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你夫人?
纪沉鱼像是被一棍子打蒙了一般,难以置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这句话是不是真实的。
殷宁鹤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这话有些像个会轻薄良家妇女的轻薄浪子一样,于是又说道:“沉鱼姑娘我的意思是我想让你假扮我夫人,陪我去一个地方。”
殷宁鹤说完了才直想人生读档重来,自己这一刻仿佛脑子下线了,竟然在沉鱼姑娘面前直接把自己的核心目的给说出来了,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嘴在前边跑,脑子在后面追,这嘴就这么快,好不容易撵上这快嘴,差点说错了话。
纪沉鱼:“假扮你夫人?”
纪沉鱼把殷宁鹤这话重复了一遍,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纪沉鱼的心怦怦直跳,还以为殷大人这是在表明自己的心意呢,纪沉鱼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这进展也太快了些,但好在这话没有说出口,不然人家还得以为自己想到什么地方去了,那可就不好圆回来了。纪沉鱼长舒一口气,虽然是个乌龙,但还是让面子很薄的她羞红了脸。
殷宁鹤点点头,没有直接回答为何要纪沉鱼假扮成他夫人这件事,而是突然问:“不知沉鱼姑娘知不知道威山?”
纪沉鱼对这个山头的名字有所耳闻,只是知道有个土匪占山为王,不过几年前威山的山匪头子不是已经被朝廷剿灭了吗,她有些疑惑为何殷宁鹤要突然提到这个山头的名字,
于是开口问道:“听说曾经是被山匪占山为王的地方,殷大人为何突然提起?”
殷宁鹤:“威山曾经是被一个山匪占山为王了,相信沉鱼姑娘也听说过这个山匪后来被朝廷剿灭的消息,只不过现在这个威山又被另一批山匪给占据了。”
“被另一批山匪给占据?”纪沉鱼惊呼,这个威山距离王城不远,怎么说也是天子脚下,却几次三番的被山匪给占据,按理说这小皇帝就算再没有威严,也终究是一国之君,一群山匪把山寨安札在天子脚下一次就够让人稀奇的了,被朝廷剿灭之后居然还有山匪不知好歹,继续安札在这里,头够铁,纪沉鱼只好在心中暗暗惊叹和佩服,“这威山是有什么奇怪的风水吗,能吸引这些山匪甘愿冒着被朝廷剿灭的风险也要在这里安营扎寨?”
殷宁鹤笑了笑,沉鱼姑娘的脑回路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带着笑意回答了她的问题:“这威山没有什么奇怪的风水,奇怪的是只是现而今占据了威山的山大王,他是原本那个被朝廷剿灭了的那个山大王的弟弟,名叫莫驹,这人很有血性,也对他哥哥的死怀恨在心。当初威山剿匪的时候,整个山匪内部的上层人物正在聚集在他们的聚义厅,于是也就都被朝廷一一抓获,只漏了这个叫莫驹的。如果不是被抓获的一个山匪抗不住严刑拷打交代说莫驹下山办事去了,朝廷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这莫驹整整逃窜了五年有余。”
“朝廷难道没有下了海捕文书之类的吗?”纪沉鱼的语气有些不可思议,朝廷已经知道此次剿匪有漏网之鱼,为何不尽快抓他回来。
殷宁鹤很是理解纪沉鱼的诧异心情,“当时自然是布下了天罗地网,搜寻了三月有余,可是连这个莫驹的半点踪迹都没有,朝廷只是确切的知道这莫驹活着,而且就在距离威山不远的地方。但从未见过莫驹现身,用了许多方式引诱他出来,可他却像是视而不见一般。”
殷宁鹤没有告诉纪沉鱼,当初朝廷为了引莫驹现身,将他们抓获的山匪每隔一个时辰便杀掉一个,那时候的威山上可以用血流成河来形容,到最后,被俘虏的山匪们杀的差不多了,受到上层威压之下的官吏又捉来和威山交好的百姓,如法炮制的杀害了他们,就为逼莫驹现,只是这莫驹仍旧躲在暗处,看着这些他旧日的好友被一个个残忍杀害。
这件事已经成为朝中不能提的秘闻,殷宁鹤也担心这些残暴的过往告诉纪沉鱼会吓坏她,于是只用许多方法这草草四个字来代指了,。
纪沉鱼不知实情,只是见殷宁鹤一脸无奈的说出这些话,脑海中已经出现了一个小山匪把朝廷玩弄的团团转的场景了,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赞叹。“这莫驹还真是有本事。”
殷宁鹤认同的点点头,继续说道:“不仅有本事和胆识,还是个极其记仇的人。”殷宁鹤回想起了当初朝廷为了逼迫莫驹现身时,一个一个杀掉无辜的人的场景,至今觉得头皮发麻。
“莫驹逃脱了朝廷的搜寻之后一直在暗中集结他哥哥留下来的残部,几年之后又杀回了威山,继续在原本他哥哥留下来的山寨之上称王,伺机要为他哥哥的死报仇。期间也不少次去报复当年负责剿匪的大小官吏。”
关于这一段,殷宁鹤又隐瞒了些,他猜想那时的莫驹不是没有看到,只是在暗处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并将这一切都记恨在了心中,后来莫驹的名声又现身于威山之后,当年那些主张用残忍的方式逼莫驹现身的大小官吏,无一不遭到了莫驹的报复,他们的死状都与当初剿匪时杀害的无辜百姓死状相似,如果不是莫驹所为,也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了。
这件事与当初那些无辜百姓被杀害一样,都是朝中不可提的辛密。
殷宁鹤继续说道:“不过他比他哥哥聪明的多,研究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武器,布置在了山寨之上,他哥哥留下的山寨旧址我曾去看过,不过能算得上是个***,防御布防一并都很糟糕,不过莫驹重新打造的防御体系就不一样了,一下子把威山变成了个易守难攻之地。”
但很快,殷宁鹤的话锋一转,说:“其实莫驹已经占山为王有了一段时日,也做了不少劫富济贫的事情,让王城之中那些坑骗百姓成了惯犯的奸商们是苦不堪言,朝廷也担心曾经山大王的弟弟卷土重来的消息会动摇民心,于是秘密派去了些人去剿匪,只是都无功而返,因此这事也就搁置了下来。”
殷宁鹤想起几年前去威山剿匪的时候,那时候他刚刚穿越过来不久,在朝中也谋了一份差事,有缘见到了临上刑场的威山山大王,与他想象中不同的是这个山大王长得还算斯斯文文,一副清秀文人的样子,被羁押在刑车之中,沿途游街示众,直到刑车抵达刑场。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个与殷宁鹤想象中不同的地方,这个山匪头子被游街示众的同时,身后跟着不少百姓,不是为了唾弃这个山匪,而是跟在刑车后面哭哭啼啼,为山匪哭诉求情。
打听过后才知道这个山匪与寻常欺压百姓的山匪不同,专门收留无家可归的百姓,而且从不拿穷苦百姓们的一分一毫,还经常下山来劫富济贫,因此在百姓心中是个大好人,见大好人要被送上刑场,单纯善良的百姓们都为他一路求情。
即便是过去了许多年,那个场景也深深地烙印在了殷宁鹤的心中,他为官多年,更是从未见过有哪个官员能得到百姓这样的拥戴的。
殷宁鹤理了理自己的思绪,继续说道:“我这次前去威山,就是要会一会这莫驹。”
纪沉鱼有些疑惑:“殷大人您身为大理寺少卿,应掌刑狱案件审理,职责范围已经很广了,这剿匪一事不会也是职责所在吧?”
她在心中默默咋舌,看来作为圣上眼中的红人也不是一件什么好事情,殷宁鹤又不是一块砖,怎么能哪里有用哪里搬呢,这也太辛苦了。
殷宁鹤却笑了:“不是朝廷委派给下官的任务,是我自己需要借助莫驹的力量。”
需要借助莫驹的力量?听到这话的纪沉鱼心下一惊,这位殷宁鹤殷大人不像是会口无遮拦的人,但这种话就这么说出来,如果被有心人听了去,难免会心生歧义,以为殷宁鹤要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嘘!”纪沉鱼忙制止了殷宁鹤。“殷大人这话说的有歧义,所幸今日只有你我二人,不然被别人听了去……”纪沉鱼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点到为止。
没想到殷宁鹤的笑意更深了些,坦然道:“沉鱼姑娘别误会,这一切与朝中都无关,只是我个人的私事,况且今日不也只有你我二人吗?”
纪沉鱼的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不瞒沉鱼姑娘说,我此次想要去寻找莫驹,与刚刚沈言春与我的争执也有关系,不过现在这些还不能告诉沉鱼姑娘,或者说,还不能告诉任何人真相。”
纪沉鱼一听他这么说,来了些许的兴趣,但也无意去追问殷宁鹤不想告诉别人的事情,于是说:“既然是殷大人决定要做的事情,自然有你自己的道理。”
但她转念一想,这事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纪沉鱼:“那既然殷大人要去会一会莫驹,我又能帮到大人什么呢?”纪沉鱼仍旧有些疑惑不解,殷宁鹤说要她假扮成他的夫人,与会一会莫驹这件事之间看起来毫无关联。
殷宁鹤:“沉鱼姑娘能帮到下官的地方可是十足重要的。这个莫驹他可不是普通山匪,我的线人打听到了他一个月里的多半数时间都会在山寨中度过,只有每月的月底会下山来,要想见到他,在层层布防的严密的山寨中基本是不可能的,所以……”
殷宁鹤顿了顿,继续说:“所以我想假扮成来自王城的富商,而沉鱼姑娘就假扮成身体不好的富商夫人,需要在环境清幽的地方住上一阵子,这样身为富商明知附近有惯于杀富济贫的山匪还要小住在小镇这件事就变得不那么令人怀疑了。我们明日就轻装出发,路上一切东西我已经安排妥当了。我这大理寺之中除了沉鱼姑娘之外都是一群糙汉子,也没有旁的人适合扮演富商夫人的这一角色。沉鱼姑娘您看……”
殷宁鹤没有告诉纪沉鱼的是,除了纪沉鱼恰好是自己所熟识的女子之外,还有另一个理由是他必须招揽到莫驹这个得力干将,就势必会离开王城许多时日,而且这件事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比起什么调查王氏被杀案和南诏古国玉珏之外都要重要几分,之前的殷宁鹤已经为了稳住局势而耽搁了许多的时间,这一次不论什么事都不能再耽搁了。而一旦他离开了王城,这背后的暗流涌动就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了,把纪沉鱼留在王城之中,既是一个变局,也是一个隐患,带着她一并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见纪沉鱼的表情有些犹豫,他语气很是温柔的安慰道:“沉鱼姑娘你不要担心,虽然莫驹是个山匪,但是他同他哥哥一样从不滥杀无辜,即便是做惯了劫富济贫的事情,也从不对那些被劫持的富商们的生命做出威胁,拿了他们的钱财之后就会放他们平安归来,这一点与大多数的山匪都不同,所以无论如何也是威胁不到沉鱼姑娘的生命安全的,况且到时候还有我在。”
纪沉鱼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是因为担心生命安全而犹豫。
“那……沉鱼姑娘担心这件事传出去会有损姑娘的清誉?”殷宁鹤试探着开口问道,这一点他在做出把纪沉鱼一并带走的决定时就已经想过了,“沉鱼姑娘你放心吧,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此之前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况且沉鱼姑娘在这附近认识的人并不多,出了王城就更是如此了。”殷宁鹤的意思是在莫驹占山为王的威山附近就更不可能会有人认出这个富商的夫人其实是个高官还未出嫁的女儿。
纪沉鱼又是摇摇头,“殷大人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殷大人您说咱们明天就出发吗?”她的语气中带着些不可思议。
殷宁鹤:“没错,明日一早。”
“我知道要调查清楚王氏的死因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情,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可是李公子的凶杀案……”纪沉鱼心中总觉得七上八下的,何况这件事还牵扯到了赵开,虽然与表哥的关系并不怎么和谐,但终究是骨肉血亲,如今凶手还没有缉拿归案,赵开或许又是当时距离凶手最近的一个人,难免被凶手盯上,到时候如果凶手来找赵开寻仇,那凭借他那个圆滚滚的身材,唯一的优势也就是逃命快一些,其他的估计就等着被碾压。
“李公子的案子应该就要水落石出了。”殷宁鹤边说着边望向头顶的四方天空,归巢的鸟儿们扑棱着翅膀。
“啊?可是……”纪沉鱼有些懵,刚刚自己还在洋洋得意从赵开的口中发现了新的线索,还在殷宁鹤这里侃侃而谈的分享这些线索,可一转眼人家就说这案子马上就要水落石出了。
她之前有所见识过殷宁鹤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能力,但没想到他这能力竟然如此之强悍。
“沉鱼姑娘记得你刚刚跟我说,李公子新近抬进家门的小妾是个来自江南的女子吗?”
纪沉鱼点点头。
“我在李府追寻着血脚印而去的时候,在地上发现了一个扇囊。”
“扇囊?”纪沉鱼对这个东西闻所未闻。
“扇囊,诞生之初作为折扇护具,用于收纳、保护折扇以及便于随身携带折扇。这种东西是从少数民族的腰袋演变而来,在江南地区广为流行,但并非系在腰上,而是要常常手持把玩的。”
纪沉鱼还是不太懂殷宁鹤的意思,疑惑的开口:“这或许是李家人遗留下的,李家的家境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看起来也还不错,或许就是李公子把玩扇子时遗落下的呢?”但这话刚一脱口而出,纪沉鱼自己就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李公子是赵开的狐朋狗友,脾气古怪还好赌,但从未听说过这位李公子有什么附庸风雅的爱好,不然依着赵开那种有样学样的脾性,一定会也跟风买些扇子扇套之类的。
纪沉鱼:“那这件事又与小云是个江南女子有何关系?”
“这扇囊用的是苏绣的工艺。”
“这未免有些牵强附会吧。”纪沉鱼没等殷宁鹤说完,便抢先说道:“如今大运河畅通无阻,从将各色珍奇货物在南北方之间传递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况且还有许多会苏绣技艺的老匠人在王城之中的绣坊做工,想要买到使用苏绣工艺的东西也是易如反掌的一件事。”
“而且绣了一个云字。”
“是代表小云的意思?”纪沉鱼仍旧觉有些糊里糊涂。纪沉鱼想起了小云搀扶走李老夫人时候脸上流露出来的冷漠表情,那时候的纪沉鱼还在心中暗暗疑惑,疑惑这个女子为何摆出如此冷漠的表情,再怎么说也是家中出现了凶杀案,即使是与死者的关系再不好,突然发生这样一件事,也应该流露出些惊讶来,可小云的表情,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一样,而且还带着几分嫌恶,但纪沉鱼看过这表情之后并未放在心中,半点也没把李公子被杀这件事与小云挂上钩来,不过听到殷宁鹤也提到小云,纪沉鱼这才觉察出来些不对劲。
“沉鱼姑娘可能有所不知,”殷宁鹤开始娓娓道来,“这江南女子们比较喜欢把自己的心意绣成荷包一类的东西,也不局限于荷包,什么香囊、扇囊之类的都有可能,然后把这绣品赠与给自己心仪之人,以此传达情谊,依下官来看,这个扇囊,就是小云用来给意中人传达情谊的绣品。”
“可……可是小云不是被李公子强占成为小妾的吗?”纪沉鱼刚一说出口,脑海之中就闪现出来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小云在江南的时候就有一个意中人,只是在二人喜结连理之前小云的家便发生了变故,她又因为美貌,被不停的转卖,直到最后落入了李公子的手中。所以李公子或许就是小云的意中人杀害的,为了报强行霸占了小云的仇,然后在杀人行凶过后狼狈逃跑的过程中遗失了这个扇囊。
殷宁鹤见纪沉鱼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也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说道“发现扇囊之后我便派了小石去调查有关小云在江南的老家是否有意中人的事情,看这天光,应该也差不多要回来了。”殷宁鹤的语气却显得很淡然。
这一瞬间纪沉鱼不知为何,一丝羞愧又有一些恼怒,既然殷宁鹤已经知道了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为何刚刚还要一本正经的听着自己说线索,不仅一本正经的听,还是不是的发问,让纪沉鱼就这么误以为自己从赵开口中费尽心机套出来的这些线索有多么重要,自己在心中洋洋得意了半天。
于是纪沉鱼鼓了鼓腮帮子,质问道:“既然殷大人已经知道了,为何还要听我说那些线索?”好丢人啊,纪沉鱼在心中直感觉自己是个小奶娃娃,而殷宁鹤就是照顾奶娃娃的奶妈,不仅事事要照顾她,还得陪着她演戏玩耍,挫败和羞愧的情绪涌上心头。
殷宁鹤看着她气鼓鼓的脸颊,笑着说:“谁说沉鱼姑娘提供的线索不重要了,如果不是有这些消息,我也不能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正是沉鱼姑娘刚刚的这一番话,才让我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真的吗?”纪沉鱼抱着一丝期盼的问。
“当然了,不仅如此,沉鱼姑娘还发现了许多我未曾注意过的点,例如最初想买回小云做小妾的是赵开。”
“可这根本不重要。”纪沉鱼又陷入了失望,这与赵开有关确实不假,可与这个案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重要,既然我们猜想凶手是为了报复强占了自己心上人这个目的而杀死了李公子,那他又岂会放过最初动了歪心思的赵开?”
听到这里,纪沉鱼感到了一丝凉意,这李公子还算是为自己的表哥赵开挡了灾,如果当初不是李公子强行霸占了小云,那可能现在已经冷掉了的就是赵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