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黛珏前往普兴寺的那日正是太子迎娶侧妃的那日。
钦天监这良辰吉日选得可真好,本来是她的大喜之日,结果成了她古佛青灯的第一天。
太子大婚,多热闹啊,百姓都出来了,站在京城东街两侧,夹道观礼。
真是万人空巷的盛事。
一身红衣的皇甫江一脸严肃地骑在马上,紧跟在他后面的是新娘子的轿子。
女子们感慨皇甫江的盛世美颜,羡慕着兰芷若的好命。
百姓们虽然前不久都还在猜测,兰芷若做了什么,引起太子退婚风波,但是这一日,全都是真心实意地祝福新婚的两人。
而在人群中,有一个女子戴着白纱帷帽,正心疼地看着那马上的新郎,喃喃道,“他的大婚日子,怎么都不笑一下呢。”
皇甫江由着马慢腾腾地跟着迎亲队伍走,双目无神。
他心里想着,此刻,胡黛珏应该出城了吧。
娶的不是你,我如何能生出喜悦来呢,今生应该都不会再有心喜之人了。
他无意看到人群里的一个身影,眼睛立马聚了光,看过去,然而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那背影也很快消失在人群中了,就像是他的幻觉一样。
东街的喜乐奏得普天同乐,太子命人给夹道观礼的百姓送去喜饼,而太子侧妃则命人送去果酒。
百姓们更加高兴了,纷纷说太子和太子侧妃是伉俪情深,夫唱妇随。
而在西街,一辆朴素不起眼的马车,缓缓向西门驶去,这马车绕道去普兴寺。
马车里,阿锁问胡黛珏,“小姐,刚刚你不该去看的。”
圣上的旨意是让胡黛珏从西门绕道去普兴寺,不得中途下车。
但是胡黛珏不但下马车了,还差点被皇甫江认出来了。
“事已成定局,看一眼也改变不了什么,就当和他道个别吧。”
阿锁说道,“可是,小姐,你的心疼了啊。”
她拿了一张手帕,替胡黛珏擦去脸颊的泪。
胡黛珏用手摸了摸眼角,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又哭了,眼泪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就流出来了。
傍晚的时候,胡黛珏到了普兴寺,一路上都睡过去了,晚上到精神了。
阿锁和送她来的胡墨晋都已经睡了,一路奔波都累着了。
没人同她聊天,就一个人起身,她取出一个箱子,里面放着叠地整整齐齐的嫁衣。
本来今晚,她可以穿着它嫁给心爱的人的,但是现在不行了,她自己放手了。
她拿出针线,坐在油灯一侧,将那还没有缝完的牡丹缝完。
普兴寺的晚上太安静了,只能听到外边的风声,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还没有睡的昆虫的叫声。
相反的是,太子府还很闹腾,宾客喧嚣,那些人排着队,一个一个地来敬酒,皇甫江也全都不拒。
他笑着应下了那些人的恭维,同喜同喜,他说了好多遍。
同喜,连自己都没有喜,何来的同喜。
德海在一旁劝皇甫江别喝了,不然喝醉了冷落了侧妃。
然而皇甫江没有听他的,接着笑迎迎地与别人喝着酒。
想着曾经皇甫江喝酒的经历,德海不得不擅作主张在酒里掺了水。
皇甫江竟然没有喝出来,也不知是他没怎么喝酒,不识酒味,还是根本不在意喝的是什么。
德海以为,皇甫江是为了给他留面子,等宾客都走了,才罚他。
真的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宾客终于走完了。
闹腾腾的世界,一下子突然就安静了。皇甫江很想那聒噪的热闹再久一些,这样就可以再晚些。
再晚些去面对那个他余生都不得不举案齐眉的人。
他走到庭院中,看着天上的月亮,月亮都不是圆的,钦天监真是选了个好日子啊。
她此刻在做什么呢?睡了吗?可睡得习惯吗?
站了片刻,皇甫江朝着那婚房踉跄着走去。
在油灯下,胡黛珏终于绣好了最后的一朵牡丹花。这次,嫁衣算是完完全全地绣好了。
她双手托着这嫁衣,一滴泪又无声地掉落,在鲜红的嫁衣上晕开,就像是一滴血泪般悲怆。
她颤抖着手,慢慢拿起剪刀,那柔软的绸缎在锋利的刀刃下,撕裂开了。
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追随者被剪成了无数碎片的鲜红嫁衣。
最后,她躺在了满地的鲜红碎布中,披散着头发,让人看着就是揪心之痛。
庭院到婚房的距离不长,皇甫江愣是走了很久很久。
德海在一旁扶着他,防止他摔了。刚刚皇甫江在庭院站着看月亮的时候,不是挺清醒的吗?怎么醉酒还迟到呢。
皇甫江在德海的搀扶下,终于到了婚房门口。
他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了大门上,吓得坐在床上的兰芷若一激灵。
德海将皇甫江送到后,就离开了。
皇甫江颤颤巍巍地向兰芷若走去,丫鬟已经离开了。
兰芷若感觉到有人朝着自己走来,心都悬着了,紧张又欢喜。
“郡主,有礼了。”皇甫江带着醉意说道。
然后缓缓抬起手,慢慢掀开了那盖头。
兰芷若期待着,欢喜着,害羞着。
但是没有了下文。
皇甫江重重地倒在了铺满了红枣桂圆花生的婚床上,那一刻,胡黛珏躺在了洒满了红碎布的冰凉的地上。
兰芷若看向皇甫江,用手滑过他的五官,柔声说道,“六郎,若若终于嫁给你了。”
在鲜红的嫁衣存托下,兰芷若有着雪白的肌肤,细细的眉毛,清晰的脸部轮廓。
不是说她是冰山美人吗?此刻的她笑得如沐春风,笑容的美好,让嫁衣上的并蒂莲都自愧不如。
兰芷若替皇甫江脱了靴子,将他挪到床上,顺着躺着。
随后她又让丫鬟打了一盆热水,替他擦脸,替他盖好被子。
做完了一切,她躺到靠墙的一边,钻进被子。犹豫之下,被子里的左手握住了皇甫江的手。
她明显感觉到握住的手动了一下,然后挣脱了她的手。
兰芷若看着皇甫江自然地翻了身,背朝着她躺着。
她看着皇甫江的背影,轻声说道,“六郎,你是真的醉了吗?”
侧躺着的皇甫江睁开了眼,没有说话。
一会儿后,他察觉到背后的人动了动,好像是起床,他又赶紧闭上了眼,一副熟睡的样子。
兰芷若下了床,又拿了一床被子,亲亲地放到床里面那一边。
她又慢慢地爬上床,小心翼翼地替自己盖好被子。
背后传出均匀的呼吸声,皇甫江又过了一会儿,才慢慢从床上爬起来,独自去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