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旗仪式,现在开始。”
站在升旗台前的女学生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说道,国歌响起,所有学生抬头敬礼,腰板挺直,胸前的红领巾在风中飘扬。
这是每周一必举行的升旗仪式,学生们都要佩戴红领巾,和成丰读书的传统一样。
升旗台前是一片有足球场大小的草地,以前学生可以站满整片草地,现在还不到面积的一半,靠近后面围墙的草地已经被改成了菜园子,种了各种当季蔬菜,成丰见过看门的老伯在浇水,菜园子应该是归他所有,毕竟在学校里大部分时间没事干。看门的老伯这么多年不见,除了皮肤黑了些,没啥改变。
成丰也像新入学的部分学生一样,非常激动,这熟悉的场面好多年不见了。
“同学们,上午好!”校长拍了拍麦克风讲话。
校长看起来有四十多岁,戴着厚镜片的眼镜,相貌朴素,听口音不是当地人。镇里一直有一个不成明文的规定,就是最高领导人必须由外地人来担任,副校长才由本地人辅助,他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开始他的新学期演讲。
九月的阳光直射在草地上,脚下的杂草随风摇晃,刮得学生们短裤下的脚痒痒的。成丰发现专心听讲的人不多,有些还低头在偷着说话,像情报人员在森林里传递信息。大概是大家好久不见了特别开心,小孩子多数这样。
老师们用着严肃的眼光在队伍中扫射,要是敢多嘴,时不时给你个冷刺眼瞧瞧,保证你站得如石雕一样威严。成丰不管这些,任由他们自由发挥。
成丰站在班级排列好的队伍后面,他虽然不是班主任,但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是不是班主任无所谓,学生就这么多,教师多出的头衔,区别就在于每个月可以多拿几百块补贴。语文老师担任班主任,她比成丰小几岁,是隔壁镇的。
这个班级只有45人,班里分成五个小组,这样每个人都可以看得到黑板。
天气实在是太热了,站一会就汗流浃背,有些学生开始不耐烦了,叽叽呀呀地说怎么还不退场。校长站在行政楼上,位置阴凉舒服,他想说多久都可以,一点光都照不到,阳光只炙烤着学生们。
成丰也想快点退场,回办公室喝水。可校长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就知道没那么快结束。
忽然他看到一个人走向了校长旁边,她姿态傲慢,体态臃肿,就像电视里的老佛爷,校长也做了简单介绍。
“这位是大家的副校长!”
成丰很惊讶,站在校长旁边的,是成丰以前读一年级的语文老师,那时她已经很老了,估计现在有六十岁,怎么现在还没退休,做起了副校长?他很多疑问。在这种小地方,副校长可不会有两个。
成丰这么多年没有在路上见到她,以为她因为某个不幸的意外已经告别人间。
她严肃的嘴脸瞬间转化出一丝笑容,比成丰年少见过的脸更加丑陋难看,她和大家打了招呼挥挥手,仿佛下面就是她的支持者。
“你认识她吗?”站在一边的语文老师佳许问,他可能是看到成丰惊讶的表情。
“认识,我们读书那会,她也是和你一样,当语文老师呢!”语文老师戴着眼镜,相貌青春,像邻家姐姐,尤其是她笑起来时露出一颗虎牙,这学期从其他小学调过来。
“哦,看起来很老了。”她好像看出这老女人不是好相处的类型。
“是啊,是个老女人!”成丰低声说着,没错,她模样变得更老了。
成丰一直记得一个画面,那天天气和现在一样,阳光洒在教室走廊里,炎热晴朗。
一个老奶奶和一个学生站在教室里,学生是她唯一的孙子。在一年级期末考中,这名学生考得很差,学生手册上被老师写上了“留级”两个红字,那是学生最怕看到的字眼了。要是看见这样的字眼,你的快乐假期就宣布和你说拜拜了。
这名学生一年级已经读了两年,老奶奶在老师面前苦苦哀求着,希望老师给他升级,去读二年级。那名老师就是老女人,老女人并没有听进奶奶的话,而是歇斯底里地数落着眼前这个学生,一直说他是个笨蛋,你的孙子是个笨蛋。即便如此老奶奶还是没有反驳,希望老师给个机会,老女人一顿骂街后就走开了,留级是改不了的,留下老奶奶和孙子站在原地。老奶奶开始数落自己的笨蛋孙子,豆大的泪水从孙子眼中滴下,他的身材看起来可以读四年级了,最后这名学生读了三年的一年级。
后来学校修改制度,废除留级,成绩再差也是一样,一年升一个年级。
那名学生顺利的升到了四年级,后面实在学不下去了,去做了智商鉴定。鉴定结果是,学生的思维确实是比别人慢了一拍,用句不好听的话来说,就是有点低能儿,学校也就没有再勉强他的成绩了。
一个会数落低能儿的老师,居然当上了副校长,成丰进校前并没有了解到这一点信息。
等他回忆完这件事,升旗仪式已经结束了,学生们开始散场。可他还是站在原地,有必要再重新了解这个老女人,过去在这个学校里做过的坏事,他不再是那个胆小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