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医生跟我天天待在一起,几乎很少出门,况且她长得又不像二百五十万,要能被贼盯上,也算奇迹了。”蒋吾琛的冷嘲热讽不合时宜的冒出来。
他懒洋洋的半倚半靠在门口鞋柜旁的墙壁上,双脚交叉而立,重心皆在左腿上,察觉到客厅里三个身高参差不齐的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笑脸相迎,一一对视。
物业阿姨砸了咂嘴欲接他的话,接了通电话后,一步三回头扭着胖墩墩的身体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顾希景知道,他这是在胡说八道的转移话题,看来是打算隐瞒前不久她被人尾随跟踪的事。
“你就是她的病人吧。”余东廉带着探究的目光。
蒋吾琛也不惊讶,笑容可掬的点了点头。
余东廉不知是好奇,还是心生疑惑,转头问:“那个谁,顾医生,既然是病患,你带他来做什么?不怕一路颠簸加重患者病情?”
顾希景指着自己的脑袋,对着门口那位爷抬了抬下巴:“他是这儿有病,不是一般的病,我是一名精神科医生,是他主治医生的辅助医生,他这病得让人时刻监护着才行,主治医生目前在国外,所以我只好带着他来了。”
余东廉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道:“那行吧,你们现在去辖区派出所报案,入室盗窃未遂,让他们来现场进一步勘察,调取附近监控,看看能不能确定下来嫌疑人。我还有任务在身,先走了。”
言罢,这位雷厉风行的警//察同志迈开腿,箭步如风的几步跨了出去,出门时特意看了眼蒋吾琛,两人身高相差无几,平视的两对目光各自意味不同。
一时间,屋里就剩了两个性别各异的大活人,顾希景一个哆嗦,指了指敞得大开的门:“关下门,屋里暖气都快跑光了。”
蒋吾琛去关门的时候,看到余东廉并未去敲三三零五的门,而是边大步流星的朝着电梯门口走,边听着电话。
“马孙袁刚着手调查我,我的公寓就出了入室盗窃这种事,实在是太巧合了,很难不让人怀疑到幕后者。”顾希景拉开捂得严严实实的窗帘,窗户朝向是东,太阳已经完完整整的悬在了东边的天。
蒋吾琛没接着她的话说下去:“那位姓余的刑警不是来跟亲戚瞎扯淡的。”
“怎么说?”顾希景一转身,就看到他人已经懒洋洋地靠在了沙发上。
蒋吾琛环视着四周的装饰:“一个刑侦支队长,大周三的就休假?休得什么假?今天又不是什么法定假日,休办案过程因思绪阻塞为找灵感抓获嫌犯的假?”
顾希景座到旁边,瞪他一眼:“那他来这干嘛?附近又没有发生什么刑事案件。”
沉默片刻后,蒋吾琛道:“三三零五的主人是一名因病退休的老刑警,正是二十一年前九一三绑架案、九一七杀人案专案组的人,他很早就在这里住着了,几年前我为了打探消息特意拜访过他。”
“就你大学快毕业的时候?”顾希景唏嘘,她记得自己刚搬进来的时候,就听人怯怯私语过,说是三三零五的公寓里住着个性格怪癖的老头子,以前是专门打击违法犯罪的,原来是位老刑警。
蒋吾琛点头,续道:“那个姓余的刑警估计是专程来找他的。”
“做什么?”顾希景随口一问。
“顾医生觉得我有千里眼顺风耳?”蒋吾琛痞痞地说道:“旁人去哪,跟谁,做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得那么详细呢?刚才这些也只是我的推测,不过八九不离十。”
顾希景认真的看着他:“余警官建议我们报警处理,但我怀疑这件事情是幕后者指使马孙袁干的,或者那个偷窥我们又跟踪我的人所为。可以看出入室盗窃的人在翻找东西时格外小心,生怕留下痕迹,但显然是个毛手毛脚的粗糙爷们,破绽百出,实在很难让人忽视,如果报警,反而会打草惊蛇。”
“顾医生怕幕后黑手察觉到我在搜集他的犯罪证据?”
“而且我还担心他会使手段逼迫你放弃,到时候,你可能会先我一步成孤魂冤鬼,你跟纪桓禹之前的一切算是前功尽弃了。”
蒋吾琛面露严峻:“我赞同不报警,但否定你的理由。”
“为什么?”
“原因只有一点,我跟老纪暗中调查了这么多年,自然有办法不让他们察觉,就算有一天被发现了,对我们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虽然得时刻堤防着“意外事故”,但因此他们才能露出更多马脚。”
人不可能对一件事情永远处于清醒阶段的,何况那些罄竹难书的罪犯。
他道:“大部分罪犯对警//察是极为敏感的,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失去阵脚,假设我们现在报了警,警方顺着寥寥无几的线索追踪调查,他们就会像受了惊吓的兔子,老老实实的躲在洞里,风平浪静之后才探出个脑袋。”
顾希景还想反驳他,蒋吾琛没给她接话的机会:“顾医生,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对我来说等价于身家性命,我必须尽快搜集到足够‘剿灭’他们的证据,这种事情一旦拖下去,就会没完没了,况且沈暮辞时不时的就要寻死觅活,要是哪天我跟他真死透了,谁来跟他们斗争?谁来收拾王八?”
“只要我在沈先生身边,他就不会有事的。”顾希景坚定地说,“而且现在还有我,多一个人总多一份胜算。”
蒋吾琛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顾医生,你的加入于我而言,并没有让我看到什么希望,反而让我感觉到了一种累赘。”他颇为无奈地叹气。
顾希景反驳:“为什么说我是累赘?你未免过于自信了,单凭你们两个人就想把那些罪犯绳之以法?”
哪怕一点点的绵薄之力,也是来自正义的光芒,足够驱散周围的黑暗了。
瞬时气氛安静,半晌,蒋吾琛说:“你确定没有丢失什么东西?”
“没有,公寓里所有的物件都是我刻意摆放的,都有特定位置。”顾希景知道他的意思,“我也猜不到他们在找什么。”
接而再次沉默,顾希景仔细回忆,试图推测出什么,脑海里的记忆渐渐往前推,她忽然想起不久前蒋吾琛说的一句话——你的出现既让他始料不及,于他而言,你又或许是一种威胁因素。
那是得知马孙袁暗中打探她身世时,蒋吾琛对幕后黑手动机的推测,她当时并不认同,但现在自己的家都被罪//犯亲临了,况且从案发现场来看,入室盗窃的人的确在找寻某种东西。
顾希景将他的话一字不差的告诉他后,皱起眉头:“可是,我能有什么东西威胁到那些罪犯?难不成是他们的犯//罪证据?”
闻言后半句,蒋吾琛抬了抬眼皮,略带玩笑地说:“可能你小时候拍到过他们裸//奔的视频吧。”
“瞎扯淡,”顾希景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院长说我是六岁那年被送到福利院的,所以这以前我也是有家的人,要拍也是我父母拍的。”她一愣,“不过我爸我妈可能没有偷拍人裸//照的习惯,虽然我没见过他们,但你看看我的为人,遗传这种事情还是可靠的,他们不太可能有偷窥癖。”
“你父母?”蒋吾琛自言自语,低头思忖良久,表情愈渐沉重。
医生火眼金睛,立马察觉到他的异样:“你怎么了?”
“……没什么。”蒋吾琛舒展开紧皱的眉头,嘴角上扬的笑意像是掩饰什么一般,他起身往门口走,“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入室盗窃的人就是马孙袁那伙人,所以接下来,我们亲自去会会他。”
顾希景本来打算阻止他有些冒进的计划,但一想他们缓慢的调查进度,指不定这辈子都搜集不了确凿的犯罪证据,便默认了。
回到庭院时,顾希景发现张杭眼睛微肿,脸色略显憔悴,今早还活蹦乱跳,他们才走一会,人就死气沉沉得了。
“张杭,如果你遇到了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告诉我,我帮你。”蒋吾琛拍拍他的肩膀,语气低沉,跟诱拐犯似的。
张杭愣神,耷拉着眼皮,大半天的时间也不知想了些什么,无精打采地摇头:“蒋哥,我,我没事,好久没有回家了,想我妈做的糖醋里脊了而已。”
顾希景始终觉得他不太对劲,但看他伤心欲绝的模样,也没问他。
电视里播放着煽情剧,背景音乐恰到好处的悲情,张杭苦着脸,情绪随着哀曲的转折愈加悲伤,泪花已经在眼眶里随时待命,只待他眨眼令下,温热的泪珠子便要奔涌而下。
“啪嗒”一声细微的响,顾希景急忙关了电视“未雨绸缪”,给他递了张纸巾。耐心等着张二哈乌云肆虐般低落的情绪终于有了点向上波动的晴朗后,蒋吾琛才给他倒了杯万能的白开水。
张杭满怀激动的捧到手里,吸溜一口。
“张杭,你知不知道马孙袁在哪?”蒋吾琛看着时机差不多了,道,“出了点意外,我需要亲自见见他。”
话音未落,张杭的肩膀一抖,捧着玻璃杯的手一瞬间瘫软无力,杯子脱离束缚,直直往下坠,刹那之间一只手掠过,带了丝疾风,朝着杯子而去,几乎是一秒钟的功夫,蒋吾琛的手已经牢牢抓住了杯身,杯里滚烫的水禁不住颠簸,晃荡的液体溅到他的手背上,他这才将杯子置到茶几边上,吹了吹烫得微红的手。
张杭惊慌失措,手悬在半空:“蒋哥,我,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对不起!”他的声音渐而哽咽,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顾希景疑心甚重,直接无视他边上一只手掌烫红的男人,安抚情绪再次波动剧烈的人:“张杭,没事的,你蒋哥皮糙肉厚——我公寓被入室盗窃未遂,我们推测了一下,怀疑是马孙袁所为,所以想从他这里找找突破点。”
张杭这才回过神,自知过于慌张,便捏着拳头压了压,道:“顾医生,我,我也不知道马孙袁的踪迹……自从上次我的胳膊被他找人打骨折后,我就再也,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蒋吾琛摁着受了委屈的手掌,道:“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
顾希景倒是认为他不会就此放弃,他那位秘密合作伙伴的私家侦探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找一个嚣张跋扈的地痞流氓还是轻而易举。
果不其然,傍晚的时候蒋吾琛就晃了晃手机:“我托老纪查了下,这孙子最近放着自己的KTV不开,反倒拉帮结派在一家福利院门晃荡,三天两头的就翻进去。”
顾希景脑子“翁”的一声,当即感到不安:“吉利安福利院?”
“嗯,看来他们还在锲而不舍得调查你的身世。”
自从白易扬告诉她马孙袁找过院长后,顾希景一直隐隐不安,怕那些为非作歹的罪//犯对院长不利,不想竟变本加厉。
顾希景压着怒气,打算开车去福利院看看,被蒋吾琛拦住:“马孙袁那帮人不定时的骚扰你们院长,你现在去,根本做不了什么,只会给老人家徒增烦恼。”
“院长身体不好,受不得惊吓,我怕,”顾希景一顿,恼怒起来,“如果院长因为马孙袁受了伤害,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蒋吾琛安慰似的说:“别担心,就算是恐吓,他们也不敢怎么样,明天我陪你去看看。”
躺在阳台躺椅上发着呆的张杭闻言,急忙爬起来:“蒋哥,你们明天要去福利院?”
蒋吾琛点头:“你想去的话,我们带上你。”
张杭愣了半天,一想可能碰到那些寄生的蛆虫,一时间又厌嫌又气恼。可他束手无策,是一只胆怯的羔羊,任人宰割,答应那些蛆虫明知是错却不得不接受的威胁。
他摇头:“蒋哥,我就不去了,看见马孙袁那张脸我会恶心死的。”他攥着手机,有一瞬间涌出将这个东西砸烂的冲动。
顾希景此时身在庭院,心在福利院,对于张杭的奇怪变化,她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单独套套话。
翌日,两人早早到了吉利安儿童福利院门口。这是一家年代悠长的的孤儿院,建筑在老城区,周围大多是住了几代人的老式院子,卫生倒是干净。孤独的老人家们时常聚在一起,他们的儿女大多身负养家糊口的使命,一年不见得回家几次,院长本来是不住在这里的,福利院里的孩子们合资在市区买了房子,但院长孤家寡人的住不习惯,便张罗着寻了附近的宅院。
那个幕后黑手盯上了顾希景,派马孙袁暗地里调查她的身世,但到底不是知识份子,只懂得花天酒地,违//法犯//罪,连着几天带人从福利院的后墙翻出翻进,动静实在难让那些私家侦探不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