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赶到医院的是何丹丹的二女儿林凤苹和二女婿秦培中,两个人都在广林市公安局工作。他们调取了监控,清清楚楚地目睹母亲上吊的全过程。直到大姐林凤芝和姐夫陈明赶来,林凤苹才彻底崩溃,全然卸下了警察的样子。警戒线隔开了好奇的人群,最后出现的是陈晖和他的外公、死者的丈夫林润德。陈晖推着轮椅上的林润德缓缓穿过警戒线。林润德看着茶水间的正中间,一块白布盖住妻子的尸体。
旁人不懂为什么是茶水间,可林润德知道。
时间倒回到1961年,全国饥荒,何丹丹因为护士长身份,侥幸地在茶水间偷藏了许多物资。钙片、鱼油、葡萄糖、纱布、碘伏、甚至是胎盘。这些物资救活了何丹丹的家人和邻居,也让她收到了林润德的求婚。茶水间是她不幸的开始,又是漫长人生中最牢靠的避风港。
一个炎热的下午,医院送进来一个孱弱的青年人,他瘦骨嶙峋,嘴唇发白,还没等到床位输液就晕倒在走廊上。彼时刚从茶水间打了水出来的何丹丹见到了这位剑眉星目的青年林润德。仅是那一眼,何丹丹便着了魔道,没有半秒犹豫地将林润德扛进了茶水间,拿出她偷藏在高脚柜地下的葡萄糖液帮他挂上水。
再次见到林润德是五个月后,林润德正画着路边的大字报。苏联式审美主导的年代,林润德刚硬画风完完全全迎合了时代的需要,不仅市里大大小小的版画都是他画的,连各种国内外比赛他也是第一人选。
隔壁的大黑板前挤满了人,一个梳着粗黑双麻花,有着运动员身材的女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她脊背板正,头颅高昂,修长笔直的双腿让她鹤立鸡群。女人站在最后一排,为了看到黑板报,她一蹦蹦得老高,林润德不禁笑了。何丹丹顺着笑声转头——他们认出了彼此。
“是你!上次在医院……”
“嘘——不能说,违规操作我要被罚的”
“那就更要感谢你了。我叫林润德,广林日报的美术编辑。你呢?”
“何丹丹”
“要不是知道你是护士长,就刚那一跳,我还以为你是排球运动员呢。”
“我确实是校队的女排”
六十年代,女排对男性的冲击力正如那一记扣球,正中红心。林润德是直觉型的艺术家,那一刻他对何丹丹就是占有,牢牢地占有。但现实马上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何丹丹打算争取告示上去省城进修的名额,如果争取上,回来可就不是护士了,是响当当的外科医生。
林润德在省城上大学,他忍不住卖弄起了省城生活的经验之谈,这一套对没出过远门的何丹丹确实受用。两人约定了如果何丹丹争取到名额,那林润德就给她上一课省城生活贴士。
白天的邂逅让林润德夜里辗转反侧,他既希望何丹丹成为强大的医生,又害怕何丹丹有更多选择。英俊帅气的林润德当然不乏莺莺燕燕追求者,可唯独何丹丹的强大,触动了他情欲以外的神经。
他想到了结婚,想到了房子和大三件,想了想,自己一无所有,郁闷地扯了被子蒙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