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村里出名的老好人。
自己家的地不管帮别人家干。
自己家没几个钱把钱借给别人。
我妈常说：［是个狗都能使唤他。］
后来我也明白了妈妈这句话的含义。
1
爸妈家里是远房亲戚，算是包办婚姻。
我是家里的二胎，姐姐大我15岁，初中毕业以后就进厂打工了。
从我有记忆开始，爸妈就总是吵架。
他们吵我那在我出生前就去世的奶奶，吵一些我不知道的人。
但更多的是爸爸又多管闲事当老好人了。
别人家建房子找我爸帮忙，他答应。
别人家有事没人种地，他帮忙。
但大多数时候，爸爸的付出跟他们的回报不成正比。
妈妈总说不给钱也就算了，连顿饭也不管。
然后原本还在吃饭的父母又吵起来了。
吵着吵着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又拿出来说了。
骂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奶奶。
奶奶在生病的时候整天折腾我妈，端屎端尿，而爸爸的哥哥我的大伯一家从来不管。
结果奶奶临终前把房子家具全给了大伯一家，连个锅都没分给我们家。
后来我家跟大伯一家虽然在一个村，但是从不联系。
导致我大概十来岁才知道爸爸有个哥哥。
自此妈妈常把这些事挂在嘴边，吵架就提，爸爸也就从不反驳。
小时候的我不懂，为什么妈妈总是骂爸爸，用一些很脏的话去骂。
我总是觉得爸爸很委屈很不公平。
所以其实有的时候我是向着爸爸的。
但是有一天，姐姐告诉我：「要理解妈妈，妈妈以前真的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委屈了。」
我才终于明白妈妈那句：「幸好你那个好奶奶没等到你出生，要不然能气死。」
奶奶有过两任丈夫，在第一个爷爷去世后，嫁给了我的亲爷爷。
而亲爷爷也在爸爸小时候去世了。
按照妈妈的话来说，奶奶是活该，克夫。
奶奶是个极度重男轻女的人，对我妈和姐姐从来没有好脸色。
她甚至会把烂掉的水果给姐姐吃。
整天给我妈找事干，折腾我妈，一刻也不让我妈闲着。
家里来人，小媳妇大老爷们都在炕上躺着坐着。
喝着茶聊着天打着扑克吹牛，而妈妈一个人在厨房忙活。
从早上五六点开始准备菜，一直到中午。
等菜吃得差不多了，妈妈再开始做饭。
等到一大堆亲戚早把菜吃了一半甚至光盘的时候，妈妈才会来吃饭。
有座妈妈坐着吃，没地坐妈妈就捧着碗站着吃。
大多数时候是站着吃的。
奶奶活着的时候这样。
奶奶不在了，因为十几年这样做过来。
妈妈习惯了，爸爸习惯了，甚至于亲戚都习惯了。
导致一直到十几岁我从来没想过这是错误的。
甚至于我也会像爸爸一样对妈妈呼来喝去。
长大后网络发达了想得多了，终于意识到妈妈真的很难过，我们都是施难者。
奶奶在的时候真的是极尽手段折磨我妈，而我爸那个愚孝的好儿子从来不会帮我妈。
到头来所有人都会说爸爸是个孝顺儿子，好人一个。
2
帮别人家摘果园的苹果，把大棚扔给我妈，这是我爸常干的事。
帮别人家浇水放棉被，从来二话不说直接答应。
把收麦子收花生的活扔给我妈。
从来不记得妈妈因为不舍得用洗衣机，常年用凉水洗衣服的手得了类风湿再也直不起来了。
爸爸只会说妈妈懒，妈妈干的活少。
只会说：「别人家的老婆，都能帮着干，你怎么不能？」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大男子主义吗？
就这样两个人又吵起来了。
爸爸有他自以为是的理，而妈妈只会说着她以为很有攻击性的脏话，却没有半点用。
那个时候我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妈妈满口脏话，那是她的保护伞，那是她的刺。
她不会用道理反驳爸爸，只能用这种方式反抗。
或许有人会问我为什么不帮妈妈。
我帮过，吵架的时候我插过嘴，妈妈会连我一起骂，这也是我小时候更喜欢爸爸的原因。
我也试图同妈妈讲过道理，可她太固执了，根本不讲道理，一条道走到黑。
而两人吵架即使是冷战，妈妈还是会给他做饭，从来不会硬气地只做自己吃的饭。
习惯顺从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精神压迫。
小学的时候我生过一场病，花了家里大半积蓄。
晚上的时候听到爸妈又在吵架。
偷偷听到原来是我爸把钱借给了一个我都不记得长什么样子的叔叔。
妈妈让他去把钱要回来，爸爸不同意。
妈妈说：「你这次必须把钱给我要回来，以前不给，现在又都住院了，村里那么多人都知
道了，他们不来看看，钱都不还，还要不要脸了！」
只听爸爸说：「肯定就还回来了，不能要你的钱！」
我都可以想象到，如果这不是医院，两个人能怎么吵。
更让我悲哀的是，即使是这样，爸爸也不去把钱要回来。
为了他老好人的面子吗？
我不懂，这是他的钱，他当什么孙子！
后来这事是怎么解决的？
3
呵！
当然是我那个不知道打哪来的叔叔没还，我爸去要的。
我爸去要钱的时候，人家装作不知道我住院。
立马找出了钱，说：「打算这几天还，没想到又出事了。」
按我妈的话来说：「他儿子每个月都给他钱，也就你爸那个好东西信他没钱，还早早准备还
了，叫他问问他家狗，信啊？」
这是印象里爸爸第一次去要借出去的钱的，我不知道他作何感想，我蛮无语的。
只要是我爸有的，别人要什么都能给，我爸没有的想办法给别人。
从来不管家人的意愿。
他总是说我妈扣。
可是我没见过第二个像我爸这么大方的人。
初中的时候村里有个跟我爸很熟的伯伯，也是种大棚的。
他干活的时候受伤了，落下了后遗症，干不了重活了。
我爸就帮着他干，结果忙活了大半年，人家就给了1千块钱。
然后，家里又开始了成天的吵骂声。
我不想劝也劝不动，我爸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错，妈妈也永远都是那个样子。
有的时候我会想他们干脆离婚得了，我爸继续当他的老好人，妈妈也好过一点。
但是我又会自私地不希望他们离婚，我不想成为一个单亲的小孩。
后来跟姐姐聊天，姐姐居然劝过他们离婚！
父母的吵架我只经历了十几年，而姐姐已经经历了二十多年了。
姐姐打工很忙很累。
有次姐姐回家，忘记是什么原因了。
他们又吵起来了，姐姐直接说：「要不你们还是离婚得了，这么过有什么意思！」
姐姐直接离开家，回到了她的出租屋。
只记得姐姐走后，我回到了我的房间埋起头来就哭。
那个年龄的我哭的是，父母的吵架，姐姐的夺门而出。
我可能要成为一个没人要的小孩了。
那段时间真的是无数次反反复复地想过如果，如果他们离婚了，我跟谁。
其实到最后我没有想出任何结果。
我私心认为就算每天都吵架，我也想要一家人都在一起。
一家人整整齐齐的。
最后他们也没离婚。
我不知道爸妈怎么想，不知道姐姐怎么想。
反正我很开心很轻松。
后来伯伯大棚的事就这样过去了，有的时候在街上也会看到他们一起抽烟一起说话。
妈妈也会跟婶婶说话。
我心里是没啥烦恼了，大家和和气气的家里的吵架声就会少一些。
我以为在这个伯伯这事上，爸爸下次再帮忙会斟酌一下了吧。
结果，并没有。
4
周末放学回家就听他们在说这事了。
原来是那个人觉得自己年龄大了身体也开始不好了，不想干了。
我爸上次一个人忙活着两个大棚勉强可以，如果再加上我妈帮忙，应该可以经营两个大棚。
两方商量好了，我爸帮他们干完最后一个季度就把大棚便宜卖给我们家。
结果到头来，把大棚卖给别人了。
听了来龙去脉，我挺无力的。
那个伯伯也是看着我长大的，以前经常逗我玩来着。
我想就算不是爸爸帮他干活，这么多年的交情也该卖给我们家。
这次爸妈没有吵，可能妈妈也骂不动了。
毕竟他们这事真的做得挺无耻的。
只是这件事在我们村传开了，各家都知道我们家被坑了，几乎是给人家白干了一年。
其中当然是我妈的手笔，即使吃了亏也不会白白咽下去。
所以有时候我还是会想妈妈为什么不选择离开我爸。
大抵是因为我吧，我还没有长大，我离不开父母。
初三那年姐姐结婚了。
我是家里第一个见到姐夫的，他蛮会讨好我这个小姨子的，每次来我家都给我买零食吃。
我比较晚熟，那时候还没意识到结婚以后的事情。
只记得那天我那一向要么生气要么开心的父母哭了。
只记得那天的父母头发不再是白色，而是染发剂染过的黑色。
只记得那天我们补了一张说了好久一直没拍的全家福，全家福并不完美，但我们都很开心。
那天晚上父母又吵架了，因为爸爸那边的亲戚给的红包太少。
妈妈说：「那年她姑姑她儿子结婚的时候我们给了多少，现在你看看你那个好姐姐给了多少？」
爸爸说：「给你就不错了，意思意思就行了，整天钱钱钱，我看你就是掉钱眼里去了，亲戚
哪有你这样联系的，整天钱钱钱！」
我妈气笑了：「行，就你深明大义，就你好，谁都没有你好，你全家都好，谁也没你姐好，
不对，谁也没有你妈好，你可赶紧去找你那个好妈妈去吧！」
听到妈妈说起爸爸的妈，我就知道这个架是没完了。
我把电视开到最大声音，都能听到吵架声。
他们声音小了，我就把声音调小一点，声音大了，我也调大。
我是真的不喜欢我那个姑姑的，从小就不喜欢。
长了一副讨人厌的面相，以前不常见，也不像姨姨舅舅们一样过年会来我家吃饭，走亲戚。
以前也思考过正常的姐弟貌似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很大了才反应过来原来不跟我们家联系是因为跟爸爸的哥哥家联系。
按我妈对我爸的话来说就是「那才是人家的兄弟，人家那是亲兄妹，你以为你在她那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妈不把你当儿子，你姐不把你当弟弟，就你把他们当个人看！」
说实话，听我妈这样说我爸，我都挺爽的。
后来这件事也是不了了之了，他们不要脸他们不懂礼，我妈再上火也不能明着去找人家的事。
只能打碎了咽下去，我爸还是跟个没事人一样，整天让人使唤。
还乐呵呵地。
5
中考那年我发挥失常，擦边进了重点高中，被分到了普通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