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是你车技超神了
梅佑飪2020-12-09 09:015,488

  四周幽暗阴晦,鬼影憧憧,一摞摞废旧机器排置得规规整整,那上面铁锈狰狞,暴露在视线可及之处的齿轮早已僵化成了毫无利用价值的废品。

  这里似乎是一个荒废多年的旧厂房,借着昏暗光线隐约去看,墙壁上黏满灰絮与破败的蜘蛛丝,被丝网囚圈的虫蝇已经硬化成了疙瘩;再看地面,一滩刺目的鲜红液体往来蔓延,轨迹如蛇魅一般扭动。

  顺着血迹,顾希景往前挪了几步,僵硬的动作让她看上去像一个提线木偶。

  几步后,她猛然顿住脚步——

  前面距离她一米的混泥土地面上,摊着一具尸体,就像被拆卸了的玩具,四肢零散,乱摆在空空荡荡的躯干旁边,血正从那具被肢解的尸体里喷涌。

  滋血的声音回荡在幽暗的空间里,变成了诡异的招魂曲。

  有东西动了起来,她攥紧拳头强制压下惊恐,定眼去看,一颗小巧的头颅从残躯那儿滚到她的脚边,她一怔,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再次逼迫她伸出颤抖得手指。

  靠近,再靠近,仿佛深渊漩涡般的吸引力,将她牢牢束缚,不可挣脱。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令人毛骨悚然却面带诡笑的脸时,熟悉的坠落感准时而至。

  周围的机器崩解成无数块状,没了引力的飘悬在空中,地面刹那变成暗红色的凶涛怒海,脚下似有恶魔的爪自地狱窥探出,将她拽扯进血色深海。

  压抑,窒息,濒死之感俞涌愈烈,淹没她的躯体,摧残她的意识,吞噬她的灵魂。

  无力之感仿佛一剂药针打进她的身体,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拼尽全力想逃离出去,然而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了。

  “算了吧,我就这样死了也好,那个人是谁,已经跟我没关系了……”

  她让意识停下来,渐渐放弃了挣扎,眼神变得空洞涣散迷离,身体往下坠落,似乎是要跌入炼狱中去。

  “顾希景!”

  就在这时,一声稚嫩却充满了坚定语气的童声骤然响起,由远及近靠过来。

  那道声音太熟悉了,她几乎在一瞬间下意识得强迫自己把眼睛撑开了条缝,海域上面出现了一片暖黄色的光,光里探出一双小手,抓住了即将沉沦血海深渊的她。

  顾希景听见那双小手的主人又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她在梦里听了二十一年——

  “……你不能放弃,顾希景,你要是今天死在这里了,没有人替你报仇,你得好好活下去,活下去才能为他们报仇……你要相信,我自始至终都站在你这边……”

  “——可是我忘记你是谁了?”她想说出来,但是无论怎么也发不出一点声,模糊的视线里只有小男孩的背影,他紧紧抓着她往海域之上游,朝着暖黄色光的地方拼命游去。

  亮光愈来愈强烈,她的身影整个被光笼罩住,暖流逐渐把寒冷驱散殆尽,奇迹般的,恐惧感戛然而止。

  她不由自主的靠近眼前的背影,那小男孩仿若感应到一般,渐渐转过身来……

  “滴答滴答滴滴答!滴答滴答滴滴答!”

  闹钟像只小雀吵闹个不停,顾希景几乎是诈尸一样瞪开眼睛,愤怒地探手先是拍了一掌无辜的小闹钟,才又给关上。

  “……报……仇?他说的这些到底什么意思?都二十一年了,怎么老是看不清他的脸?”顾希景打了个哈欠,才终于把瞪得奇大的眼睛回归原位,想着自己做这个前半部分惊恐后半部分满满当当疑惑的梦已经二十一年了。

  对于为什么多年来重复此梦,她早已失去了刚开始做梦时的极其不解、极其焦虑,极其好奇之感。

  身为S省海庆市首所独立心理疾病康复医院的精神科医生,别说研究自己的怪梦,就连上个厕所都得憋到膀胱快要爆炸的最后一刻,可见平日里医院的工作量没少折磨她的忍耐力。

  不过,对于每次梦里将她带往光明里的小男孩,她还是忍不住的想知道他的全部信息,包括容貌。

  只是每次在梦的结尾,小男孩转过身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时,梦就跟故意似的结束了。

  虽说她对梦这个东西是深入了解过的,但医者医人难医己,顾希景始终也没搞明白,于是有次,她就求助了隔壁办公室里的学霸,结果那学霸是个二百五,取笑她有恋童癖。

  她当时心情本就差到极点,再被那二百五的话一恼,直接将品了半口的咖啡连杯砸了过去。自此对那个二百五就再没正眼瞧过。

  求人不如求己,除了被拉进黑名单的二百五学霸,跟打小玩到大的姓白的蓝颜知己,顾希景就再没跟任何人提起过自己怪梦的事。

  她抱着事情总有真相大白的心态又打了个哈欠,接着抬手,抬得老高,随即就是一巴掌扇在左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后,医生瞬间清醒,觉得脸热了起来,倒是不疼——毕竟是自己的脸蛋,下手可不能太狠了。

  顾希景拾掇起自己来一点都不磨叽,本身就长了个漂亮脸蛋,化妆什么的于她而言就是锦上添花。半个钟头后,她人也拾掇利索了,吃完早点就下楼开了车往医院里驶去。

  叁州街道是顾希景住的公寓到心理精神疾病康复医院最近的一条道,此路可节省将近一半的时间。

  不过距商业街较近,人群流量大,车子行驶也就得慢些,不然防不胜防就有大爷在距车一米的地方躺尸碰瓷儿。

  一处红绿灯路口,人群熙熙攘攘着在绿灯的指示下穿过马路。

  稍稍移动视线,再定眼一瞧——灯杆下,一个男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双臂自然垂落,像个提线木偶。

  那男人看上去带着病恹恹的娇气,但他那张脸是极好看的。不似祸国殃民的妖孽相,整个人群里,一眼望去,唯有他是最美的景,路过他的人,皆是陪衬的背景。

  可这样好看的一个人,却自里而外透着异常的阴郁感。

  垂落而下的发丝刚好触到长而密的睫毛,每眨眼一次,他眸底的抑郁便深一层。

  男人失了神似的看着对面的红灯变绿,绿灯变红,来往的行人从他身旁经过,各揣心思,只偷偷瞄一眼,再瞄一眼他的皮囊。

  也不知道被多少人偷看或是光明正大的看了多少次,他才转动眼珠子,仰望起天来。

  此时的天空也是压抑的要命,乌云前扑后拥的将原本蓝色的天遮了个严密,触凄景生哀情,实在难让人有好心情。

  对面亮起了红灯,聒噪的人群又在身旁叽叽喳喳起来,男人恹恹的往前挪了挪步,噪声只大不减。

  他垂下头,盯着脚尖,身后的人群穿过他身旁,急急地往对面赶。

  他下意识得抬脚,跟着往前走,可步履迟缓僵硬,像只孤魂野鬼,找不着来处,也不知去处。

  天渐渐又昏暗了一个色调,预示着雨来。

  与此同时,顾希景毫不犹豫的接通了一个患者的电话。

  许是天气阴沉,街上行人不算太多,她才敢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又加快车速。

  顾希景没爹没娘,自小跟她那姓白的蓝颜一道在孤儿院长大。

  姓白的少年时调皮捣蛋,爱车就跟谈恋爱似的,老早就偷偷摸摸的学会了开车,而近墨者自然不白,受她那二货蓝颜整日卖弄自己自认为很酷炫的车技的不良熏陶,后来她也学了起来,只不过人生第一次上手操作的是台赛车。

  姓白的座到副驾驶上,端着一副老态横秋的模样当她的教练,几圈飘移后,刚下车歇了会准备再飘几圈,一只脚还没站踹进赛车里,她余光就瞥到周围一群职业赛车手立马跟见了鬼似的四散跑开,说是跑,但看那姿势倒像是逃命。

  她就问离她两米远,且在下车后还没从面色苍白,双目无神中缓过来的蓝颜知己:“他们为什么一见我要开赛车就跑的远远的了?我车技有问题吗?”

  姓白的没打击她,见她已经系好了安全带整装待发的样子,倒退了好几步,冲她喊:“没问题!是你车技超神了!”

  之后再去回想,她才觉得那些个一见她碰赛车的职业赛车手撒丫子狂奔的原因,是因为当时她那“丧心病狂”的车技,从此她就“改邪归正”,到正宗驾校认认真真的考了驾照,再没有碰过家用车以外的四轮子玩意。

  回过神来,多年的实际操作,对于自己的车技她还是苟延残喘了一点自信的,再者有车载手机支架,倒也不用过于担心安全问题。

  开了免提,顾希景注视着前方路况,道:“小莫是吧?对,我是顾医生……你别怕,慢慢说,我会帮助你的……你说自己患有抑郁症——那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吗?已经三年啦?嗯,确实很久了,那你知道自己患有抑郁症的原因吗?方便将相关信息告诉我的话,对你的后续治疗会有帮助的。”

  电话那头听声音是个小姑娘,不知道她在开车,语气扭捏,断断续续的讲述自己如何患上了抑郁症。

  顾希景虽没储存多少耐心,但对待病人,她却是尽心尽责努力解救患者的病痛。

  她一边引导着电弧那头的小姑娘讲述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一边在脑子里编排着大致的治疗方案。

  前面的绿灯只剩了十秒,一把冲过去的念头刚一冒出,她立马就实际操作起来。

  而意外总是蠢蠢酝酿的那么巧——惊险的是,车速刚一加快,旁边就有一辆小轿车不仅闯了红灯,竟然不减速的直冲她撞来。

  “这是酒驾还是报复社会?!”

  顾希景心一惊直接爆粗口,只得把方向盘往右拧,避免成为马路上的一缕幽魂。

  电话里传出小姑娘疑惑的询问,声调像开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颠簸的拖拉机一样颤抖,带了一丝哭腔:“顾…医生?怎,怎么了?”

  “出了点意外!小莫,你稍等一下,我在开车,等我把车……”她喊的极快,“停好”两字还没出口,脑子又猛的炸开——万万没想到的是,右侧的斑马线上竟然站着一个男人。

  面对冲向他的庞大危机,他依旧不往前逃,也不往后退,顾希景只当他是吓傻了。

  情急之中,她立马猛踩下刹车,但依照此时的车速,踩一百次刹车也铁定是要撞上了。

  在即将发生惨剧的前一刻,她瞥见那个男人看向她车子时,眼里死寂一片,嘴角竟然弯起了浅浅的笑——带着一丝解脱意味。

  刺耳的刹车声鬼似的尖叫,几秒后,愣住的人群便看到一个人影被抛到空中,接着以一个奇怪的弧度跌下,砸在地上。

  血泊立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雨倾泻的很及时,须臾便淡了血泊的颜色。

  事发突然,行人还未彻底反应过来,几秒后,先是一个女人扯开了嗓子“啊”的大叫起来,尖叫声才开始此起彼伏,有几个学生吓得逃离事故现场,更多的人倒是被围观的欲望驱散着围了上来,议论声杂七杂八:

  “哎呦!这么惨!估计没得救了吧?”

  “撞成这样,神仙来了可能也没用,啧啧啧,这血流的,忒惨了吧!”

  “怕是已经凉了吧……哎哎哎!你们看!他胸口还微微起伏着?”

  “我滴天!这都还没死……快快快!打120!”

  “还有交警大队的……万一这肇事姑娘跑了!”

  男人横在车前面几米的马路道上,顾希景主动屏蔽了议论声,她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瞬间冷静下来。

  有些人在危机或是极度不利因素面前,依旧能保持异常的冷静,进行思维分析,而她天生就是这样一种人,不被顾虑束缚,始终保持最具效率的头脑。

  她想着人要是死了,大不了陪个倾家荡产蹲上个几年,反正没爹没娘的,不用顾及什么。

  电话早已被挂断,屏幕已经暗下去,顾希景习惯性的拿出伞,打开自己肇事车辆的门,扫了眼表情各异的围观群众,将伞撑开,抽出手机下车。

  她疾步走到躺在血泊里的人身旁,蹲下,把伞往前探了探,算是给他的脸挡雨,接着伸指按在他的脖颈上。

  “真的还活着!”

  微弱的脉跳让顾希景欣喜, 她想自己后半辈子可以不用在自责里度过了。

  命是无价之宝,她知道此刻对血泊里的人来说时间等价于生命,也不敢再耽搁,她当即拨通120,道:“喂,你好,急救中心么,我刚撞了个人,还有口气,请务必第一时间赶来抢救。”

  描述了车祸现场的情况报上事故地址后,顾希景听到人群里有人报了警,交警估计很快就到。

  自己的车是不能再开了,顾希景稍作犹豫,还是拨通了她那姓白蓝颜的电话:“扬子,我撞了个人,依照目前情况来看九成会住进ICU,等下救护车来了我就一道跟着了,你过来跟交警处理一下我的车吧。”

  顾希景交代了地址后,那头说了句“马上来”就挂了电话,随后她特意瞄了眼始作俑者,那辆小轿车的主人早已下了车醉眼汹汹一脸惊恐的懵逼,她差点没忍住上去把酒驾的龟孙子给拆了,一瞧周围一群看人出殡不嫌事大的吃瓜百姓,只得心里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

  没等多久,救护车飞也似地来到车祸现场,几名医护人员现场做了紧急处理,小心翼翼的将伤者抬到支架上推进车里,顾希景进接着也上了车,安安静静的一道去了医院。

  人被推进抢救室后,她就坐在旁边的座椅上,座得端端正正,双手规规矩矩的摁在双膝上,医院走廊里不时传来患者医生的讨论声,顾希景没那个闲心思好奇他们谈话的内容。

  虽然此刻她的头脑是冷静的,但紧张的情绪还是犹如潮水一阵一阵俞涌愈烈,人之常情而已,她不去刻意关注,脑子里也什么都不想,就乖乖等着抢救的结果。

  座的屁股开始发麻,她才站起来靠到雪白的墙壁上。漫长的等待实在煎熬,人在放空自我的状态下,就算是睡眠充足的人也会被困意迷糊双眼。

  顾希景也不知道自己打了多少个盹,终于在快要一头载到地上时,抢救室的开门声才惊醒她。

  出来的是一位满目倦意的老医生,顾希景怀着敬佩之感当即寻问他伤者的情况。

  老医生摘了口罩,大口穿着粗气,道:“姑娘,人呢已经脱离危险了,不过头部创伤较为严重,一时半会怕是醒不来,家属务必24小时守在身边。”

  “可是……我联系不到他的家属,他身上没有任何人的联系方式。”顾希景倒是很想打电话给他家里人,好赔了钱赶紧走人。

  老医生稍顿,作样思索一番,用一副安慰的口吻说:“姑娘,听说是你开车把人家给撞了,要不……这几天你就先照看着?小伙子长得俊郎,想必人品也差不到哪去,等他醒了你们好好商量商量,除了应该赔偿的手术医药费,他看在你照顾他的份上应该不会讹你太多的。”

  顾希景此刻倒是不在意那人讹钱,给老医生道了谢,目送着他摇摇晃晃进了休息室。

  她认栽的耸耸肩,想着毕竟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半道开车还迷之自信的接电话,稍不留神就让人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不过,令她分外在意的是,这个人的眼神在最后一瞬看向她的车时,眼里竟毫无生的欲望。

  “走路魂不守舍的样子,难道真是想自寻短见?”

  顾希景当下心里冒出一个缺德的想法:早知道别踩刹车成全他算了。没有活的念头,跟尸体也没什么区别。

  这么想着,就见几名护士推着病床从急救室出来。病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头上缠着绷带,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碎。

  顾希景默默跟在后头,不过跟她想的不一样,人没被转移进ICU,而是被推进了普通单人病房,看样子只是轻度昏迷状态,再无生命危险了。

  她想着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得守在病床边上,就先请了事假,推了手头上的工作。

  缴了手术费用后,顾希景回到病房,刚坐下歇了会,姓白的就推门而入,接着进来的交警倒没为难她,问了些问题,通知她的车已被扣,叫她先好好照顾伤者,说是等人醒了再协商提车的事。

  交警离开后,顾希景这才给姓白的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继续阅读:第二章 我怀疑你单独照看他的动机不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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