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子弹从枪口飞出，刺破空气，直直没入胸口。
惊慌错愕奔逃而去的马孙袁，大惊失色的纪桓禹，微微一怔的纪雪司——蒋吾琛一步而上拿自己的身体挡了子弹的那一瞬间，顾希景的眼里，心里只剩下他逆光的背影。
所有意识与理智“唰”的一下子抽离身体，大脑里变得空空荡荡，惊恐像打开了闸门般须臾涌出，从她每一个毛孔渗出，手脚冰凉，寒意蚀骨。
他会死吗？！
顾希景屏住呼吸，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人后栽几步，费力缓缓回头。几秒的时间漫长无比，他在与她错愕得目光对视的刹那，手掌摁着中弹的部位，身子摇摇晃晃，往后栽倒而去。
“小琛！”
“蒋吾琛！”
站在两米之外的两人同时惊喊，顾希景浑噩的思绪被她瞬间高度紧绷的神经击碎，她迅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扑上去搀扶住蒋吾琛，他的手掌摁压着左侧胸口的伤口，鲜血从他指缝间流淌而出，地上很快血迹斑斑。
他整个人栽倒，双手无力的垂下，顾希景抱着他，手掌紧紧摁在伤口，温热的血液惊得她顿时耳鸣。
纪桓禹已经冲出去呼叫救援，很快厂房侧门飞奔进来几名抬着担架的救护人员，随之撞着门进来的余东廉看到现场极不乐观的情况后也脸色大变。
“子弹没入左侧胸口，心脏部位未被直接击中，但血量正在快速流失！”
“先止血！先止血！”
“快快快！”
几名救护人员迅速进行了止血，蒋吾琛被小心翼翼地抬到担架上，血还是细细密密的渗出，但却缓了不少。救护车在雾林外围的荒地上停着，顾希景紧紧跟在救护人员后面，奔下台阶时扭伤了脚踝，却丝毫不敢停顿，咬牙硬扛着钻心疼。
到了荒地的时候，她看到白易扬跟纪永安竟然也在，跟他们对视一眼，只是惊讶了一瞬，便将全部注意力收回到担架上几乎奄奄一息的男人身上。
顾希景跟着上了救护车，司机猛踩下油门，车立马飞驰出荒地往医院狂飙。
站在警车旁刚得知情况不久的白易扬怔怔的目送着救护车远离，看到顾希景并无大碍后松了一口气，但对中弹的男人还是担心了起来，尽管他讨厌可以一直呆在她身边的那人，但毕竟一条鲜活的生命，生死攸关，他多少有点可惜。
冯乌明肩膀中弹，他逃跑的时候跟持枪而来的刑警撞了个正面，三两下便被制服，拷上了迟来二十一年的手铐，“咔哒”两声手铐锁起的那一刹那，一个逃避多年，在人间苟且偷生的穷凶恶魔终于走到了他罪恶人生的尽头。
余东廉从工厂疾步出来，对着工厂大门旁方才缉捕了通缉犯的几名刑警挥手，示意把罪犯带上警车。
冯乌明越挣扎伤口越撕扯的极痛，他攥着拳头恶冲冲地瞪着已经走出去几步了的余支队，剜了他好几眼，恨不得挣脱束缚把没收了他自由的人碎尸万段。
到了荒地上的时候，冯乌明跟不远处的纪永安对视一眼，他疑惑的细细回忆，猛然间脸色苍白，疯子一般挣扎，“让我跟她说几句话！我什么都告诉你们！就说一句！就一句！”
“老实点！”刑警见状加重力道控制住他，女实习警已经跑过去打开了一辆警车的后座门，他被往警车上拖拽而去，一只脚死死抵住车门，头用力往后扭转，视线搜寻着熟悉而又对其愧疚的身影。
“我他妈就说一句！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们！”冯乌明的脖颈响起骨骼“咔叽”的扭动声，他的身体被推搡着，脑袋却扭曲的诡异。
余东廉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纪永安，发现那个女孩子原本红润的脸色苍白，清瘦的身子竟然微微颤粟，目光同样直勾勾盯在他身上。
“你们先给松开，看看他要干嘛。”
几名费力制服着罪犯的刑警齐齐转头去看他们的支队长，得到头儿一脸严肃肯定的表情，只得闪到一边站着，但从神情动作来看，似乎时刻准备着将罪犯押进警车。
冯乌明颤颤巍巍的转了身，朝着纪永安走去，眼神里充满悔恨，愧疚，歉意。这个罪恶滔天的通缉犯，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对着一个表情惊恐的姑娘弯曲了膝盖，虔诚的跪了下去！
众人惊讶万分，愣愣的盯着他可疑的举止。
纪永安脚底生了跟，走不得一步，异国他乡的委屈与欺辱在眼前的中年男人双膝重重磕地的瞬间，再次如波涛汹涌般淹没了她，将她这些年来苟延残喘的自信与好不容易平静的情绪吞噬干净。
当年是这个恶心的人贩子亲手把她推到地狱，他现在凭什么跪着企图让她原谅？
现场所有人的视线在跪地的人和纪永安的脸上来回扫动，试图看出点什么内情。
冯乌明从喉咙里挤出埋藏在心底多年的忏悔，“丫头，当年我偷偷把你放走，并不是可怜你，我真的想悬崖勒马及时回头，但歧途陌路我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我这辈子做过很多错事，你是我深重罪孽里，唯一的善意，丫头，请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一个罪不可赦的人，虔诚的忏悔抵得过他曾经犯下的罪恶吗？那些受他残害的冤魂亡灵，这一刻有没有怨念尽散，升入天堂？
冯乌明的跪，不只是对纪永安，他企图赎自己的罪，妄想求得原谅，又或许自知罪行累累，罪不可赦。
纪永安艰难的说：“我希望你从人间天堂，坠入无间地狱，也尝尝饥饿，寒冷，屈辱，绝望的滋味。死刑对你来说是优等对待，你不配！”
“哈哈！”冯乌明跌坐到地上，凄惨的笑容让他脸上的疤痕看上去愈加可怖，他笑的是他自己，自作孽，不可活。
余东廉挥手，几名刑警迅速将双目空洞的罪犯推搡进警车里，警笛重新滴鸣。
“余支队，不好意思了。”纪桓禹说的是将时间推迟告诉他的事，脸上却丝毫没有歉意，“马孙袁带着他的人从后门撤离，你们没有找到他们吗？”
“工厂后面有一排脚印，指向雾林深处，他们应该是冒险绕进去了。”余东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因为你提供的线索有限，我们并没有推测出马孙袁也会来横叉一手，因此警力不足，不能贸然追进去。”
言罢支队长甩身往警车里钻，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哦对了，这段时间你们几个别玩失踪，凡是跟冯乌明有牵扯的人我们会一个一个请到局里喝茶聊天。”
警车“滴呜”着离开后，站在斜披上观看了全部过程的纪雪司才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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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庆市第一人民医院，走廊急救道上的医生护士推着急救床疾奔，前面的护士冲到抢救室撞开了门，顾希景只得目送着昏迷中的人被迅速推进去，皆而立马给何昭打了电话。
门被关上的瞬间抢救中的红灯亮了起来，里面因中弹失血过多的人情况十分危急。
“血氧饱和度持续下降！病人失血性休克！”
“先滴注平衡盐溶液！增加静脉回流量！”
“快去通知血室备血！”
“哐”一声抢救室的门被撞开，女护士飞奔而去，顾希景一看，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急忙撑住墙壁，愣在门外心如火焚。
抢救室里冲出一个医生，瞅见她的身影立马飞快的说：“子弹半穿透病人左第二肋软骨，肋间组织严重受损，主动脉轻微破裂，肺动脉嵌入压升高，肺淤血和左心功能不全！病人需要立即手术，取出子弹！”
方才的女护士急急慌慌奔回来，医生立马拍她肩膀，“快去带病人家属签同意书！”
话音未落那医生又撞门进去，顾希景跟着女护士拿到同意书时，何昭火急火燎的两步并一步从电梯口奔过来，签了字。
“怎么回事？！”何昭带着怒气质问，“顾医生，小沈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被枪打中？”
顾希景倒吸了两口冷气，知道瞒不住了，“当年绑架沈先生的绑匪突然给我们送了一封勒索信，让我们去雾林旧工厂进行交易，他非法持黑枪，但开枪的人是另外一伙对绑匪有仇的人，他们的目标本来是我……蒋，沈先生替我挡了子弹！”
“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何昭疾步往抢救室的方向走，“小沈情况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需要立即手术取出子弹！”顾希景跟上去，脚底沉重，心悬到了嗓子眼。
两人干坐在长椅上静静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白易扬跟纪桓禹寻了过来，后者看到双手捂着脸悲痛欲绝的何昭时，脚步一顿，暗暗攥了攥拳走过去询问。
白易扬盯着顾希景手背上，胳膊上的刀痕，冷着脸拽她去绑扎，全程抿着嘴一句话不说，再回到抢救室门口的时候，只剩下了他们俩。
抢救室的红灯还亮着，躺在里面的人正在鬼门关闯荡，走廊亮着雪亮刺目的灯光，仅仅十几分钟的时间被无限拉长一般漫长。
“小景……”白易扬给她递了瓶水，“纪桓禹告诉我，那颗子弹是蒋吾琛替你挡下的，真的吗？”
顾希景嘴唇干皱，接了水却放到一边，“枪口本来是瞄准我的……”
他二话不说直接冲上去挡在她身前，自己当了肉盾，自己危在旦夕，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明明他们的目标是她，蒋吾琛为什么要替她挡下那一枪？
“啪嗒”一声。
泪珠掉在地砖上，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涌出眼眶，顾希景脑海里闪过他无声无息的躺在停尸房的模样，鼻尖的酸麻窜到鼻根，心里一阵一阵蔓延开悲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