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希景觉得眼皮沉重,努力睁了睁眼,眼前却是模糊一片,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微微晃动,接着出现一道白色身影,两人似乎在交谈着什么。
她感觉大脑昏沉,思绪混乱,眼皮好像被人抬了起来,想再睁大眼睛看清楚,疲倦感却愈来愈强烈。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希景再次睁开了眼睛,身体轻飘飘的,前面有一束光隐隐约约闪烁了起来。
她下意识的感觉到,自己正在做梦,却怎么也清醒不了。
前面的光点渐渐扩大,刺目的白光之后,顾希景看到了两个孩子坐在不远处的地上,是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
她不受控制的走过去,好像又走到进了相同的旧工厂里,周围幽暗阴森,唯有一盏矿灯照亮着两个孩子。
小女孩正在低低的抽泣,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半晌,伸出指尖轻轻戳了戳小男孩的胳膊肘,带着哭腔说:“暮辞哥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这里好恐怖,小景好想回家……”
小男孩挪了挪身子,坐到小女孩的对面,脸上的表情竟然有些冷漠,眼角红色的痣尤其引人注目,他淡淡道:“我不叫沈暮辞。”
“嗯?”小女孩停止哭泣,呆呆的望着他,惊恐的眼神渐转疑惑,“你明明告诉我,你姓沈,暮辞是你爸爸取给你的名字。”
“反生我不是沈暮辞,也不叫沈暮辞。”小男孩面无表情,腰板直直挺着。
小女孩一脸茫然:“那你叫什么?”
“我……我没有名字。”小男孩摇头,语气弱了下去,眉头微微一皱。
顾希景伸手触碰两个孩子,手指却变得透明,她想开口说话,竟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她看着小女孩歪下脑袋,坐着一番冥思苦想的模样,好一会,牵起小男孩血迹斑斑的手指,说:“蒋、吾、琛!琛是珍宝的意思。”又指了指自己,“‘吾’是我的意思,从现在开始,这个名字就是你的了!”
小男孩一怔,半垂的眼皮瞬间睁大,喃喃道:“吾琛……我的珍宝?”
“嗯!”小女孩开心的点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琛宝。阿琛,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沫沫不见了,现在小景就只有你了。”
小男孩拍拍胸膛,一丝不苟的说:“小景别怕,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了,你的阿琛会一直保护你的,我答应你,我们一起回家!”
……
顾希景恢复意识猛然睁开眼睛时,发现蒋吾琛正端端正正的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一脸严肃。
“我怎么在医院里?”顾希景环视着周围,病房里的陈设跟她开车撞了某人连着照顾了几天时的病房一模一样,没想到,她也有这么一天。
蒋吾琛淡淡笑道:“轻微脑震荡,得住院观察几天才行,顾医生,你追个人怎么还把自己弄成这幅德行了?这万一傻了,难不成后半辈子要我养你?”
顾希景揉了揉脑门,哼哼道:“就不劳烦你老人家了,以后你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上,难说。”
她想了想,说:“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很奇怪,不知道是真是假。”说来也奇怪,这二十多年,她每天重复的都是一个恐怖的充满血腥的噩梦,第一次做这种奇怪的梦。
“什么梦?”蒋吾琛难得露出好奇的眼神。
顾希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他:“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蒋吾琛皱了皱眉头,表示不解:“这跟你的梦有什么关系?”
顾希景抓了一把秀发,说:“我梦见你的名字,是我给你取的,就是小时候的我,大概有六七岁。”
“……嗯。”蒋吾琛点了点头。
顾希景:“嗯?”她不明白他到底是承认还是否认,身子往前倾斜了一点,好奇的看着他,“真有这回事?你的名字真是我取的?”
蒋吾琛笑了笑,对上她的视线,再次肯定的点头:“嗯……”
“你惜字如金吗这是?还是不好意思承认呢?”
“……”蒋吾琛见她追问的这么锲而不舍,道,“我的名字,确实是你取的。”他张了张唇,却再没说什么。
顾希景忍不住大笑了几声,半晌问:“我们被绑架的期间?”
“嗯。”
“那时候你就已经出现了啊。”
“嗯。”
“我们这算是经历过生死大难的战友?”
“嗯。”
“可我现在后悔了。”顾希景坏笑一声,立马假正经起来。
蒋吾琛:“……嗯?”
顾希景笑道:“我那时给你取的这个名字倒是挺特别的,就是——可惜被你一张蛇蝎毒嘴给污染了。”
“嗯。”蒋吾琛竟然奇迹般的没有怼她,半晌抬起头,认认真真的看着她的眼眸。
“你怎么了?”顾希景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当即紧张起来,难道,在她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
蒋吾琛犹豫一小会,淡淡说:“你以后,能不能别再那么冒进了?”
顾希景不解:“我冒进?怎么我就又冒进了呢?在你眼里,我不是固执己见么?这隔段时间你还得刷新对我的认知?”
“我是认真的。”蒋吾琛表情严肃,“以后诸如此类的事情……不管发生什么事,顾希景,你不能把身家性命晾在一边,这次是我及时赶到,马孙袁才没能得逞杀你灭口,但下一次呢?你不可能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所以,我拜托你对自己的生命负最大的责任。”
顾希景没想到他这么说,顿时移开与他对视的目光,好一会,道:“我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让自己身陷绝境了,是我把搜集马孙袁他们犯罪证据的这件事想的简单了,我发现,我一个人的力量真的好渺小。”
凭一己之力,妄想与成群的魔鬼博弈。泥沼里初心不变的人少之又少,顾希景经过这次的生死危机才总结出,要想跟那些罪犯对抗,首先必须要借助身边人的力量,孤军奋战这种伟大却力量脆弱的事情,几乎没有胜利而言。
她道:“谢谢你,在我孤立无援的时候及时出现,你救了我一命,我欠你,所以,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一顿,“除了让沈先生永远沉睡这件事。”
蒋吾琛没说什么,起身出了病房,不大一会一个年轻医生进来又给她瞧了瞧,叫她好好休养,再住住院,好好观察几天看清楚。
但顾希景压根没有常住医院的打算,年轻医生带着蒋吾琛前脚刚去开药,她后脚就下了病床,偷偷摸摸跑出医院,恰好看到自己的车停在不远处,便给他发了消息座到副驾驶等。
半个小时后,蒋吾琛拉开驾驶座车门坐进去,道:“我看顾医生精神面貌非常不错,别说脑震荡,就是提前老年痴呆了,对顾医生来说也是小菜一碟。”
顾希景没好气瞪他一眼,绞尽脑汁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怼他的话,只好愤愤道:“回吧,我们这么长时间没有回去,张杭估计很担心了。”
蒋吾琛笑了笑,再没说话。
-
西城区的某座宅院里,马孙袁再次将大门拉开一条缝,视线往外探了探,而后出门小心翼翼的环视了一圈四周,确认没有任何可疑人员后,从里面锁了门,回到了主屋。
陈设家具老旧,柜子上沾着些微灰尘,看来已经很没有打扫了。
褪了漆皮的藤椅上坐着一个脸上长了疤痕的中年男人,那人正是冯乌明,见马孙袁进门,立即起身,道:“确定条子没在这附近?”
马孙袁摆手:“放心吧,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条子不会想到咱们绕了一大圈又回来。”
冯乌明这才又坐下,点了根烟,猛的吸了一口,情绪似乎非常焦躁。
“老冯,我问你件事,你要是骗我,我现在就把你绑到老板那。”马孙袁站在两米开外,不太想靠近他。
冯乌明将烟气吐出,道:“什么事?你说。”
“你真的是二十多年前九一三绑架案的那绑匪?”
“是!”
“那你他妈为啥要敲诈勒索老板?”
“缺钱!”
马孙袁往前走了一步,明显不信:“缺个屁!你跟兄弟们这么多天,哪次没让你逍遥自在了?哪次让你费一分一毛了?”
“这他妈不一样!”冯乌明把烟甩到地上,一脚踩灭,“当年我被条子逼进深山老林里,在那种人不见人鬼不见鬼的地方活了十几年!十几年!你他妈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整天缩在山洞里,吃的住的比狗都不如,要不是后来有几个猎户带着老子出来,我他妈真以为自己是原始人了!”
“但你也不该去敲诈勒索老板啊!”马孙袁一把扯过一旁的椅子坐下,“老冯,老板要我非得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事到如今,你就别怪我出卖你了!”
冯乌明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瞪着他:“你就不想知道我跟他要了多少钱吗?”
马孙袁起身,一脚踢开碍事的椅子,心里涌出一种叫做贪婪的欲望:“多少?”
“九千九百万!”冯乌明笑了一声,“等钱到手了,老子就离开S省,找一个不会被人发现身份的地方,好好过下半辈子。”
马孙袁怒道:“你他妈怎么不要一个亿呢?要是被条子发现你还活着,你就是死刑了!”
冯乌明低头,也不知想了些什么,片晌说:“这些钱老子也够用,老孙,要不我们五五分了?”
“你说什么?”马孙袁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