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张照片上,最先撞入眼帘的是两具倒爬在地上的尸体,一具男尸,一具女尸,鲜红的血泊诡异的铺在两具尸体身下,他们的胸膛处都插着一把匕首,是直击心脏的位置,面露痛苦,死不瞑目。
离镜头最近的男尸,他应该是怒目瞪着拍摄的凶手,可眼神似乎透过虚无缥缈,念想着一个对他来说是全世界的孩子,那样痛苦,不甘,愤怒的情绪是无声的诉说,他再也见不到那个孩子了。
顾希景只是感觉心里压抑的难受,照片里男尸的目光似乎像在看着她,她也看着那双眼睛,脑海里什么记忆都没有,心脏只是骤然刺痛了片刻。
“这张照片里的夫妇,就是九一七杀人案的被害者。”蒋吾琛微微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察觉到她略微伤心的表情,以一种很快速却又自然的动作将三张照片装进信封袋,“第一张照片里的事故车辆,是沈暮辞父母的——冯乌明把二十一年前的三起案件以照片的方式呈现给我们,他的动机很危险。”
一句话将愣神的顾希景扯回正题,她道:“冯乌明的信呢?”
蒋吾琛把信拿出来,想了想,展开,他身旁的两人又凑近了些。信上的字句潦草:
你们一定猜到我是谁了,没错,我正是二十一年前九一三绑架案的绑匪,但这起案件还是另有隐情的,远不止表面敲诈勒索那么简单。
我本来没有打算给你们写这种信,但我已经走投无路,我知道你们是绑架案的幸存者,我不会给你们道歉的,这种事情就没必要假惺惺的了。我也知道你们在调查绑架案的幕后黑手,收集他的犯罪证据,我也知道有一个东西是置他于死地的证据,只要你们把这个东西交给警方,那么他自己所做的一切他只能承认,再多的狡辩都无济于事。
我的目的很简单,我告诉你们那个东西的下落,但你们要给我准备五千万,指定的银行卡末文会提到,记住,必须另附一百万现金,七天后,交易地点就在绑架案的案发现场。
如果你们报警,那东西你们就别想知道了!我还会潜伏在你们身边,像当年那个小女孩一样碎尸万段了你们!
……
“蒋哥,冯乌明这孙子是要逃跑啊!”张杭拍桌怒骂,他脸上的表情有对罪犯的厌恶,憎恨,还隐隐藏着一种胆怯。
冯乌明的这封信相当于勒索敲诈,顾希景想了片刻,说:“我觉得有点奇怪。”
“你说。”蒋吾琛把信装进信封袋里,没有放到桌子上,对折后揣进了衣兜里。
顾希景没在意他的动作,毕竟内容她已经知道了,“首先,冯乌明的勒索对象是幕后黑手,我们暂且不知道他跟幕后者具体交易了什么,但出发点也一定跟他所说的‘那个东西’有关,那既然是威胁幕后者的重要证据,按理说,冯乌明应该会借此从幕后者那里得到一部分利益的,但是他现在把目标转移到了我们身上。”
“你是想说,冯乌明与幕后者发生了某种不可化解的矛盾吧。”蒋吾琛简略的提取了她的言外之意。
顾希景点头,一想,又面露狐疑,“冯乌明在信中提到,他知道‘那个东西’的下落,并没有说他手里有,他会不会是骗我们的?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东西在哪,所以勒索幕后者时没能成功。”
“如果他不知道的话,他就不会寄给幕后者勒索信了,冯乌明很早之前就在马孙袁手底下混吃等死,但他突然间那么做,唯一的解释,”蒋吾琛缓缓分析道,“就是在那之前,他确实不知道‘那个东西’还存在着——顾医生,你重见冯乌明的第一面,是什么时候?”
“大概几个月前吧。”顾希景不太明白他这么问的意思,“就是何先生约我去西城区琼苑庄楼的那天,他蹲在门口,我当时就觉得他有些眼熟。”除此之外,那天的恐惧感让她耿耿于怀。
“你突然间问这个干嘛?”她想了想,还是追问。
蒋吾琛摇了摇头,淡淡扫了她一眼,“好奇而已。”转过头的一瞬间,眼里隐隐的“事态严重’’感也随之消失。
“哟,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原来也有对俗世感兴趣的时候啊?”顾希景知道他不想说,言语讽刺他一下,以此来平静心里痒痒的好奇心。
蒋吾琛倒一点不在意言外之意的冷嘲暗讽,笑道:“原来我在顾医生的眼里是仙人。”
顾希景赏了个白眼给他,心里道:你是仙人,是一株长满刺的仙人掌,又绿又多刺。
“蒋哥,那你们去吗?”张杭自始至终面露难色,嘴皮子被牙齿咬的青紫,一顿,“万一那是陷阱怎么办?”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心里清楚,一直以来,黑暗中有一双耳朵紧紧洞察着他们的一切。
蒋吾琛蹙眉从他咬破的嘴皮一扫而过,眼底闪过一丝怀疑之色,只是一刹之间,不易让人察觉,“这是一次机会,冯乌明只有那一张底牌,他没得选择的机会,如果牌在我们手里,那对幕后者的惩罚也就近了。”
他说着就起身,回房间给纪桓禹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冯乌明给他们寄了类似于勒索信的事情,随后跟他商量了具体计划。
顾希景去敲蒋吾琛房门时,他好一会才开了门,倚在门边笑眯眯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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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昏暗的房间里,一个中年男人在窗边愣神片刻,被书桌上震动的手机惊醒,他看着屏幕上“老马”这两个字,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里立即有人说道:“老板,那个小青年刚打来电话,说冯乌明给他们寄了一封信,打算把那个东西的下落告诉他们,约了他们一周后去西菀区雾林的废旧工厂进行交易。”
“我知道了。”中年男人缓缓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隐忍意味。
“这会不会是那小青年骗我们的?”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微颤,“毕竟那天老冯差点就……”剩下的话哽咽在嗓子间,难再吐露出来。
中年男人的眼里布满阴暗,嘴边的笑容映衬着脸上凶恶的表情,“他骗不了我,我安插在他们身边的,还有一个更可靠的东西。”
“您说的是!”电话里的声音猛然而止,似乎人陷入了沉思,半晌说,“老板,那您有什么计划?”
中年男人隐晦的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么一张大网,足够把他们所有人打尽了——老马,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算是我最信得过的人,你跟老冯的事情,下不为例。”
电话那边的人艰难的吞了口唾沫,下意识的连忙点头,片晌才想到,他的老板是看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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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吾琛的房间门口,顾希景跟他对视了大半天,看他一脸悠闲自在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不禁有些佩服,“冯乌明一出口就要五千万,哦,他还要我们准备一百万现金,我们真的要给他?”再者,这么短的时间内,上哪凑钱去?他只知道幕后者的重要犯罪证据在哪里,若是得逞后告诉他们错误的信息,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个就没顾医生你什么事了。”蒋吾琛摞下话往回退了一步打算关门,房门才合了一半,就被顾希景伸脚抵住。
她道:“什么叫没我的事了?”听他那言外之意,还打算让她置身事外?
蒋吾琛笑道:“要不那五千万顾医生你出?”
“你真的打算给他?他要是乘机跑了怎么办?”顾希景严肃的说,“这件事情我们得跟警方合作。”
“冯乌明在暗处盯着我们,你今天进了警局报案,说不定明天就被抛尸荒野了。”蒋吾琛虽然笑着说,但话却不无道理。
冯乌明早已是穷途陌路的罪犯,就算他身上再背负一条无辜的人命,死刑他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了,可死去的人却再也不会见到灿烂美好的世界了。
顾希景说:“但是仅仅靠我们两个人,能有多少胜算呢?”既然这一次是冯乌明主动送上门来,那他们一定不能放走他,这个罪犯,是时候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谁说只是我们两个人了?”蒋吾琛笑道,“顾医生,你不必去,留下来跟我里应外合即可。”
“所以呢?”顾希景耐着性子看他作何解释。
蒋吾琛说:“我会跟老纪一起去的,你就好好待在这里,我会在合适的时机给你发消息,你看到消息,立即报警就好。这几天冯乌明盯得紧,一有风吹草动他就会躲藏的更深——顾医生,这么说来,其实你的任务也是很艰巨的。”
他这么说,无非就是借此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之外,顾希景不是傻子,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也算了解了他一星半点儿,这种事情跟他是默契不到一块的,她自己就想往刀尖上站,但总被这个人拽到数米外的平地上好好训斥一番,他却拼了命的在刀尖上与那些乌漆墨黑的玩意周旋。
顾希景想了想,点头:“好啊,我听你的,我留下来。”
她这头一次爽快的答应,反倒让蒋吾琛生疑,打量她片刻,道:“顾医生,你该不会打什么歪主意吧?”
他先前还为怎么说服固执己见的顾大医生伤神费脑来着,没想到一句话她就点头了,平时让她点个头比登天还难千万倍,反而在这种异常危险的情况下她知难而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