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钟万离开后，两人去了一趟从他这里打听来的锁匠师傅的地址，却发现老旧的开锁店紧闭大门，透过脏玻璃门看去，店内昏暗一片。
顾希景进了隔壁的麻将馆打听，老板娘抽着烟，打量她几眼，痞痞的说：“那老家伙上哪去我怎么知道？小丫头不搓就出去！别挡我做生意！”
后脚蒋吾琛就跟着进来，两手揣兜里，伤心欲绝的对那胖老板娘说：“我家的门坏了，姥姥卧病在床，行动不便，如果我再不回去的话，姥姥一定会因担心而加重病情，所以跟您打听一下隔壁的锁匠师傅上哪去了，我得找到他开我家的门。”
身后的顾大医生开启憋笑挑战，至此她对某人的认知刷新了一个高度，他是不仅长了张毒嘴，撒起谎来也有模有样的。
胖老板娘急急掐了烟，“啧”了一声，道：“这我确实不知道啊，昨个早上那老家伙被一个中年男人叫走，好像也是开锁去了，回来后我就看到他突然把店门给关了，说这几天要回老家看看孙子去，我也纳闷呢，前不久才刚回去，这想孙子想的也太勤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亏心事了呢！”
“那您知道锁匠师傅的老家在哪吗？”蒋吾琛已是面无表情，方才悲苦的模样瞧不见半点踪影。
胖老板娘摇摇头，脸蛋上肥溜溜的脂肪微微晃抖：“没跟我说过——这附近也有家开锁的，那老家伙的手艺也不咋样，要不我带你去看看？”
蒋吾琛婉言拒绝，胖老板娘看着两人出门后，伸长脖子在门口张望一番，直至他们走远，才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过去：“喂！哎，是我，我是你找的那家锁匠隔壁麻将馆老板娘……对对对！还真有人跟我打听那个老家伙的下落……你放心，我什么都没告诉他们……真的！我守口如瓶……那你答应的那钱还有一半没给我呢……”
回到车上后，顾希景接过副驾驶座的人递上来的水，冰凉的液体灌口而入，烦躁的情绪一扫而空。
她道：“看来锁匠师傅知道自己的行为触犯了法律边界，所以才仓促回老家避难。”
蒋吾琛默默沉思，思路压根没跟她处于一条笔直的轨道上，也没接而言之。
“我本来打算从锁匠师傅这里打探到马孙袁的踪迹，但显而易见这条线索断了，你帮我问问秦钟万，马孙袁时常出现最多的地方是哪里，有没有固定的地方，最好问出他家的地址。”半天未闻回答，顾希景转头一看，他正打字发消息，修长的手指握着手机，拇指在键盘上来回“跳跃”。
安安静静地等着蒋吾琛发完了消息，正要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他晃了晃手机，轻笑：“你要问的我已经发给秦钟万了。”
“笔录员都没你神速。”顾希景略带贬义的夸赞他一番，转而说：“秦钟万就这么被你拖下水了，万一有一天他因你而死，你敢说自己丝毫不会愧疚吗？”
蒋吾琛毫不犹豫的轻轻摇头：“那小子不简单，别看他表面贪生怕死，我见他的第一感觉就觉得他跟那些罪犯不是一种人，怎么说呢，他的身上有一种很隐晦的气质。”
“隐晦？”顾希景不太明白他所言何意。
蒋吾琛道：“是一种属于卧底的独特气质，你看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言语，神情，动作，好像在引导我们下意识以为他就是地痞流氓中的一员小卒。”
“实际上，他在伪装自己？”顾希景接上他的推测。
“算是伪装，但又不是。”蒋吾琛细细想了想，说，“可能秦钟万之前就是个街头混混，后来遇到了某种人，让他在尽力融入老鼠窝的时候，又刻意表现出不与之为伍的破绽。”
顾希景看着他：“你真觉得秦钟万是警方派遣的卧底？”
蒋吾琛摇头：“目前不确定，那就是他的事情了，顾医生，你应该庆幸，在我们还找不到马孙袁人的时候，有人可以混迹其中与我们里应外合，这么来说，我们的胜算还是较大的。”
顾希景呵呵一笑，没再搭理他，回到庭院后，张杭不在，应该是出去约狗友花天酒地散心去了，一直到傍晚，他才笑脸灿烂的回来，身上沉重的气氛少了很多。
顾希景问他的时候，张杭却眼神闪躲，语无伦次的编造了个谎言，回了房再不出来一次。
海庆市冬季的第二场雪，一夜之间悄无声息的再度降临，庭院里的积雪较上次厚了些，顾大医生隔着客厅玻璃墙看着外边的白雪皑皑，一想那个掉了脑袋的“糖葫芦”，便毅然决然的转了身，再没了堆雪人的半点心思。
秦钟万那里始终没有马孙袁的半点消息，说是KTV已经转卖了出去，人最近也不知在哪为非作歹。
顾希景旁敲侧击了好几次，想在蒋吾琛这里得知幕后黑手究竟是什么人，但他每次把话绕个弯，就是不肯告诉她。
秦钟万说，根据马孙袁的调查，她是因为选择性失忆而忘记了绑架案，那么，当时给她诊断的医生是什么人？现如今又在何处？
几天后，纪桓禹给蒋吾琛发来信息，说是他那里有了新的线索，跟他老地方碰面，他左思右想，还是带着顾希景一道去了。
“你终于意识到自己抛弃战友的错误行为了？”顾希景指的正是上次他留下纸条大清早出去的事情，不过问话归问话，她的注意力始终放在车道上。
自从那天开车撞了副驾上的男人后，她的心里始终留下来阴影，倒是不怎么深，但之后每一次开车，她的脑海里便不加控制的浮现出他奄奄一息躺在血泊里的场景。
蒋吾琛道：“你算是我的合作伙伴了，有些事情你也得有所了解才行，我希望你能成为靠谱的队友，而不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我哪次拖你后腿了？”顾希景仔仔细细回想，觉得自己不仅靠谱，还是个聪明伶俐，翻得了墙，下得了泥潭，不怕横尸荒野，勇于面对罪恶的英雄好女子。
一盆凉水盛得满满的，从蒋吾琛那泼给她：“累赘总是自以为是，顾医生，你离我期待的模样还差的远呢。”
雄心壮志熊熊燃烧起热烈的火苗，刹那间被扑灭，顾希景挺好奇自己在他眼里的样子，但不知心里何故涌出了不好意思的情绪，她只得悄无声息的掩藏起小心思。
西城区的台球俱乐部，位置偏远，周围几乎没什么人流，大街小巷交错复杂，不熟悉的人置身其中，仿若迷宫般扰人眼线，非得每过一个街口就必须打听一下再找路。
按理说这么一个休闲场所，不应该开在人群流量少之又少的地方，蒋吾琛解释，这是纪桓禹专门挑的人迹稀少的地方开的店，为的就是掩人耳目，跟他交换信息，本来是打算将俱乐部开在最深处的，结果纪总经理迷了路，几次都没找着自个的店，只好重新选了地址。
两人上了二楼的台球室，纪桓禹正一个人捣鼓着台球，见到顾希景后，并不惊讶：“顾医生，小琛说你愿意牺牲自己跟罪恶势力抗争到底，我还以为这是个玩笑，没想到让我挺意外的。”
顾希景笑着说：“我牺牲的只是自己宝贵的时间，反正我也是有工作在身的，顺便而已。”她是个惜命的人，怎么也不会轻易上交了身家性命。
蒋吾琛靠在窗户边，脸色少有的严肃：“老纪，既然我带她来了，就是信得过的人——你查到了什么？”
纪桓禹轻轻将台球杆立到墙角，座到台球观球椅上，低头沉思，片刻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顾希景以为他不信任自己，道：“纪先生，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你查到了什么尽管说，我怎么也不会跑到贼船上去的。”
“顾医生，小琛说，你已经知道了自己是九一三绑架案的受害者。”纪桓禹神色复杂。
顾希景点头：“知道是知道了，但我已经忘记了那段记忆。”
她有一种直觉，他调查到的线索与她有关。
纪桓禹说：“我的私家侦探调查到，马孙袁入室盗窃你的公寓，他们的注意力始终放在顾医生你身上，所以我就顺着这条线索查了下去，果然有了新的发现。”
台球室的窗户是朝着大门口的，正巧可以将楼下的情况收揽眼底，蒋吾琛一直盯着外面蹲在电线杆旁边抽烟的中年男人，不远处多了一辆电动车，那人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俱乐部的门口，丝毫未注意到楼上盯着他的目光。
“你发现到了什么？”蒋吾琛头也不回的问。
“重大发现。”纪桓禹看着座在台球桌边上的顾希景，说，“二十一年前九一七杀人案其中一名男性受害者，是沈氏服装公司的服装摄影师，他在生前留下了那个幕后黑手在二十一年前的犯罪证据。”
闻言，蒋吾琛猛然转身，脸色沉重，他紧抿双唇，眉间的川字纹浅浅的凸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