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不知为何心神荡漾了之后,纪沉鱼就在有意无意的躲着殷宁鹤,软磨硬泡之下与随行的表哥赵开乘坐同一辆马车,而殷宁鹤则选择了骑马随行。
几人带着不少的行李,一路上又要刻意招摇,所以走的是十分优哉游哉,原本不算太远的路程,竟然走了四五日这才到威山镇的地盘。
还是按照惯例,选了威山镇全镇最繁华的旅馆驿站住了进去。
这几日跟着殷宁鹤一路挥霍一路张扬,连对这种张扬的生活最感兴趣的赵开都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也没了前几日激动的作妖神情,这次倒是乖乖的跟在纪沉鱼的身后,不言不语的。
旅馆的房间之内,纪沉鱼有些尴尬的看着殷宁鹤。
前几日即便是住宿,在暴露了他们并非真夫妻与二人同住一屋会尴尬之间抉择过后也仍旧是选择了分别在两间屋子,但这次不同了,这次是在威山镇,顾名思义了,是莫驹落草为寇驻扎的威山山下的小镇,与威山距离最近不说,而且小石前期打听过,似乎这里的百姓对莫驹的哥哥还存有敬佩之心,也自然是包庇和纵容着莫驹的。虽然不敢说明目张胆的表露出自己心向着土匪,但是却对外来向他们打听有关这威山上的山匪心存戒备之心。
所以这次不一样了,若是寻常土匪还好,百姓必然已经深恶痛绝了他们,可是威山镇上的这一群不同,这附近方圆数十里的百姓都爱戴他们的情况下,就相当于已进入了这威山镇就进入了莫驹的掌控之下,所以纪沉鱼也明白,这一次是肯定要认认真真的扮演好富商夫人的这个角色了,既然是恩爱的富商夫妇,又怎么能分房而居呢?
纪沉鱼有些尴尬的四处张望着,与殷宁鹤共处一室,偏偏殷宁鹤还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情况,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的风景。
纪沉鱼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腹诽,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看风景。
纪沉鱼却是一味的在自己心里给自己闹别扭,明明人家殷大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当时自己的眼神就控制不住的往他所在的方向去看,即便是现在,纪沉鱼也是想竭力的控制住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此刻的殷宁鹤也是静静的看着窗外,并未有任何特殊的动作,但纪沉鱼就是忍不住的自己开始尴尬了起来。
纪沉鱼在心中正想着要说些什么话来缓解自己的尴尬,就听到殷宁鹤朝着窗口的方向又走了半步。
纪沉鱼好奇的心情牵动着她的目光也追随而去,就见窗口外一个乳白色的小点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大,随之而来的还有扑啦啦的扇翅膀的声音。
就看到殷宁鹤伸出手去,那个白色的东西就这么稳稳当当的停在了他的手臂之上。
纪沉鱼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鸽子,鸽子的脚上用铜环绑着一封信,看来这是一只信鸽。
就看到殷宁鹤干脆利落的取下来信鸽脚上的那一封信,没等展开信,先一扬手让鸽子飞了出去。
纪沉鱼眼瞧着那只洁白如雪的小鸽子就这么扑啦啦的飞了出去,逐渐变小成为一个乳白色的小点点,直到在湛蓝的天际消失的无影无踪。
殷宁鹤似乎也是一副并不打算避人的样子,当着纪沉鱼的面展开了那一卷起来的信,看了起来。
纪沉鱼此刻是好奇心打败了自己莫名其妙来的尴尬之心,也提着好奇看向殷宁鹤。
就见他的神色从平静转为震惊,浓眉也随着看着这封信件而逐渐拧蹙了起来。
纪沉鱼:“怎么了吗?”
她终究是抵挡不过自己的好奇心,一双纤纤玉手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朝着殷宁鹤的方向走了两步,好奇的问。
走进了这两步纪沉鱼才看了出来拿在殷宁鹤手中的不是一张纸,而是薄如蝉翼一般的好几张信纸叠在了一起。拿在殷宁鹤的一双大手里面显得有些易碎感。
纪沉鱼:“是朝中的事情吗?”纪沉鱼的后半句还没有说出来,如果是有关朝政的事情,自己或许不该凑在殷大人面前这样问
殷宁鹤一目十行的快速的翻动着信纸,信纸上的内容也如烙印一般记在了他的心中,没半晌的功夫,殷宁鹤看完了这几封信,皱了皱眉头,却毫不避讳的把信纸随手就放在了一边,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朝中的事情,是小石和沈言春寄来的信。”
纪沉鱼:“小石侍卫和沈仵作寄来的信?”
殷宁鹤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沈言春一到了之后就开展了验尸的活动,有一些发现,不过……”
殷宁鹤的语气顿了顿,这也让纪沉鱼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去,纪沉鱼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那个在旅馆惨死的人,但是在旅馆之时也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地上那盖着白布的人形物,又在马车上听了殷宁鹤的讲述,不听他将还好,这一听他说过之后纪沉鱼便将这件事挂在了心上,心心念念着等结束了去威山收缴了莫驹的这件事之后再去看一看这件事的发展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新的进展。
不过看着殷宁鹤的表情和语气,似乎进展很快却并不顺利的样子。
纪沉鱼忍不住好奇的问:“不过什么?”
殷宁鹤苦笑了一声,说道:“不过这件事可能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了。”
殷宁鹤又拿起了刚才被他随手撇在了桌子上的那几封薄如蝉翼一般的信,关上了窗子,走到房间中央的茶几旁边,坐了下来。
纪沉鱼也仅仅跟随着他来到了茶几旁,在正对着殷宁鹤的地方坐了下来。
殷宁鹤这才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原本以为这件事只是有人要寻仇,又怕发现了死者身份之后也就暴露了凶手自己的身份,但这件事从小石和沈言春的调查来看绝非是简单的私人恩怨。”
纪沉鱼也跟着皱了皱眉头。
就听得殷宁鹤继续说道:“言春到了之后就立即着手解刨了尸体,不过据他的发现来看那两句尸体都已经没有了毒性,没有再发生喷溅出来毒液毒害了接触到人的情况。”
纪沉鱼说道:“那这是好事情呀,起码不会再因为这个出现死人了。”
殷宁鹤也点了点头,不过却并没有什么喜悦的神情,继续说道:“但是他也在的骨头上发现了这样的镌刻的纹样。”
说着殷宁鹤把翻动着手中的纸,这是几年前殷宁鹤游历的时候意外发现的一种薄如蝉翼却很坚韧的纸张,殷宁鹤灵机一动,想着这种质地轻薄的纸张如果用在信鸽之上,就可以让信鸽在背负着同等重量的情况下传递出更多的信息。
殷宁鹤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捻开薄薄的纸张,从中区分出来一张张的内容,殷宁鹤翻动了两下,指着某一页上的内容。
纪沉鱼还没明白他说道镌刻在骨头上的纹样是什么意思,凑近了殷宁鹤手指的地方一看,是描画出来的骨头上面刻着不知是什么图腾的一张图。
纪沉鱼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死者的骨头上竟然被人镌刻上了图案。
纪沉鱼不禁惊呼出了声音:“这……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做到呢,骨头上面刻图画,岂不是要把骨头上的肉都剜去?纪沉鱼想到这个场景就觉得直冒冷汗,她左思右想也觉得这事不可能的一件事,总不能是有人天生就在骨头上生出来了图腾,若是真有这么事情发生那简直就是神技,可若是人为刻上去的,那这人不死也得丢了半条命。
殷宁鹤继续说道:“从前也曾听说过有培养死士的秘密组织会从小培养一批终极的死士,这些人大多是从小就被抛弃了的孩子或是战争遗孤,总之这样的人即便是人间蒸发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角色,是从小的时候就剜肉在他们的腿骨上刻字,所留存再来的伤害会让他们痛苦一辈子,这些秘密组织信奉用这样的方式让他们心存敬畏之心,即便是被派出去执行再危险的任务也不敢退却。”殷宁鹤轻笑了一声,又补充着说道:“当然了这也不是他们唯一的手段,还有更多的极尽恶毒之法,甚至不少都是常人闻所未闻的残忍。”殷宁鹤回忆起来确实是有这样的传言,于是娓娓道来的陈述出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不过这些死士的生命也不会太长久,受到的折磨自然也不会太久,因为是秘密组织花了大心思培养的,自然是要用在极端危险的地方,所以也大多寿数不长。”
纪沉鱼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她能感觉到殷宁鹤已然是用了轻描淡写的语气来说这件事了,可是纪沉鱼的脑海之中已经脑补到了这样的场景出来,不禁让她感觉背后一股子寒风阵阵。
殷宁鹤歪头看向被震惊的说不出来话的纪沉鱼,伸手拿起了桌上的茶杯,为她斟了一盏茶,推到了纪沉鱼的面前,轻声说道:“这也是我所听说到的,现在这年月也时盛世太平,已经多年没有战争发生了,各方势力缠斗的也少些,这些一门心思培养死士的阻止也都销声匿迹了。”
殷宁鹤这话算是在安慰纪沉鱼,他继续说道:“如果往好处想,这死者或许是曾经意外幸存下来的,毕竟从尸骨上来看,这人也是中年的样子,年岁不小了,倒是与当年培养的死士年龄对得上。”殷宁鹤想起了自己虽然从未经历过,但也没少听到的这个世界的历史:几十年前战乱不断,不光是这一个国家与另一个国家之间的纷争,就连皇室内部都纷争不断,这各方势力都存了想要上位的心思,自然也就挖空了心思想要算计其他的势力,一群专门培养死士的组织也就应运而生,后来随着战争逐渐的减少,天下一统之后这些死士也像是一夜之间消失了一般,江湖之上再难寻觅到他们的踪迹了。
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这些从小受到了非人般训练的死士即便是不参与危险至极的活动,他们的寿数也不会太长,因此也就无人再在意这件事了。沈言春在飞鸽传书来的书信当中提到了这两具尸体的年纪都在五六十岁上下,殷宁鹤不禁在心中暗暗诧异,这下子也算是见到了传闻中的那个年代的死士,更诧异的是这人的寿数竟然如此之长。
而且这人的身份也是不容小觑,如果是普通人做到百户的位置上,倒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只是身份地位在邻里之间尊贵一些,受到各方乡绅的崇敬即可了。
可是对于一个从小被培养的死士而言,成为了百户的身份却让人感到有些诧异。
一来是百户长的身份虽然也是官职,但能带来的影响力仅仅局限于百户之间,一个百户的力量相比起意图掀起各方势力的风浪的死士而言太过薄弱了,而且培养从小培养起一个合格的死士对于那些什么的死士组织而言也是不小的一笔投入,不光是钱财这个层面而言的,更是对于心血上的花费,花费重大的代价培养出来死士也一定会用到机要的地方去,把他的身份伪装为百户,一个百户和几十个百户都掀不起来什么太大的风浪。
二来是这百户的职位比起死士而言更为悠久了,现存的这些也多半是世袭,在乡间的人际关系是盘根错节的,而死士们的身份多是战争的遗孤或是从小被抛弃了的孩子,总是是无牵无挂的,死士培养成了之后也选择替代那些人际关系并不复杂的人,想要替代一个百户的难度有些大,毕竟身边都是同这个百户一起长大的亲朋好友,替代百户是得不偿失。
纪沉鱼问:“那要是往不好的地方想呢?”纪沉鱼听了他的安慰,非但没觉得好,反而被勾起了更多与哦的好奇心。
殷宁鹤沉声说道:“如果往不好的地方去想,那么就是我刚才所猜测的哪一点,这件事并非是一场私人恩怨,而是牵扯到了那个神秘的死士组织。”
殷宁鹤说到这里的时候甚至有些无法掩盖自己的愁容,纪沉鱼看他这神情,就多半觉得这件事往不好的地方去想的可能性要远远大于往好处去想。
纪沉鱼仔细一想,补充着说道:“如果是个人恩怨的话,那杀死这人的凶手的身份应该也不会太神秘,只是一个跟他有所过节的普通人,普通人若是想要搞到毒性威力这么大的毒药应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吧?”
殷宁鹤赞许的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沈言春仔细分析比对过这种毒药,但是却并没有发现是何种毒药。”
殷宁鹤对沈言春的了解很深厚,他对各类毒药的掌握毫不夸张的说也就是仅次于尝过百草的神农了,起码在这个古代世界是如此,有着现代化学和生物支持的他比起其他人而言所掌握到的是其他人望尘而莫及的。
殷宁鹤没有告诉纪沉鱼的是,沈言春在信中提到的还不止如此,沈言春在发现了这死者的死状与自己所掌握到的有关毒药的知识毫无关联之后就大胆的以身试毒,用自己试毒了死尸上的黏液,却发现一天的时间过去了,自己却并未发生什么异常。甚至还是撺掇着常三也跟着一起试了毒,也是毫无中毒的迹象。沈言春虽然并未找到这种毒药是什么,却是向过年一样的开心,庆幸着自己又发现了一种未知的毒药。
殷宁鹤也对常三的印象改观了几分,他在心中暗自忖度着,或许……这个人交给沈言春带一带,真能成了个可用之才,殷宁鹤的心思在这一刻暂时的从棘手的案件之中抽离了出来,一头又扎进了归拢人才之中。
纪沉鱼见殷宁鹤有些出神,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一晃,疑惑着问道:“那岂不是进入了死局?”纪沉鱼也隐隐有些担忧,:“这死者的身份不知道,杀人凶手跟死者的关系不知道,毒害了死者的毒药不知道。”一问三不知,这件事除了无辜被牵连的那位死去的仵作老张之外,整件事之中没有一个事情是明晰的。
殷宁鹤也是认同的点点头,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小石反馈了这几天也没有其他事情发生,一切还是风平浪静的,这件事等我们回去处理也不迟。”
纪沉鱼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到房门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殷宁鹤:“谁?”
房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弱弱的声音:“是我!”
话音刚落,房门开了一条窄窄的门缝,赵开那虎头虎脑的脑袋瓜从窄窄的门缝里探了进来,一副鬼头鬼脑的样子,看到殷宁鹤与纪沉鱼在茶几前对坐着,赵开的脸上绽开了讳莫如深的笑意。
赵开:“那个……你们忙着呢哈?”赵开虚虚弱弱的语气便暴露了他的心虚。可是虽然嘴上问着他们正忙着呢,肢体上的动作可是一点都没少。
挪蹭着步子往屋里挤,那个被他刚才推开的窄小的门缝也被他越挤越大。
眼瞧着赵开就已经进来了,殷宁鹤也只好说:“进来吧?有什么事?”
赵开听到这一声批准,开心的迈着小碎步进来了。
纪沉鱼刚才进这旅馆的时候,还在暗自感叹这一路上逐渐把赵开的兴趣给磨灭没了,让他不再吵吵闹闹的作妖,好不容易给了纪沉鱼一个清净,原本纪沉鱼还在担忧到了威山镇之后赵开冒冒失失的会给殷宁鹤添麻烦,纪沉鱼原本是打着这一趟来就是要还殷宁鹤一个人情的,如果到因为自己的把表哥赵开把整件事给搞砸了,纪沉鱼也觉得过意不去。
这一路上赵开的玩心逐渐被磨灭,从喳喳呜呜转变成了索然无味,纪沉鱼的担忧也逐渐被减弱,可是见他又是一副不知存了什么坏心眼的样子进来,纪沉鱼的警钟大响。
赵开却坏笑着挪蹭自己的步伐,顶着纪沉鱼灼灼目光走到茶几旁边。
四方的桌子上除了殷宁鹤与纪沉鱼对向而坐的两个座位,还有的两个座位便是夹在两人中间的。
赵开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如果坐下太过煞风景,毕竟这二人的关系在他的眼中可是有点东西的,可是纪沉鱼和殷宁鹤二人心中倒是坦坦荡荡。
殷宁鹤看到赵开犹犹豫豫的神色,有些不解,再看看纪沉鱼那不算太好的表情,贴心的开口问道:“怎么?有什么事不如坐下来说。”
赵开紧张的搓了搓手,又上下的打量了一番二人,决定搬了离自己最近的凳子,坐在了靠近殷宁鹤的位置之上。
比起一副自己说错什么话就要生吃了自己一样的亲表妹,赵开更愿意坐在自己这个起码对自己还算是慈眉善目的准妹夫身边。
赵开:“我就想问问你们这才出来玩的目的地是哪呀?”赵开搓着自己的手,面色带些犹豫的神情。
纪沉鱼:“都说了我们这次不是出来玩的!”纪沉鱼有些气结,一路上跟赵开交代了不少次了,可是这个呆子就是听不进去,还执着的以为他们此行是出来玩的,一时间没控制住自己,轻声吼了赵开一句。
这一句把赵开吓得瑟缩了脖子,嘴里嘟囔着:“我想出去玩,这好不容易到了个新地方,不游历一番岂不是辜负了这一趟了,这几天不是在路上就是在旅馆,刚才我要出去侍卫还拦着我,说要你们同意之后才能……”
纪沉鱼被他气的够呛,还好这侍卫把他看住了,这要是一个没看住,让赵开脱离他他们的视线,依照赵开的性子,说出去游历一番无非是逛一逛这里的花柳之地,再喝酒作诗消遣一番,在这个小镇之上突然出现人做这种事情肯定会被人注意到,赵开还是个兜不住话的大嘴巴,放他出去岂能了得
殷宁鹤却摆了摆手,一副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有多大的样子,阻止了纪沉鱼和赵开继续争执下去的苗头。放缓了声音,用和煦的声音说道:“你想出去逛一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