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们两个真的不可能吗?”
陈宪对李锦文的偏激观点,难以苟同,可他也没有令人信服的理由加以反驳,细细一想,他对陈丽敏难以割舍的情义,的确和她以前的美貌,以及以后的地位有些关系,甚至觉得能占有她的话,似乎还能成为后人口中的一段佳话。
当然,陈宪不排除他有虚荣心在作祟,可问题是,感情的事情,哪里就是对或错那么泾渭分明,不是简单几句就能说清楚的,但他仍有充分的理由,证明他对陈丽敏的感情是真诚的。
在他独自入睡时,他也想过,如果陈丽敏没能在曾家站稳脚跟,犯事了,倒霉了,比如说生了重病,被毁容了,他也将一如既往地爱她,直到进入坟墓,他甚至还想过,陈丽敏如何在夫妻之事上献媚于曾旭,只要她能够对他说,这是为了他们的共同未来着想,那么,他陈宪会体谅她的苦衷,绝不会将此事当成心结,这种近乎于犯贱的冥想,难道还不能证明他对陈丽敏的爱吗?
当然,这些话陈宪自然不能跟李锦文说,跟以烂交著称的春桃派门人讨论感情上的问题,无疑就是鸡跟鸭讲,因为,春桃派讲究的就是只有欲没有爱,怎么能体会痴男怨女细腻的心情呢?他只想利用一下李锦文的判断力,对他和陈丽敏的未来,做一个预测。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奴隶可以当相国,草鸡可以变凤凰,区区一个陈丽敏,不是金枝玉叶,而是一个有儿子孙子的二手货,即便尚留几分美貌,也会保留不了多久,只不过你一直把她当做你的追求目标,在追求将她控制和拥有的过程中,实现你的人生价值,一但你完成了这个目标,你还会将人老珠黄的陈丽敏放在心上吗?”
李锦文十分鄙夷这种情啊爱啊,搁以前就是一剑斩之,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但现在不能杀陈宪,那么,从精神上将陈宪予以彻底打击,让他虚伪的面目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也能达到杀陈宪的同样效果。
“现实是残酷的,陈丽敏,不可否认,目前来说,你和陈宪是一条绳上绑着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蹦不了他!但你俩之间,其实存在着一条不可逾越的深沟,如果我是你的话,即便独自一人,也不能嫁给陈宪,哦,你俩是族兄妹关系,你不能嫁陈宪,只能当他的情人。所以,你得认清你俩真正的隔阂所在,如果这一点你看不清楚,以后便会自尝苦果了……”
李锦文自认把陈宪的五脏六腑和花花肠子,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出于内心深处,一种对同性认可,或者说对弱者的同情,她决定给陈丽敏指一条明路,不然,且不说陈丽敏即将面临的一屁股麻烦事,光是陈宪就能把陈丽敏给弄得发疯。
“我们要成婚的障碍,凡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但是……我相信宪哥对我的爱……”
陈丽敏有些激动地辩解道。
“宪哥是真的爱我,他为了达到和我在一起的目的而努力,在追求的过程中,他克服一次又一次困难,百折不挠,他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呢?眼下,爱我的宪哥得到了我,他心里幸福,我也幸福。假如以后他变心了,那我也尊重他的选择,因为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我会放手的,就算最终没在一起,带着满身的伤痕,我也不会后悔!”
陈丽敏这样振聋发聩的自白,震得诸女为之变色:好一个为爱发狂的女人!
“用欺骗的方法,能获得女人心中的爱情,但绝不会长久!”
良久,嬴筠对陈宪开了金口,满怀对陈丽敏忠于爱情的佩服,还有对陈宪若是变心的警告。
“放弃一个爱你的人,这不痛苦;放弃一个你爱的人,才叫痛苦;爱上一个不爱你的人,则是痛不欲生。若是有缘,什么都不是问题;若是无缘,纵然日日相聚,也不能长久。”
叶艺曼感同身受,她和陈庄的结合,就是单纯的合作,跟爱情无关。
叶艺曼自打在天池山庄遇上了我,然后跟我进入羌地,慎重地做出了她人生中的一次选择,一次选择不能决定以后的一切,但作出选择就不能后悔。现在看来,她的选择,无疑是非常正确的。当然,不论在什么时候开始的这段情,重要的是开始之后,就不能停止。生命的意义,在于拚搏,因为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开放的竞技场。
“你们俩一开始,就存在一种不对等的关系,说好听点是情到深处,难以自拨,说难听点,就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很显然,你利用了陈宪来巩固你在曾家的地位,陈宪利用你在曾家的身份,目的就是为了霸占曾家的财产,只是你们始终不肯承认这点罢了。所以,当一旦情势有变时,你们之间的关系,根本经受不起考验!”
李锦文仍旧抱着不看好陈宪、陈丽敏结合的态度,大泼冷水。
“陈宪,你应该明白,你不是生活在山野之中的隐士,你是当过官吏的人!你把陈丽敏带回娘家之后,你不可能把她封存起来,你不仅要让你的父母接受她,还要让你的族人、你的朋友,还有社会接受她,否则,一切都只是你俩头脑中的海市蜃楼罢了……”
“可能你的父母对陈丽敏并不反感,但是,他们只会把陈丽敏当成女儿,不会把她当成媳妇。而且对你的父母来说,他们现在怕只有一个念头,让陈丽敏从你的生活中彻底消失,这不仅是老两口的愿望,也是当公公婆婆的心理,在这种情况下,你自己想想,陈丽敏还能对你继续有爱,继续在你这颗树上吊死?”
李锦文继续打击陈宪,世俗社会,自然有世俗规则和想法,所谓爱情,在这些规则和想法面前,便是不值一提的玩意。
“李长老,你不是说过,天底下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吗?难道我和敏儿的爱情,就不能结成果实?”
陈宪听闻李锦文的话,基本上已经对他和陈丽敏,还能保持类似于夫妻的情人关系不抱希望,不过,他没有彻底死心,也可以说,他就是要纠结于这种女人感兴趣的话题中,让我的女人对他不再抱现在就杀的念头,遂嘟囔道。
“如果你硬要去试,那也未尝不可。不过,你得做好难以收拾的心理准备。因为你这是在自讨没趣,进而让你因此走火入魔……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你所设想的最佳结局,那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可真要有那么一天,除非你能有张宁的本事,只要有十分之一都行,不过,目前为止,还看不到你有任何升级的迹象……你难道真的愿意为了一个可以预见的结果,而自寻烦恼地跟陈丽敏纠缠下去?”
李锦文无疑对她能将陈宪说得无言以对而感到得意,说白了,就是她这个春桃派长老,最见不得的就是真挚爱情,一定要鸡蛋里挑骨头,从中发现不和谐因素,并挑拔彼此有爱意的男女,能拆散就尽量拆散,她们春桃派得不到真爱,也不希望别人有真爱。
“我愿意尝试……那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愿意尝试!”
陈宪紧盯着李锦文,就像面临神灵发誓一样。
“张宁,你对他们这对苦命‘鸳鸯’说说吧……”
李锦文万分怜悯地看了陈宪一眼,似乎对他的执迷不悟感到悲哀,随即背对陈宪,欣赏起园内风光。
“陈宪、陈丽敏,你俩既然为了爱情,不惜身败名裂,不惜舍生忘死,我不妨就多说几句……”
若不与人行方便,念尽神灵总是空。不要因为陈宪、陈丽敏是被我控制,生杀予夺皆操在我手的凡人,就对他俩不屑一顾,有时小人物才是决定大事件走向的关键人物。
“你得把你搞出来的破事,加以收拾,如何摆脱困境的法子,就是考验你对陈丽敏诚心与否的手段。你们个人的意愿,肯定要被环境所逼,从社会来说,就是你们所生活的环境,不能接纳你,从伦常来说,这更是一道你俩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苦口婆心劝说陈宪,当起了李锦文的“替补队员”,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这是在教训自己不成气的子女,而与暗杀自己的仇人完全不沾边。
“我和敏儿的关系,最终还是取决于她能否顶得住压力。假如真的不成,难道我们不能一跑了之吗?”
陈宪当然承认李锦文的分析有道理,事实上,在被李锦文他们擒获之前,他也老早就想到了这些可能,但他总是将个人情感放在首位,以它来审视他和陈丽敏的关系。
李锦文的分析,从家庭、家族、再到社会,侃侃而谈,而我又来补上一刀,这让他本能地产生了排斥的情绪,忍不住反驳道,这也是他每次无法想到处理此事的稳妥之策时,所想出的最后一招: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哈哈,你跑得掉吗?秦律苛刻,你弃官而走,已是重罪,再拐带族妹,据为妻室,更是罪上加罪,山东六国,怕是无一敢接!除非你逃到羌地或蕃地,这就是我的建议。”
我一听,对陈宪的不上道,似乎有点火了,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你它妈还当狱掾,应该清醒,就算你不是官身,就是平民之身,你全族也死光了,没人知道陈丽敏的来历,你俩也不能以夫妻名义对外示人,可是你敢保证你的同僚,不会对你指指点点。如果有人在你面前,提到你这族妹为何不嫁人的时候,你会不会脸红,会不会觉得见不得人,更不要说陈丽敏被官太太们问相同的问题了……”
“你倒是可以休掉你现在的老婆,管她和你般不般配,甚至也没有人出面为她做主。但是,如果时间往后推的话,别人就纳闷了,你放着老婆不要,非要跟族妹在一起,图得是什么……”
我又是一通俗世礼法的说服,相信陈宪、陈丽敏两人感情再真、爱情再纯、恩情再浓,也架不住各方面的压力,最后只能是向现实屈服。
“好好好,既然你和李长老说的那么可怕,那你就干脆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陈宪此时心里肯定是乱成了一团,所有途径都被我们堵住,实在想不出良策,遂愤怒地嚷道。
“好吧,既然你向我求教,我就指点指点你,绝对安全的法子,就是逃到羌地、蕃地,那里没人管这个,也没这方面的律法,你俩可以正大光明地结合在一起。哦,我在羌地、蕃地,有些人脉,你去了那里,安全是有保障的。”
我盯着陈宪笑道。
“羌地、蕃地乃蛮夷之地,地域苦寒,语言习俗全然不通,我和敏儿去了那里,根本没法生活,此路不通!你就别绕弯子了,要我怎么做?”
陈宪瞥了我一眼,看不出我有一点欺骗之意,而且我的确也没有欺骗他的必要,遂挪了挪身体催我道。
事实上,自打我问陈宪话时,他已经分不清我是他的朋友,还是他的敌人,甚至觉得我是想以某种阴毒的法子算计他,要得就是让他不得好死,而不是先前简单的虐杀了事,李锦文这娘们也有这种嫌疑,因为她刚才说的话,听起来就像是要为我说话做铺垫,目的就是让他对未来活路彻底死心。
陈宪先前自知必死,正因如此,才会表现得极有骨气,可是我一番婉转劝说,再加朋友似的语气,让他起了求生之欲,硬气亦为之消散,这时再将陈宪求生之欲毫不留情打掉,让陈宪有种从井底爬到了井口,本以为已经逃出生天,可是井口四周却出现了光滑的围墙,让满心得救的希望,瞬间破灭,这是最打击人的伎俩,也是最无良的伎俩,陈宪不是没对人使用过,并且在别人万念俱灰的表情中,获得了最大的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