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轰隆隆——
早已过汛期的十月，突然迎来了雷雨天。
震耳欲聋的雷声引得轻苏高二班的同学纷纷从试卷上扭过头望向窗外。
乌云密布，像是预告下一秒就会大雨倾盆，无端给正在进行中的模拟考增加多一份的压力。不过很快大家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回自己手里的考卷。
老师说这次的期中内容会偏难一些，每个人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但大家中，不包括吴涩。
她依然盯着窗外像泡沫一样聚拢过来的乌云，不禁拧起好看的眉梢，明艳精致略带玩世不恭的脸上透着不爽和无奈。
打算今天跟祁琪去玩户外狼人杀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吴涩。”班主任潘红英见她直接拿试卷当胳膊肘的垫子，无语地走过来拍她桌，“你是真打算一直吊车尾到高考，不后悔是吧？”
吴涩勉为其难地给面子，把侧向窗外的身子摆正回来，就这么对上了往后看过来的秦夜。她用口型骂：“看什么看？！”
秦夜万年不动的死人脸缓缓转过去。
第一科考语文，
第一道题就难住了吴涩。
真是不明白，一道题为什么要有四个选项，而四个选项又都那么像正确答案！
吴涩忍不住抬头看一眼走远的潘红英，心道：就算我给你面子认真答题，我脑子里没答案也没用啊！
突然，余光一处白光乍现。
吴涩是坐在窗边的，那白光就像劈在她身边似的！她第一反应就是闪电，往旁边靠了一下。眯眼之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空空的脑袋突然涌进很多答案，像科幻片里飘动的字符，不是固定在那儿但又挥之不去。
耳边笔落纸上的沙沙声越来越成规模，像被风吹起来的大片芦苇。
吴涩怔了怔，闭上眼睛再重新睁开，脑袋里的那些答案依然还在。
“……”
教室里的同学都在奋笔疾书，没有任何异样，连潘红英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似地双手背身后巡逻着教室里的学生。
刚才那一瞬间的怪异，仿佛只属于吴涩。
就在她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又在十点钟的方向停住了。
秦夜显得很怪异，他拿着笔居然没动，侧脸很用力，仔细看，后背微微还有些发抖。
吴涩屏息，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
潘红英像是有心电感应似的，再次看向吴涩。
为了避免被潘大再次找茬，吴涩低下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半信半疑地把脑子里的答案依次在试卷上写下，连作文的部分都跟照着抄似的下笔如飞。
可以交试卷的时候，吴涩依然是第一个起来去讲台上交的。
大家没有发现任何特别，只瞟了她一眼，确定是吴涩，又重新各自利用最后的时间做检查。
吴涩经过秦夜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他双手盖住试卷，眼神闪烁，透着满满的不安。
她似乎看到秦夜有一题居然是空着的。
远近驰名的学霸秦夜每次考试都稳居第一，上课的时候还会热心地帮助老师解答不会的题目，怎么可能会有题空着？
感受到目光后，秦夜看向吴涩。
吴涩不屑地白了一眼他，单肩书包大步走出教室。
三天后，成绩出来。
轻苏高中发生了一件不可能的事。
高二排名榜上的第一名，竟成了吴涩。
这里头有两个不可能——
一个是秦夜竟从第一名的宝座下来了，一个是稳居吊车尾排名的吴涩竟登上第一名的宝座。
这百名排行榜，第一名和最后一名的首尾调动事件轰动整个学校。
排名榜前炸开锅——
“是我看错了，还是排名打错了？！第一名是谁？！吴涩！！那个女魔头大学渣吴涩？？！！我去，三体人打过来了吗世界要打乱了吗？！”
“作弊能做成这样是不是绝了点？？？秦夜生大病了？不对，不对，这里头有蹊跷啊……有意思，这现象太有意思了。”
“难道是玩密逃，秦夜输给了吴涩被胁迫的？？？”
“又或者是，秦夜故意把第一名让给吴涩，只为搏美人一笑，嘻嘻嘻……”
……
两个当事人彼时远离众人热火朝天的讨论，站在教学楼天台进行谈判。
吴涩：“哼，你这种学霸真有意思，老喜欢搞偷摸在天台见面。”
秦夜：“我不像你，我光明正大。”
吴涩：“你说谁不是光明正大呢？！”
秦夜：“我要的解释呢。”
吴涩：“我要的你还未必有呢！”
秦夜：“……什么意思，你上来晒太阳的？”
吴涩：“等等，我们这对话，是不是太像某间道了？”
秦夜：“什么？”
十月初的秋高气爽，大中午的太阳还是烈的。
吴涩跟秦夜相对而站，漆黑笔直的中分长发折射着乌亮的光，修饰着她并不需要修饰的明艳五官，盖住额头挡太阳的手背血管分明，手背上有一个宝剑纹身十分别致惹眼。短裙下一双大长腿结实紧致，一看就经常运动，夸张式稍息站姿让她更多了几分女汉子似的霸气。
“某间道都没看过，真是个书呆子！”她冲着面色沉冷的秦夜不屑地呸了一下，继续道，“秦夜，你到底凭什么怀疑你考了个倒数第一是我搞了什么阴谋，你有证据吗？”
“那天你交试卷的时候明明不经过我这边，但你故意绕过来。还有你离开的时候看我的眼神很不对劲。”
“就凭这些？”
“就算这次期中考试的难度没有增加，你也不可能考上前五十，更遑论这次难度有所增加，你却考了第一，而我就算考差了也不可能是你的名次。我看过其他人的成绩，他们都发挥稳定，即便名次有进退也在合理范围。”
“呵呵。”
“就凭这些，我可以对你进行合理的怀疑。”秦夜不理会她的不配合和不耐烦，按照自己的逻辑稳步输出。
吴涩摆摆手，不想再听他老夫子式说下去：“总之我告诉你，你不爽我还不爽呢！这件事是怪事，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如果想知道真相就自己去查别来烦我！”
秦夜的面相极为清秀，和吴涩的健康红润不同，脸色是虚弱苍白的，加上身材消瘦，一身原本就宽松的校服在他身上更显得松松垮垮，像极了从日漫里走出的美少年。
和好看的外表极为不相符的是他此时的表情：严肃，沉重，还有七分忧郁。
吴涩最烦他这个德行，年纪轻轻装深沉，每天跟座大冰山似的，故弄玄虚，活的一点也不鲜活自然！
她转身想走，秦夜拉住她。
吴涩垂眸，看着他手腕。
秦夜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放开了手。
吴涩大步迈开，从晒得慌的天台下来。
回到教师楼层很多同学上下楼梯，看到吴涩纷纷行侧目礼，窃窃私语开来。
“她就是那个顶掉秦夜的吴涩，学校的大麻烦，学习不行，打架第一名的吴涩……”
“你说这怎么可能呢？她不是考试从来没及格过的吗？怎么可能把秦神给挤掉啊……作弊作成这样也太夸张了一点吧？？？”
“不知道，更奇怪的是秦神居然不及格！你说是不是撞见鬼了？”
“还是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打赌啊……”
……
“喂！说别人坏话躲远一点成不成？我又不聋！”吴涩不爽地站住，扭头指着越过自己的两个女生喝道。
她们见女魔头要发飙，吓地赶紧三步一个台阶跑掉。
“真无聊！”吴涩不爽地歪下巴。早知道她就不把脑袋里莫名其妙出现的答案写下去了，谁能知道会送一个第一名给她？！
人人都为秦夜叫屈，笃定她是靠不正规手段窃取的第一名。
谁能知道，她根本就不屑第一名好吗？！
更何况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第一名是怎么到手的！上哪儿说理去？！
吴涩拧巴着脸，掏出一块口香糖降火，手机震动。
是死党祁琪发来的消息：
在哪？翘课吗？
吴涩刚输入：被一个讨厌鬼揪去……
她又迅速删掉，重新回：翘，等着。
发送按下，吴涩的嘴角总算稍稍上扬。
既然学校里都当她是作弊鬼不待见她，那她干脆闪人，免得互相心烦。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翘课。
溜到学校侧门的围墙下，祁琪已经报臂等着了。
一旁很高的槐树，密落的树叶在长长的枝头像一把巨大的伞，阳光穿过漏动像一张泛着金箔的纱盖在祁琪身上，她一对紫色双马尾异常惹眼，肩上最新款的LV更惹眼。
“头发挑染的不错，中午刚挑的？幸好今天中午老潘没在，回家抱孩子去了。”
祁琪点头，从LV里拿出一个LV递给吴涩。
吴涩一愣：“干吗？”
“就当是送给你得第一名的礼物。”祁琪以为吴涩跟她要由头。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第一？”吴涩以为她会第一时间问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夜把第一名让给你的吧，不过他也没必要考到最后一名去。嗯……学霸特殊的表白方式？”祁琪眨着大大的眼睛，一副看透一切的打趣。
“……表，表，表……”吴涩听到新大陆式发言，还是从祁琪的嘴里说出来的，诧异到“白”字愣是卡壳出不来！
“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都……”吴涩怒极反笑，双手叉腰，瞬间忘记自己来侧门是翘课去的。所以刚才嚼舌根的两女生还不是大家，而是大家中的一部分……
“不走？”祁琪后退两步一个踏踩，双手往上一撘轻轻松松地就让自己悬空了，看吴涩还杵在那儿，问。
“不去了。”
“哎……”
吴涩转身间，突然发现了一个匆忙隐藏的小半搓身影。
“……”真是笨，鞋子还没完全收进去。就这样还来玩跟踪？？
“怎么又不去了？”祁琪跳到地面，皱眉问。
“没啊，去。我说不去了吗？”吴涩提高音调，冲祁琪展露一个无辜的笑容，“祁琪，我得好好告诉你，我这个第一名是怎么来的！”
“啊？”
“出去说！走走走！”
祁琪重新后退，再来一遍。她的细胳膊细腿有如神助一样，轻轻一用力就让自己坐到墙上。
她平时话不多，最甜的打扮最酷的性格，觉得学习生活太无聊了，翘课之余掌握了跑酷的爱好，所以这种程度的翻墙对她来说小意思。
吴涩自然也不甘示弱，虽没有祁琪踏墙就能飞的本事，踩着一块石头摸到墙头，凭借臂力和身体的灵活性，照样不费吹灰之力地跟祁琪平起平坐。
两人同时跳下去，像奥特曼轻盈落地。
最终目的地，滑冰场。
秦夜活了十七年，从不怪力乱神，只相信科学和法律。
但三天前的事情，他想不清楚为什么会发生。
暴雨天的天气，按理说和教室中的考试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可是突然余光有一道闪电划过后，他的脑子就突然一片空白，手里的笔转不动。
试卷上的每一道题目明明那么熟悉，他却怎么都选不出正确答案。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被控制了，不由自身。
之后他是怎么答的题完全没有印象。
第一次考试心里完全没有把握，七上八下。
这在秦夜的人生字典里是不可能会发生的。
当他在百名榜的榜单最后一名看到自己的名字时，他的脑子嗡地一声，几乎当场要晕死过去。
回忆那天吴涩的眼神，和成绩的吊诡。他无法说服自己这次的古怪和吴涩没有关系！
可是她除了一如既往地嫌弃他以外没有给任何有用的信息……他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在天台看到吴涩往侧门的方向移动，知道她又要溜，就在身后默默跟上。
倒不是要找出她作弊的证据，作为受害者他却不认同其他人的想法，单单靠作弊只能在原来的基础上实现分数的突破，想要挤掉他成为第一名难度太大，几乎不可能做到。
也不是觉得这么跟上就可以搞清楚这件事的秘密。
而是想找到一些可以拿捏吴涩的把柄，起码可以让她配合他一起搞清楚。
秦夜没做过这种跟踪的活，在他过去的人生里只有念书和考试，就连别人玩来放松的间隙他都是拿上一本大学的物理书来做题解压的。
现在……看着吴涩和祁琪从学校侧门轻而易举地翻墙出去，他有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
踩刚才吴涩踩过的石头，却不能做到吴涩那样的轻松。
只拿过纸笔的手，此时承担不起他身体的重量。
尝试两次，他放弃了。
算了，他还是比较适合用脑子。
秦夜拍拍身上的灰尘，去到学校保安室淡定地说自己的东西落在侧门那边了，想看监控。
秦夜的大名，全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保安甚至都没追问秦夜具体是什么东西，就爽快招办。
秦夜俯身，电脑的荧幕光反射在他没有血色的脸上，眼神顿时变得坚毅聚光。
通过放大，吴涩和祁琪上的出租车车牌号清晰可见。
保安也看到从侧门翻墙的她们了，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地头疼：“这两个活祖宗真是服了，学校里到底有什么就这么待不住，一定要跑出去。那围墙那么高都能成。把这个本事放在学习上早就上清华了！”
秦夜不听他的唠叨，把画面还原，转身离开。
“改掉固定巡逻的习惯，巡逻时间调整且不停更换。会有所帮助的。”
“哦……你说的有道理。哎？秦同学，你丢的东西找到没有啊？”
秦夜从保安室出来，大步往学校外走去。
此时身后上课预备铃响起。
他第一次没在学校里，接下来第一次他要跟着吴涩一起翘课了。
十分钟后。
滑冰场。
吴涩和祁琪已经换上滑冰鞋绕着大圈滑着了。
这个滑冰场是轻苏唯一一个滑冰场。周末的时候会有很多人，但这种工作日和上课日就不会有太多散客。除了专业滑冰训练的，今天就只有她们两个散客。
不是她们滑的不好看出来的，而是祁琪飞扬的紫色双马尾太有标示性，而吴涩几乎都跟她混在一起玩。
秦夜站在准备区戴着帽子，把帽檐故意压很低，手里拿着手机，看似在玩其实是在录她们翘课的视频。
“这个世上大多数人眼睛都不太好使，只知道浮于表面！连秦夜那样的绣花枕头也能被捧上神坛，我也是醉了。”
“是，他脑子聪明，既然这么聪明，为什么就不想想我需要害自己吗？我活的逍遥自在本来过的好好的，给自己找这份麻烦干什么？！”
“你是没看到他那脸，像是我把他的第一名给抢了一样！呵呵！”
“秦夜就是个笨蛋！大笨蛋！”
……
吴涩跟祁琪大声吐槽，大概是没想过他会出现在这里。
她说的肆无忌惮，说来也巧，每一句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因为都是滑过他旁边的时候讲的。
像是故意说给他听一样。
秦夜静静地注视着她从自己眼前靠近又过去的侧脸，连细胞都在生动地表现着对他的不爽。
他不由眯眸，思绪开始汹涌。
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