狠。韩汀余和其他文人一样,喜欢素净文雅的女孩,自然是很不待见这个妻子的。不料婚后见到了杨氏,却发现她并不像外人口中那样刁蛮,只是有些小姐脾气,除此外,与他还志趣相投,都喜欢诗词歌赋,两人也渐渐变得好了。
“夫君!你来了。”杨氏转身见韩汀余来了,莞尔一笑。
韩汀余接过她手中的纸伞,替他撑起,柔情问道:“今日竟有空?不在真毒堂中练功了?”
“夫君这是怪我整日练功,都没时间陪你?”杨氏知道韩汀余不是怪她,却故意说道。
韩汀余是老实人,还以为她误会了,急忙解释道:“我怎么会怪夫人呢?夫人在真毒堂中……”
话还没说完,杨氏便一根手指头上去堵上了他的嘴。
“行啦,我只是逗逗你,看你急的。话说那事怎么样了?”
“夫人是说捉拿漱水遗民一事吗?”见杨氏点点头,韩汀余继续道,“夫人放心,已经捉到了,交给爹了。”
“那便好,杨城最忌讳漱水之事了,希望爹尽快将这些人清理干净吧。”
“今日应该就要把他们给处死了吧,夫人难得出来,何必管这些事情。”
两人说说笑笑,赏了一会花,便回了城主府。
城主府中。
“为何要杀我们,我们虽为漱水遗民,却从未犯过任何事,难道就因为我们是漱水人,就一定要死吗?”城主府地牢中,一个面上尽是血色的女子嘶声揭底的怒嚎道。
牢外站着杨城城主,他半眯着眼睛,很是不耐烦。
“我听属下说你这贱民有重要的事才来见你一面,你就是想说这些吗?”
“杨城本是夺了我漱水的安生之地,如今却还要抓我漱水子民,赶尽杀绝,难道不怕遭报应吗?”牢中的女子咆哮道。
城主不屑轻哼,道:“既然是夺的,那便要夺个干干净净。你今日死了,怎么能怪我呢,要怪啊,只能怪你投错了胎。”
他斜眼一看,瞥见这女子身后还有一个小女孩,继续笑道:“你看,你明明知道自己是漱水的后人,为什么还要生儿育女呢,如今,她也要和你一起死去。”
“这区区孩儿,四岁不足,犯了什么错?”女子连忙抱住自己的孩子。
丝毫不管着母女深情,城主依旧还是那句话:“我说了,怪只怪她投错了胎!”
说完,便要离去。这时,那女子怀中昏睡的女孩却突然说道:“娘,我好渴呀……”城主听闻,挺住了步伐,嘴角微微勾起。
“张侍卫,你身上可待了水啊?”
张侍卫听闻,便从腰间取出一个水壶,递给城主。城主拿过水壶,又从袖中取出一包纸,笑得阴阴的,转身对牢中女子道:“你可知这纸中包着的是什么?”
女子见他笑容狰狞,心中很是不安,看他手中包纸薄薄的,便探问道:“莫不是毒药?”
“早就听闻漱水人聪明,今日看来的确如此啊!”城主把纸一层层打开,细碎的白色粉末现出来,他又问道:“那你可知我要拿这毒药来干嘛?”
女子不是蠢笨之人,此事无须多想,这毒药便是取他们性命的毒药。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不如给我一刀。”
城主一边慢慢把毒药倒进水壶中,一边道:“何必说这样的话呢,我只是方才听见你的女儿渴了,想喂她点水喝罢了。”
牢中的女子见他要对自己的女儿下毒手,心道不好,立马护住自己的女儿。
城主把毒药全部倒在水壶中后,轻轻晃了晃,对张侍卫吩咐道:“张侍卫,去把这水喂给那孩子喝吧。”
“是。”张侍卫一把接过水壶,打开牢门,直冲那女孩走去。
“不要!双儿!”一个弱女子,在怎样使劲,又怎么争得过一个生强体壮的侍卫呢?眼睁睁看着自己已经虚弱的女儿被灌下毒药,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张侍卫把毒药喂到女孩口中后,便关山牢门,出去了。
牢中的女子抱着女儿,看着怀中的女儿仿佛越来越虚弱了,再也忍不住这几天眼中积累的泪水,嚎啕大哭起来。
牢外的城主见了,怕是觉得她们还不够凄惨,继续说到:“你可知这毒药会怎么发作吗?中毒之人,全身上下都会有刻骨蚀心之痛,不用半柱香的时间,便会死去,而这毒却不会因为她死了就没了,这毒会一直藏在她的尸体了,细细啃食她的肉体,啃得连渣都不胜……”
“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女子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的孩子还这么小,犯了什么错,死了竟连个全尸都没有,她当初,是不是,真不不应该把她生下来?
“我劝你别靠你女儿太近了,这毒,说不定就跑到你的身子里去了。”
笑话。横竖都是一死,我自然要和我的女儿死在一起。不理会牢门外冷冰冰的话,女子静静抚摸着自己心爱孩儿的脸颊。不知不觉中,女孩的脸颊却仿佛渐渐有了些血色。
怀中的女孩慢慢睁开眼:“娘……”
女儿的模样似乎比之前还好些了,全然不像老外的那歹毒之人所说的那样。莫非女儿刚刚喝的不是毒药?只是水而已?
女子大笑起来:“你这贼人,见我骂你,便拿一包假药来吓唬人,可笑至极!可笑至极啊!”
女子突然迸发出的大笑让这个心肠狠毒的城主吃了一惊,他刚刚给那女孩喝的,明明是他女儿亲手研制的毒药,药性骇人,这疯女人在瞎说些什么?
他冲进牢房,见那女孩儿正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他,纯净无比,丝毫没有中毒后的痛苦,惊讶无比。他向着女孩问道:“我问你,你身内可有感到疼痛?”
女孩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的摇摇头。
实在奇怪,难道真是自己女儿研制的药出了问题?也不对,这药也不是第一次用了,何况这一个小姑娘,哪有抵抗之力。他朝张侍卫问道:“你刚刚是全部喂下去了?”
张侍卫点点头:“全按大人的要求办了。”
那便是这女孩的问题了,事不宜迟,他吩咐道:“张侍卫,你先给我把这个小丫头给我抓起来,待我与小姐说了此事,再做处理。”
张侍卫听命前去抱起那小女孩,牢中的女子却用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极力反抗起来。
“你要带我的双儿去哪!”
两人一人抱着孩子的上身,一人托着孩子的脚,生硬拉扯着。孩子被他们争夺的生疼,大哭起来。
牢中嘈杂一片。城主听着心烦,一把抽出张侍卫腰间的剑,刺向那女子。
血光四溅,小女孩脸上被染上一片。女子连一声尖叫还未发出,便倒在血泊中。
“娘!”小女孩拼命想要回到自己的娘亲身边,却被张侍卫牢牢抱在怀中,再也回不去了。
城主见那讨人嫌的女人倒下了,才发声道:“走吧。”
说罢,两人便带着哭闹着的小女孩走了。牢狱中,女子静静的躺在血泊里,眼睛瞪得雪亮雪亮,嘴把还做着“女”字的形状,而她那一句“女儿”,到底还是没能喊出来,也再也喊不出了。
女孩儿直直看着血泊里的那双眼睛,在张侍卫的步伐中,身影变得越来越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