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涩睫毛上沉重的雨水低垂下滑。落在地上，像炸开的烟火。
她盯着脚边泛滥开来的图案，暗骂一声。好不容易整到秦夜了，却开心不起来。真是够CD（某缩写）。
秦夜礼貌地跟吴江和翟玲道谢后，下楼。
吴涩躲避不及，迎面相对。
秦夜看了她一眼，直接越过。
吴涩看着他开门，进去，把门关上。整个过程，冷漠到好像一场无声的谴责模式。
虽然心里有愧，嘴边也有一句服软的话在打转，但吴涩心里还是有一份骄傲在的，她站了一会儿上楼去。
吴江在门口拉住她：“小涩！你是不是故意拖着小夜不让他回呢？”
吴江对于自己的女儿太了解了，之前都说好了，秦夜早上出门的时候也说不会留堂，他没有安排也没有别的地方要去，放学回家的路程怎么着也不会赶不上时间，晚点近一个小时！
想来想去，只能是人为破坏的原因。
而吴涩破坏秦夜，原因太充分了。
吴涩本来是理弱的，可被老爸这么当面质问，心里还是不爽的。
“……他明明就是为了给他朋友上药才来晚的，我已经催过他了！”吴涩侧过脸，脸色黑沉。
吴江叹气：“你别打岔，你有没有主观因素让他……”
“对，我有！我承认我有！行了吧？我就是要让他在最在乎的事情上栽跟头！这样你们满意了吧？！”吴涩借着浑身淋湿的功夫红了眼睛。
她一直都觉得哭很丢人，哭就是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显示出来给别人看。
而她想要保护好自己，必须强悍到可以跟这个世界并肩。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先进去洗澡换衣服吧，好不容易感冒好点了别又把自己弄病了。”吴江不忍苛责女儿，催促她进屋。
翟玲就站在玄关的位置，大概是听到吴涩的自白了，但她这次没有大骂特骂，而是直接进了吴涩的房间，帮她把换洗的衣服拿出来放到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对进去的吴涩说，“你最清楚小夜有多久没见过他爸爸，你最明白小夜有多想见他爸爸的。”
没有谩骂，没有高分贝，只是轻轻的两句稍带冷漠的话，直接像两记重锤砸在她的心里。
吴涩把门关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敢直视又拼命地想要看穿。
学校里人人怕她，称她是女魔头；老师看着她是头疼又加放养的无奈，唯有她觉得自己活的潇洒自在，做事爱恨分明，比任何人活的都真实。
她打架却不欺负弱小，还维护正义；她成绩上不走心可不代表真的完全白痴，她还有一个真心对她她也真心回馈的好朋友祁琪。她才不是他们说的那么坏。
但今天变得不是这样。
她欺负了秦夜。
她拿秦夜最在乎的事情去欺负他。
翟玲女士的这两句话没有一个字说她过分，加在一起说她太过分了。
吴涩冲了半个小时的澡，出来的时候吴墨等在门口等到要原地爆炸：“姐，你再不出来我要直接进去上了。”
“你怎么……”吴涩乖乖闭上嘴巴。
家里洗手间紧张的时候，吴墨会去楼下蹭秦夜的。
她这是习惯反射罢了。
吴墨出来敲吴涩的房门：“姐。”
“你也是来替你秦夜哥打抱不平的。”
吴涩坐在写字桌前看着窗外已经慢慢变小的雨。
“不是，我是来替你想弥补措施的。”吴墨走到吴涩身边，“姐，秦叔叔是小夜哥唯一的家人，小夜哥为什么晚来，为什么没见到秦叔叔我不清楚里边的来龙去脉。但如果你想弥补安慰的话，你得想想小夜哥最想要什么。”
吴涩翻白眼，感觉某人说了等于没说：“你干脆直接说让我去把秦叔叔找回来。”
吴墨：“或许可以是别的。总之，如果想要去做，总会有办法的。”
吴涩扭头：“你会不会想太多了？我凭什么要去讨好秦夜？他难过不难过跟我有什么关系。”
吴墨点点头，给嘴巴拉上空气拉链，做投降状。
吴涩特别高冷地把自己塞到床上：“把门给我带上，我要睡觉。晚饭别叫我了。”
哼，他不高兴？
她更不高兴呢！
满满一堆礼物叠放在靠门的墙边。
这代表爸爸到家的时候，连里屋都没有进去过。
秦夜洗完澡换了衣服站在这一堆礼物跟前发呆，想到他回来的如此匆忙好像走个过场，一点也没有拆开的欲望。
他再走到茶几旁拿起手机，上面还没有来电话。
他明明错过了什么，又好像没有错过的证据。
外边雨已经停了，阳台陷入夜色之中，这一天又是即将过去。
他寻思着要不要给爸爸去个电话，想了想又回到礼物前，拿过最上面的一个小盒子拉开丝带打开。
里边是一块手表。
很成熟的款式。
根本不适合他这样的高中生戴。
秦夜看了一眼上边的标签，怅然若失地把盒子放回去。
这时，有人敲门。
艾米奔过来冲着门口嗅嗅，又回去了。
是熟人。
秦夜开门，吴涩侧着身站在那儿。
过道上的感应灯没两秒就灭了，她站在黑暗中看不到正脸，鬼气森森。
“这么晚，有事？”秦夜问。
“我这个人，有什么说什么，跟你这种闷葫芦不一样。今天不说了，我今晚过不去！”吴涩双手抱臂，说话跟突突的机关枪一样没有感情地往外射，“今天我装病了，确实是想让你见不到秦叔叔。这件事我承认，我也确实做的不对。但是我们一分为二的说，你拉着关飞进医务室拖延的时间也不能全算在我头上吧？我已经催过你赶紧回家了。”
秦夜扶着门边：“说完了？”
吴涩咬唇：“我不是为了自我开脱！”
秦夜点点头，要把门关上。
吴涩突然伸出手臂。
秦夜没懂：“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想跟我模拟一下电流交换，看看能不能把考试能力互换回来吗？”吴涩皱眉，“我配合。”
秦夜沉默两秒：“今天太晚了，明天吧。”
说着，他把门关上。
门缝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吴涩站在那儿踌躇左右，最后才上去的。
他听到她很轻很轻很短促很短促的一句：“对不起。”
是她说的吗？
秦夜有点怀疑。
脑袋总是仰天，下巴翘的高高的吴涩从不会跟任何人低头的。
哪怕小时候被翟玲打的半死，只要她说一句“我错了，妈妈”就好，但她就是不说，把吴江看的干着急。即便是擦药疼到眼泪直掉，明明哭了也绝不哼哼一声。
这样的吴涩隔着门板说上一句对不起，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稀罕。
她大概不知道他其实没有怪她，因为她的演技实在太差了。
在医务室的时候，他跟校医说话的时候就发现她微微动弹的手指和转动的眼球。
后来他想要完成自己的实验就没有拆穿。
只是他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阿姨催着他早点回家的原因，是爸爸回来了。
吴涩催促他赶紧回家时的不安和拙劣的说谎技术，让他顿悟这事肯定是他最在意的事。
而他在意的事，委实不多。
反应过来的那一刻，他确实很生气。
紧赶慢赶回到家发现自己还是晚了，他整个心脏都炸裂在无声的大海里。
等洗完澡看到这一堆的礼物，发现爸爸没有进屋的痕迹，他的生气在失落里渐渐平静过来。不管吴涩有没有从中捣乱，他和爸爸的见面似乎达不到他想象中的程度。
自从妈妈死后，爸爸远走，以做生意的名义放逐着自己也疏忽了他这个儿子。
一年回来不了几次，每次回来说不上几句话。
有时候秦夜甚至在想，爸爸是在以这样的方式来隐藏自己对母亲的想念，维持着家里缺了一道口子的平衡。
在看到并不走心的手表时，他甚至有一丝丝的庆幸，庆幸自己没有跟秦和见上面。
万一见上了，发现更多让他失落的点，连那点期许也没有了该有多糟糕……
“没关系。”
秦和扶着门边轻声冲空气回道。
没关系，像妈妈去世的时候那样安慰自己没关系。
一切总会过去，天总会晴。
第二天。
物理器材室。
吴涩一边看着秦夜在做最后的调适，一边装作不在意地别过头去。
“放心，这是合理电流，电不死人。”秦夜把自己的手按到感应板上，示意她不用紧张。
“……唉，你说话真的很不中听。你知不知道如果你能好好说话，很多事情根本不用搞得这么复杂？”吴涩压眉，替他这个人无比可惜。
但凡他说话正常一些，性子八面玲珑一些，她都不至于这么讨厌他。
真的。
秦夜手上的动作慢慢放缓：“你说的对，我……在这方面缺乏练习。”
吴涩微怔。
突然温顺的感觉，还挺另类。
“就像你想要提高成绩也付出比别人双倍多倍的努力才行。”
很好，又回到了秦夜本秦。
吴涩清醒，收回那零星的一点幻觉，等秦夜把电路板拿过来，“视死如归”地伸手按在上边。
秦夜放好后，看她一眼，按动开关。
一阵酥酥麻麻的电流穿过吴涩身上，这种感觉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随着电流逐渐加强，像炫了一桶酸爽方便面一样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