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落衰败,光线黯淡的废弃工厂里,由于主加工厂的铁门被暴力破坏,外面漂游的雾气涌动而来,不经意间,蔓延至了僵持不下的众人之间,淡淡薄薄一层,可随处却透着瘆人寒骨的幽微气氛。
顾希景伸出指尖轻轻戳了戳身旁人的胳膊,暗暗道:“这伙人会不会是幕后者雇佣来灭我们口的?跟冯乌明对峙的人我看着像马孙袁。”
“就是这个王八。”蒋吾琛语气笃定,“姓马的蒙了脸,但他身形轮廓我暂时不会忘的。”
自打进门以来沉默不语的纪雪司突然开口,道:“很明显,冯乌明是他们的第一个灭口对象。”
幕后者的罪行被冯乌明皆知,若是被警方成功缉捕,那么势必会为自保而投靠正义,出卖幕后黑手,显而易见这是对其不利的。想要让一个秘密消失,最好的办法,便是使知晓秘密的主宰者人间蒸发。
若是冯乌明今天死在了这里,顾希景觉得,他们四位坚守人间正道的人名群众也会成为雾林的孤魂野鬼。一丝惧怕从脚跟蔓延,如细蛇游丝般爬到脊背,她立马不出声的说:“我立即让张杭报警!”
顾希景小心翼翼的将手揣进衣兜,指尖刚碰到四方四正的小玩意,蒋吾琛忽然抬手抵住她拿手机的动作,小声说:“老纪已经联系过警方了,就是那位姓余的刑侦支队长。”他轻轻一笑,有些运筹帷幄的意味,看了眼手表,续道,“不出意外的话,警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顾希景听他不紧不慢的说完,吊在嗓子眼的心终于缓缓降下,但闷闷不乐的情绪却一丝一丝涌出心底,让她顿时语塞。
怪不得事情迫在眉睫,他却一点也不担忧。说什么自始至终都信任她的话,到底是一句于他而言无足轻重的玩笑话?还是真心实意的金玉良言?
不过身处此刻这种危险情况,还是把心思一股脑甩到正经事情上才是最正确的理性思维。
天色愈来愈亮,破败厂房里的头罩者们仿佛妖魔鬼怪,眼神凶残的静待着领头人的命令。马孙袁未曾预料目标之一会偷偷持枪而来,两把款式相同的手枪瞄准对方要害部位,哪怕走火一枪,死亡率百分之百,即使是一名亡命恶徒,也不敢贸然动作。
冯乌明拧着眉头,半晌厉声道:“姓马的!你他妈就是个墙头草!前阵子还要跟老子分摊那笔钱,现在打算对老子动手!”
马孙袁似乎是嗤笑了一声,数了数手表的时间,“老冯,看在你曾经投靠过我的份上,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留下你的遗言。”
姓马的恶徒目露寒光,另一只粗糙的手朝着一个人指去,话却是对着其他头罩者恶声恶气:“先把这个女的处理了,其他三个——除了我跟你们特意叮嘱过的那人,别弄死,残了就行。”
顾希景当下心里猛然一惊,他们的下一个目标,竟然真的是她!
包围着他们的头罩者闻言,原本长进地里般僵硬不动的腿脚颓然一个半后撤,如离弦利箭冲来,与此同时皆从袖口甩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先拖住他们!警察已经在路上了!”纪桓禹边小声说着,边迅速收起手机,担忧的眼神下意识得从表情冰冷的纪律师脸上扫过,后者须臾间感应到一般,回头与他对视一眼。
蒋吾琛定定站在顾希景身旁,紧攥双拳,视线快速从疾奔而来的头罩者们身上扫过。
“哐啷”一声。
朝着顾希景刺来的匕首瞬间被她身旁的男人一个横扫腿踹飞,风驰电挚般抓上另一个头罩者的手腕,以力借力徒然将匕首顺势而夺,那匕首因为力道的缘故在他手里转了个圈,他在握住短柄的同时,提膝把转而朝他刺的冷兵器击落。
“接着!”
蒋吾琛将夺来的匕首抛向连连闪躲着致命杀戮的顾希景,她往后一仰,在刀锋微乎其微的从她脖颈刺过的刹那,准确无误的接上那把匕首。
两人不过一米之距,却被蜂拥而上的头罩者隔离开。
另一边,纪雪司跟纪桓禹显然不是打架斗殴的“可塑之才”,大律师倒还好,身手敏捷,闪躲袭击的时候还能借机还手,但后者明显易见心有余而硬功夫不足,两条胳膊已经被刺破了好几道血痕,浅色系的衣袖血迹斑斑,看着着实可怖。
“当心身后!”纪雪司斥喊的同时蹬腿一踹,将他身后一个打算偷袭的头罩者踹了个趔趄。
纪桓禹咬咬牙忍着瘙痒的刺痛感,转身又把那个脚底不稳的袭击者踹到地上,看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担心之意的纪雪司。
不远处僵持对峙的两个中年恶徒只是警惕的盯着对方,完全不在意混乱打斗的场面。
此番情况,谁先松懈,谁先收起抢,谁便是地狱地牢里的新成员。
“你卖命的那个人,迟早有一天会遭到粉身碎骨!挫骨扬灰的报应!”冯乌明憎恨的怒瞪,“我们他妈的都一样!都不得好死!”
马孙袁不料想他会这么说,脸上露出嘲讽的意味,道:“老冯,你我心知肚明,这些罪都是要判死刑的!你他妈的是A级通//缉犯!老子不是!只要一天不被发现,我就还有机会,但你已经是死路一条了。”
“呸!”冯乌明唾骂道,“姓马的,迟早的事!你躲不了一辈子!”
两人持枪的动作僵硬,却都不敢动丝毫。工厂里一边是相持不下的恶徒,一边是近乎血雨腥风的场面,好在这些头罩者相较职业杀手逊色不少,即使以寡敌众,还是可以勉强撑到警方的援救。
顾希景是重点被头罩者照顾的对象,一招一式朝她而来的袭击,招招致命皆是瞄准她要害部位,她神经高强度的紧绷,丝毫不敢松懈大意,手背不知什么时候被划了一道口子,血珠随着她飞快的还击动作抛洒而出,形成须臾转瞬的血箭,无声无息坠在地上,她却顾不得撕扯般的疼痛。
头罩者的身手明显胜于一筹,一个目露凶光的头罩者忽而转变动作,抬起一只膝盖狠狠从她手腕一击,她感觉整条胳膊瞬间发麻失了力,拼命攥在手里的匕首脱落而出。
“哐啷”!
匕首飞出去一米远,蒋吾琛闻声毫不犹豫的转身,就看到顾希景的胳膊被重重刺了一刀,他蹙眉骤然接连两个回旋踢,把对他下手尽力留情的两个头罩者踢的脑袋懵然,再腾空一跃,双脚蹬到另一个围上来的恶徒胸口,皆而借力双手飞快的抓住边上两个头罩者的肩膀,凌空一翻将人顺手扯搡到地上。
一系列的还击仅仅不到半分钟,电光火石间他退回到顾希景的身旁,将围击上来的人一个接一个踹倒。
工厂里的灰尘尽数飘浮,外面透进来的光线清晰可见,显然天色已经大亮。
一阵隐隐约约的警笛声穿透四面八方的围墙,钻进所有人的耳朵里,头罩者们猛然怔住,扯动整个神经去听,前一秒目光凶恶阴鸷的恶徒,在听到愈来愈大的警笛声后,立即收起杀意,不约而同的去看马孙袁。
“你们跑不掉的!”纪桓禹忍伤笑道,“离开的路只有一条,除非你们绕进雾林里,但现在雾气还非常浓,与其迷路致死,还不如束手就擒,或者自首,这样还能抵一抵你们的累累罪行!”
马孙袁握枪的手猛的一抖,“妈的!什么时候报的警?”
“但警察已经来了!”冯乌明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持枪的胳膊轻微颤抖,有长时间的僵硬酸麻,更有惧怕被捕的感性情绪。
他的视线在侧门跟对面人之间来回快速扫动,像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呼了口气,也顾不得管脚下的巨款,把枪口瞄准对方头部,撤脚一步一步往光亮的侧门退去。
马孙袁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图,这个通缉犯是要先一步逃脱现场!
尖厉的警笛声传来,安心与惊慌在无声无息之间碰撞搏击。
冯乌明很快便退到了侧门门口,他戛然止步,视线从顾希景的脸上扫过,表情竟生出一种可怜她的模样,转而对着马孙袁说了一声“后会无期”,跨出门槛的瞬间转身就跑。
“砰”!
骤然响起的枪声回荡在工厂里,冯乌明逆光的身影一个趔趄,手里的枪脱落而出,他捂住肩膀,也顾不上捡,刹那间人就跑没了影。
“妈的竟然给跑了!”马孙袁气火的跺了一脚,转身边走边挥了挥手,“从后门撤!别跟条子撞个正面!”
命令一下,头罩者们如退潮之水退到紧锁的工厂后门旁,作势要逃跑。
站在一起的几人不便贸然上前阻止,他们看着马孙袁又是开枪打掉了后门的锁,踹开门先让其他头罩者冲了出去,他一只脚迈出门槛的瞬间,一愣,转身的同时抬起持枪的胳膊,表情阴森凶狠,杀意尽显。
顾希景方才从冯乌明对她意味不明的笑里回过神,抬头就看到马孙袁的枪口朝着她瞄准。
波澜不惊的心像被抛下去一块巨大的石头,激起全部的惊怕,让她瞳孔骤然缩小。
下一秒——
马孙袁扣动扳机的刹那之间,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她眼帘,她觉得眼前的光亮瞬间被挡住,耳朵里有什么巨大的声音冲撞进去,直击心底,让她的心脏抽痛一下。
顾希景怔怔地看着眼前咫尺之间的身影。
那道身影替她挡住了灼烧痛楚,仿佛将一切疾苦与祸患、劫难与罪戾尽数阻挡,受之一人,疼之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