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汀余和杨氏见天色暗下来,时候不算早了,便相挽着回府了。刚刚迈入大堂,便看见城主闷坑坑的坐在堂中镶金正椅上,面色阴暗。他脚下躺着一个小女孩,面容清秀,脸上却是血迹斑斑,模样凄凉的狠。
“爹?这是怎么一回事?”杨氏和韩汀余见到这幅景象,很是惊讶。
城主踢了踢脚边的女孩,眼中尽是狠戾,道:“女儿啊,你上次给我的毒,对这孩子像是没什么用呢。”
地上那女孩儿一直昏睡着,本来模样就可怜,被他这么轻轻一踢,身子歪了一下,脸上颤抖几分,露出痛苦的表情。韩汀余素来喜欢孩子,见这孩子这样被自己的岳父这么,心中不忍,只是他仅是一个上门女婿,在府中地位低下,人微言轻,也不敢说些什么。
杨氏与他性子不同,杨氏自小在府中,见父母打骂下人已是常事,看这女孩躺在这冷冰冰的地上,心中没有丝毫触动。倒是她那做城主的爹刚刚那一句话,让她震惊不少。
“怎么可能?我炼制那毒耗时百日,汇聚虫草蛇毒数十来种,爹,你是不是自己弄错了?”
城主冷言道:“我亲眼看张侍卫把毒喂进她肚子里,还能有假?”说罢他朝立在一旁的张侍卫看了一眼,只见张侍卫点了点头。
“这太奇怪了。不过,爹,这女娃犯了何事?你要对她下毒?”杨氏看了看瘫在地上的女孩儿,若有所思道。
城主见她不解,便说:“她是漱水遗民。女儿啊,你的药没有岔子,看来是这女孩的问题了,我看,你不如先将这女孩带回真毒堂中,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杨氏也只好点点头了。她虽然奇怪,但是区区一个小女孩,即使吃了她的毒药没有中毒,又能如何呢?韩汀余倒是舒心不少,不管怎样,这小女孩是不该受这苦的,到了真毒堂,岳父大人管不到了,他也好让妻子对着孩子好些。然而他也知道,这女娃身为漱水子民,终究还是难逃一死的。
不日,两人便把这女孩带去了真毒堂。
杨氏也不知拿着突如其来的小女孩怎么办,倒也没有怎么管,日日在堂中炼毒。韩汀余倒是时不时去看看这个女娃。起先他每次去真毒堂中看望妻子时,只是留意下这女孩过得怎么样,见妻子不像岳父那样使手段来折磨,也没有那么在意了。后来他想来,去了好几次都见这女孩儿闷闷的,表情木木的,不说话,不哭,也不闹。他便怀疑这女孩儿是不是那时在城主府的地牢中呆傻了,于是之后每次去真毒堂中见杨氏时都会带一些小玩意给那女娃。这孩子到底没长大,碰到这些小玩意儿便忘了失了娘亲的苦,眼中总闪过几丝纯粹干净的好奇。
这样的日子直到有一日杨氏回城主府探望年迈的城主后,便结束了。
城主对杨氏道:“那日送去你真毒堂那女娃儿,如今怎么样了?”杨氏却一副早已忘了这等事的样子,纳纳道:“女儿只把她放在堂中,让弟子看管去了,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这城主听了,倒是不满意,训斥道:“女儿!此事关系到漱水遗民,你身为我杨城之主的女儿,居然不管不问,办事丢三落四,如何对得起城中的百姓?”杨氏鲜少被他这样责骂,有些委屈,辩道:“爹,您这么凶干嘛,女儿明日便去办就是嘛!”城主见女儿撒娇,怒气也退了不少,问道:“那你可想到如何对付?”杨氏本是不知道拿这女娃怎么办好才一直耽搁着,现下被问到,也打不出话来。城主叹气,恨铁不成钢,道:“为父教你,你去把你堂中的毒,一样一样的混在茶点里给她吃,看看这女娃会怎么样?”杨氏觉得,这样对一个牙口不齐的小儿来说,是不是有些残忍了,可她抬头一看她爹那副模样,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回去后她便把这件事告诉了韩汀余,韩汀余听完大吃一惊,一想那干净可爱的小女孩要被喂下千千万万种毒药,变觉得毛骨悚然了。不过府中之人都知道,现在的杨城城主对漱水人可谓是深恶痛绝,韩汀余寄人篱下,听了些碎言碎语,也不敢去搭救这女孩。他中心琢磨,日后这女孩死了,与妻子商量商量,替她找块地方,安葬了她。
可是,这世间奇妙之事太多,三人都料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这女孩日后饭中,总会有被放入一种毒,而这女孩日日服用这些毒却安然无恙。
杨氏见状,惊呼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从未见过一人将这些毒服用后还能活的如此之好,此事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她是百思不得其解,只道是自己资历浅了,便将这件事告诉了堂中其他掌使。
各位掌使门听完也是一惊,接二连三去见了那奇异女娃,谁知这女娃除了长的清秀些、沉闷些,与外边同龄幼女别无他异。几位在一起商量后,下了定论——这女娃是天生异骨,百毒不侵,这等天资若是来修习蛊毒之术,日后必定前程锦绣,扬名天下。
杨氏一听,便有些心动了。她与韩汀余相亲已久,膝下却如她之父母一般,没有一个子嗣。这女孩今日能在她手中被发现有此等天分,说不定便是老天可怜她无儿无女,特地安排的缘分。
她想来想去,觉得此事可行,便找来韩汀余,一一告知。韩汀余听了,也是欣喜。他早就想要一个孩子,这女孩乖巧可爱,若真成了他的女儿,倒也是美事一桩。但他心中总有些疑惑,平白里多出一个女儿,在外人眼里看来,是否。不太好说。
杨氏早已想到这些,笑道:“你怕甚,我常年呆在真毒堂中,不然便是在城主府中晃悠,若是在堂中生出一个女儿,又有什么奇怪?”
韩汀余还是不放心,这上头还有一个极其厌恶漱水子民的岳父大人呢,不安问道:“那岳父大人我们怎么去解释?他定不会让一个漱水人做他的外孙女。”
杨氏也想过这些,便答道:“我爹那边,我们暂且不说,日后待这女孩先做了我们的孩子,我先把她藏在堂中,骗我爹她已经被毒药毒死了。我爹年岁已高,我那有一种药,不算毒,不害人身子,倒能让人忘记一些事情,我给这女孩和我爹都服下,日来月往。她话没说完,韩汀余却已经了然于胸了。
这主意,却然是不错。两人又计划一番,便各自行动起来。
韩汀余去了那女孩处,看她如平日里一样,不做言语,便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抬起头看了看他,像是确定他有没有危险似的,这样看了许久,又把头埋下,默默道:“韩流双。”
韩流双?竟与他一个姓,看来当真是缘分了。
“真巧,我也姓韩。”韩汀余笑道。只是那女孩只是默默埋着头,再也不说话了。韩汀余蹲下静静看了她一会,心道这女娃定是被吓多了,日后定好好对她。
一大一小两人就这么蹲着,半点声音都没有,久了,韩汀余觉得无趣,便离开了。
“你去看那女孩了?可是急着做爹爹?”恰好碰到从城主府中回来的杨氏,被打趣道。
“这女娃。实在是有些可怜了,”韩汀余双手搭在杨氏肩上,柔声细语道,“日后我们一家三口,定要好好的,谁也不准受委屈。”
“嗯,”杨氏把头轻轻靠在韩汀余身上,她一想到原是被爹娘逼着和这人结婚,还很是不愿意,现在这般好了,真真实实得有些让人热泪盈眶,“我方才去爹那儿了,我给他说,这小女孩已经死了,他想是高兴的很。希望他日后,不要怪我。
“你爹世上最心疼你,我们做得也不是坏事,他怎会怪你呢?”韩汀余见妻子话语中有些苦涩,与平日里的娇气全然不同,安慰道。
话也说得差不多了,杨氏便道:“夫君,我先去取药,你去拿些点心来,等下便喂给这女娃吃吧……”
这事自然是早点解决早点好。韩汀余便答了一声:“也好。”
两人商量后,便放开对方,一人去取药,一人去取点心了。
眼见韩流双把那带药的点心给吃了下去,他们心中那一颗石头渐渐膨胀起来。谁知这韩流双吃了他们的药并非如杨氏说的那般忘却幼年往事,反是抱着脑袋,疼的在地上打起滚来,身上的冷汗冒了一圈又一圈。
韩汀余见女孩这样痛苦,实实在在被吓到了,向一旁的妻子问道:“这是如何一回事?”
杨氏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以前她也曾把这药给别人吃过,却不像这女孩这样。只是这药吃过的人不多,药效她虽实实在在见过,却不敢保证,每一人吃了此药,都能不痛不痒的把那些陈年旧事给忘却。她心中想到,或许是这女孩身体太过奇特不暇,却又不是很肯定。她无法回答韩汀余的话,只得囡囡道:“这。我也不知,此前从未见过这等事。”
韩汀余见她尴尬,只是把地上的韩流双抱了起来,一句话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