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直奔二十三楼层,下了电梯刚走到办公区域众人的视线里,顾希景后脊背就一凉,她余光扫到好几双意味不明的视线把他俩一路盯到办公室门口。
“许雯雯,”顾希景坐到沙发上,想着刚刚看到的一个女人,“她后来转了专业,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再次碰见她,缘分真是太奇妙了。”顿了顿说,“哎对了,她没有再对你实施性骚扰吧?这姑娘是个糊涂人,她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也就带她去海庆市最豪华的鬼屋转一圈的事。”
“除了你,没人欺、负我。”蒋吾琛看她悠闲的模样,正要再说什么,外面的门忽然被敲响,传来一个女人娇声娇气的声音:“沈总,有一份文件需要你审核一下。”
“沈……总?”顾希景淡淡地看了眼门,笑了一声,转头看着他,“那我应该叫你沈总?还是琛总呢?”
“都不许。”蒋吾琛简洁明了地拒绝她的玩笑。外头半露肩上衣短裙高跟的姑娘没听到动静,又试探着敲了几下。
顾希景没注意听门外的人叽叽歪歪说着什么,起身,下巴略微一抬指了指门口方向:“许雯雯可能真的是因为工作找你,我就不打扰敬职敬业的沈……琛总了。”
言罢她左右环视了一圈办公室,似乎在找什么,几秒后视线最终停留在办公桌下面,顾希景两步并一步绕过去,蒋吾琛以为她要坐到办公椅上“监督”他,视线还没移开,下一秒看到她一系列的动作后顿时愣住。
医生在他惊讶和百思不得其解地注视下,竟然拉开办公椅弯腰一蹲,就这么个钻进了办公桌底下。
“???!!!”蒋吾琛不明所以,刚走过去准备将她拎出来问个清楚,就被她三指一捏裤角轻轻拽了拽,指着椅子云淡风轻地说:“座。”
“你做什么?”他习惯性地坐到办公椅上,俯身看笼罩在阴影里的人。
顾希景抬头,淡淡地说:“刚才她可能没认出我,我不想见她也不想她认出我,你把她打发走了我再出去。”
毕竟是对她家属有不纯洁企图得仇敌,万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她脑子一热违法犯罪就不好了。
门外许雯雯踩着鞋跟钉子似的高跟,精致穿着把前凸后凹的身材体现得淋漓尽致,半天没听着回答——也是可以跟小毛驴争相媲美比倔强,还要敲第四次时,纪桓禹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文件给我,我进去整顿整顿你们沈、副总不太端正的工作作风。”
纪总经理就差一脚踹开门头顶冒着火气手里攥根鸡毛掸冲进去了,当然他还是顾及个人优质的形象的,呼了口气,心平气和地把门打开,就见办公椅上蒋吾琛立即以一个弯腰地姿势闪电般坐直,一只手规规矩矩地摁在桌面上,一条胳膊动作不太自然地垂着。
“小琛,你要再不出现再不接我电话,我就差给余警官打电话报警人口失踪了。”纪桓禹走到办公桌前,唠唠叨叨一大堆话,蒋吾琛表示自知旷工罪孽深重,一定改过自新,言罢委婉地叫他打哪来回哪去。
亲眼看他头一回这么诚恳悔过的模样,纪桓禹第一反应是:
见鬼了。
桌子底下一定有猫腻。纪桓禹表情还装模作样着严肃,嘱咐几句假装要走,刚转身趁身后的男人放松警惕,旋即猛地掉头两步跨过去往桌下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惊得差点脱口而出标准草字头的国骂。
只见办公桌下逼仄的空间,医生以一个半跪半坐的姿势坐在地毯上,两条胳膊怡然自得得架在坐在办公椅上男人的大腿面,下巴枕着他膝盖,抬头不失礼貌地看着僵化在原地的纪总经理,因为这个重心不稳的动作,一手急忙牵住他垂在身侧的手。
他们……这是……办公室……Paly……
纪桓禹:“!!!!”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我靠我刚才真是犯贱为什么不直接滚出去就当姓蒋的没来过?那我现在该怎么做?要假装若无其事的淡定走出去还是干脆狂奔把门顺便关上?
顾希景的想法是,她听到纪桓禹的声音后打算从桌子下面钻出来,刚探出脑袋发现空间不够,只得先以这么个让人误会的姿势舒缓舒缓快要蹲麻的腿,结果事儿实在太巧合。一看他五味复杂的表情,觉得姓纪的可能真的误会了什么。
整间办公室瞬间死一般安静,三人面面相觑,一时脑子里各自奔腾过千军万马的内心活动。纪桓禹僵硬地扭动脖子,看了看蒋吾琛,望了望桌子下的人,心里庆幸:好在我进来的早,他们还没进行到下一步语言不可描述的画面。
“等等!你误会了,你先听我解释。”两人异口同声,互相看了眼赶忙把目光聚到连连后退摇晃脑袋的纪桓禹身上。
“你们!你们俩?”纪桓禹罕见的词穷,半天才背过身用手指把一个尴尬而不失风度的笑固定住,回头道:“哈哈,不用解释,办公室那什么这种事好歹我听说过,你们挺会玩啊,哈哈哈,年轻人到底不一样啊,是我老了,是我不理解你们某方面爱好,不过没关系,这个世界包容性还是很强的。啊对了,还有个会议没开来着,小琛你不用去,今天你们敞开玩,那个工资不会扣的,你们继续,我,我那什么我就不打扰了。”
他扭头稳住步伐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压低声音郑重其事的:“那什么,下,下次记得把门锁了,这好歹人多眼杂的,传出去指不定你俩得上热搜,是吧?是的没错吧?”
顾希景:“……”我就避避风头,有什么问题?
蒋吾琛:“……”跳进一百吨漂白液里也洗不净了。
一直到晚上,他俩见人差不多都走了,医生把门打开条缝,外面只有一两盏灯,左右一瞧空无一人,尤其那个姓纪的这时一定已经下班——不管他上哪去,近期别再碰着他就好——才拽着他往出走。
顾希景一想到纪桓禹五雷轰顶般复杂的表情,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大笑:“我倒还好,关键你天天跟他一个屋檐下站着淋雨,今天怪我,让你平白无故受了这么大一个消毒液都消不干净的世纪误会,不过我亲爱的琛总,你也别觉得不好意思,误会了就让他误会吧,反正他打不过你。”
蒋吾琛倒是没表现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动作,偌大的办公区域灯光幽暗,见身旁人笑得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怕她再这么笑下去岔了气,他两指抵住她嘴角拉回原位,固定了片刻看她终于不笑了,想了想,一只手伸过她腰间摁到她身后的桌子上,把人半圈住,声音低低地玩笑道:“顾医生,与其误会,不如,我们把它变成现实怎么样?”
顾希景坐在桌面侧楞,往后一仰,指了指他身后角落闪着红点的监控摄像头:“你确定?在这?玩色//情?那跟拍十八//禁被人围观有什么区别?”
“……”蒋吾琛往后退了一步,顿了顿,又退了半步,“回去再加两道菜,你什么时候学会了什么时候从厨房出来,铺盖我今晚给你卷好铺厨房地——”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医生拉住领带一拽,蒋吾琛猝不及防,没了重心往前倒去,差点跟她脸撞脸。
顾希景两条胳膊直直搭在他肩膀,恶声恶气的:“信不信人民起//义军今晚就推翻专//制政//府投奔自由单身贵族党?”
“不信。”蒋吾琛斩钉截铁,“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顾医生,死了那条心吧,单身那事跟你没可能了。走吧,我们该回家了。”
“你不是想在这‘玩’么,”顾希景双手合十紧紧搂住他脖子,笑眯眯的,“好啊,我陪你。”
蒋吾琛去掰她的爪子:“谁说我想在这——”
“你!你们俩!!!”就在这时,不远处熟悉的带着惊讶的声音炸起,两人转头去看,就见纪总经理一手僵在摁电梯按键的半空,身子朝着电梯门,脑袋往右拧过来盯着他俩。
“纪先生,你怎么还没走?”顾希景一时忘了这个从姓纪的角度看起来十分暧昧的动作,心想我好不容易等到你下班了才出来,知不知道短时间内碰着目击证人……误会了我们的人我们会很不好意思的?
纪桓禹的心里:刚刚我错过了什……路过时为什么不掉头从安全通道逃……走出去?她问我怎么还不走,分明是我打扰他俩好事了,我这就,我还是赶紧走……靠!这是公共区域!面对这么多监控他俩居然!居然!我到底是该过去装装样子批评教育他俩思想未成年的成年人还是逮住姓蒋的扁一顿?等等!我好想打不他来着?啊对了,小司新换的手机号是多少来着?不行不行他俩本来就不和我还是独自一人面对吧。
蒋吾琛的内心:老纪神情和肢体动作半分钟内变了八次,有一次产生了惊讶,两次打算掉头走安全通道从二十三楼爬到负一楼开车,四次应该是想走过来站到我们一米开外的地方展开批//斗大会并对我实施暴力,还有一次自己打不过我要呼叫救兵但不知为什么改变主意打算自己扛下这一切,那我该怎么向他解释其实我跟顾医生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要心平气和一五一十说出事情原委还是我直接动手暴力解决?但那就算威胁算违法犯罪了,算了算了我还是保持沉默。
顾希景:晚上那两道菜到底怎么躲?要不一会我‘不小心’把胳膊给骨折了吧?咦?他俩怎么都不说话?这么个盯着对方看是什么意思?
“咳咳,”空气足足僵硬了一分钟,纪桓禹才淡淡定定地整了整衣领,“明天我亲自看着把今晚的监控录像删了,你们俩能不能注意些?这是公共场所!回家爱怎么着怎么着,别再在这种地方玩那种事了,吃瓜群众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你们信不信?赶紧回去我先走了!”
……
“我该怎么和纪先生解释这事,让他别对你产生什么误会的想法?”出来后,顾希景自觉地钻进副驾驶,双手揣衣袖里,看着驾驶座的人,“我真没想到他会‘恰到好处’的出现。”
蒋吾琛摇了摇头:“没那么严重,就是得辛苦顾医生今晚加班加点把那几样菜学会。”
“蒋老师你可真是位好老师,我都这样了你还不放弃?求你了我那厨艺真的已经不可能有任何希望了,放过我吧,你看我都对厨房产生心理阴影了。”
“顾医生心理阴影面积能有我多?你看我这么锲而不舍教你的厨艺‘改邪归正’,你应该跟你家属我学习才对。”
“楷模儿太优秀了,朽木望尘莫及。”
“我不着急,还有几十年呢,顾医生,我们慢慢来。”
“那我尽量拖你后腿。”顾希景把安全带系好,“外面太冷了,快回家吧,冬天第一场雪应该快下了。”
蒋吾琛一顿,笑了起来:“今年还要堆‘糖葫芦’吗?这次准备穿几串?”
“我那是雪人。”那个脑袋滚到地上的雪人还历历在目在顾医生脑海里,她低头屈指摸了摸鼻尖,弱弱地说:“只不过是迷你版的。”
“跟你一模一样。”蒋吾琛拷上安全带,倒了车往远处的红绿灯开。
顾希景想了想,道:“那我今年堆俩,一个你一个我,等冬天过了,明年春天时它们就会融化,化成水后谁也分不清谁了。”
车道上车辆川流不息,揽胜不疾不徐驶过十字路口,一辆摩托车从人行道紧紧跟上去,跟他们一同隐进远处斑斑点点的灯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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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到一处偏僻小道时,蒋吾琛突然把车刹到路旁,眼神淡淡扫过侧视镜里停在后面不远处的一辆摩托车上,下了车走到副驾车门跟前,敲了敲车窗,笑道:“你在车上等我一会,我去清理掉后面的尾巴。”
“你也注意到了?”顾希景摁下车窗玻璃,没回头,往后指了指,刚要打开车门下去,被他扣住手背。
“他骚扰你这么长时间,你能忍,你觉得你家属能有那么好脾气?”蒋吾琛点了根烟,烟雾稍稍探出点端倪,就被寒风“呼”一下吹得烟消云散,侧视镜里不远处树丛后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动静不大,似乎警惕地观察着他,烟被他轻轻叼在唇齿间,看嘴型应该是悄无声息地骂了两个字。
顾希景想了想,胳膊撑到车窗,把下巴垫到小臂上,歪头望着后面那团人影:“我做菜那么差劲,也没见你气得要离家出走,送我信的就是个犯罪分子,我又不会真的跟他跑了——”她忽然把话停住,抬头看他,带着一丝威胁的坏笑,“不过,要是他能不威胁我进厨房学做饭,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我这就把他收拾断了你这辈子也不可能的念头。”空气中莫名飘着醋酸味,蒋吾琛把烟三指捻住递到她嘴边,“帮我拿下。”
医生是不吸烟的,大概是临睡觉前看书时,咬住他递来牙签上的水果变成了习惯,她下意识咬住烟,烟在两颗牙齿间颤颤巍巍的。
他道:“三分钟后你给余警官打个电话,叫他记得提前备好救护车。”
“失(知)造(道)了。”顾希景含含糊糊地说完,目送他朝着那团黑影走去,几秒后把烟捏到手上,嘱咐道:“你下手轻点,毕竟他也没对我做什么!”
“我会好好招待他的!”蒋吾琛头也没回,目光幽幽盯着从摩托车上下来的年轻男子,一瞧果然是工厂时打医生主意的杀手,他指了指身后的车,“不好意思,我是车上那人的家属,你骚扰她这么久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年轻杀手打量他几眼,眼神里的不屑非常明显:“你只算她的小对象,没去民政局登记不算家属,在这之前,我可以把你弄死,你死了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忘了你。”
“请问你算什么垃圾?”蒋吾琛觉得自己最近工作压力还是相当沉,得就此机会好好舒缓舒缓,再一想医生刚才的话,笃定有必要卸这算不上情敌的男的的一条胳膊。
在此之前,他道:“你死了那条心吧,麻烦出狱以后改过自新重新当个合格的可回收垃圾,还能废物利用就当赎罪此生污染环境。对了,她脾气不好,你还是庆幸你是栽在我手上吧,要是换作她,今晚来的可就是殡仪馆的灵车了。”
侧视镜里映着十几米开外两个男人的身影,顾希景盯着那镜子,目露同情,只觉得自己的胳膊好像也断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满脑子都是杀手鼻腔脸肿的模样,惨叫声哽咽着断断续续的传来,不大一会逐渐微弱。
给余东廉打了电话汇报了情况,没一会蒋吾琛回到车上,他就像是下车溜达了一圈又折回,身上衣服整整齐齐,大概是刚疏松筋骨后整理的。
医生把半死不活的烟喂到他嘴唇跟前,小心翼翼地摇了摇手机,屏幕上是一个电话号码:“需要叫殡仪馆的车吗?然后我亲自带你去自首?”
“……”蒋吾琛把车窗摁开,烟气立马奔散出去,“不用,我下手没那么重,就是需要住几个星期的院。”
顾希景点点头:“不算严重,我以为至少要终身残疾,哦对了,这次情况特殊,你动手打的人,别忘了把人家医药费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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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第一市人民医院。
“病人左胳膊肩关节、肘关节与腕关节三处骨折,右胳膊脱臼,肋骨断了三根,有胃出血状况,腿部殴打损伤比较严重,另外,轻微脑震荡,需要住院一段时间。”医生第十九次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病床上的伤者,他脑袋缠了几圈绷带,缩小版盆地似的俩眼部周围高高肿起,嘴巴在两边大小不一致又肿又紫的脸蛋里哆哆嗦嗦,目光呆滞地盯着前方。
医生喉结往上一滑,往下重重一落,小心谨慎的拿眼神瞟了眼身旁黑着脸的警察同志:“你们没抓错人吧?确定……”指了指病床,“他不是受害者?”
“没抓错!”余东廉把话在牙缝里嚼了一遍挤出来,一偏头盯着旁边脸色懵逼的几个刑警,“给那个姓蒋的打个电话,他这不算正当防卫,让他把这孙子的医药费付一下,另外叫他来局里备个案。”
寸头刑警呆呆地看着病床上跟悬赏通告年轻杀手照片相比,脸严重变形的眼前人,还没应承,脸色忽然一变,急忙跳起来,医生惊慌地大喊紧随其后:“不好病人受了刺激要跳楼自杀!”
闻言,余东廉一回头就把一只脚还没着地的病人一把揪着后衣领撤回来,疼得年轻杀手吱哇乱叫,他叹了口气,表示几秒钟的同情:“刑满释放后你还是改过自新躲远点吧,那女的下手可能比那个男的下手黑,不然我今天要抓得故意杀人犯就是那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