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朗身体轻微抖动,后面羌军却发出了一阵骚动,没想到骁勇的吉肯和仁青,居然双双殒命于此,蜀军虽然没将晋布诺首级拿出,但多半是因为蜀军未能找到他的尸体,倘若抓住活的晋布诺,还不得把他押到阵前来当人质?
后面的羌军,分开队列,从中闪出缓缓乘马而行的尧雪,她死死地盯着蒙节,盯着后面蜀军长矛杆上穿着的吉肯和仁青人头。
尧雪抽了抽鼻子,抑住情绪,单骑来到沙朗身边!
蒙节诧异不定,看着羌阵中轻骑而来的尧雪,冷冷叫道:“你是何人?本将只斩有名羌将,不杀女人,更不杀孕妇。”
“我是羌王尧雪!我来问你,晋布诺可是被你所杀?”
尧雪亦是冷冷发问,晋布诺名义上是她大郎君,怎么着也得表示一下关心,要不然,还真无法向烧当部做交待。
“我不认识晋布诺,但是,如果他没有跟着败逃的黑犛骑兵回羌营,那么,他多半就死在了山庄里面!不过,估计他死在大火之中,被烧了个面目全非,运气好,留了个全尸,要不然,他们父子,就该在这里团圆了!”
蒙节心中一惊,这才注意到尧雪衣着华丽,虽然一身戎装,可难掩其隆起的小腹,遂呵呵一笑,示意部下将两棵首级举得更高,眼睛警觉地盯着尧雪,静等其发话。
“晋布诺没有回营,显然已经遇难,他是我的大郎君,你说你还能活吗?”
尧雪尽管恨晋布诺加害于我,鄙夷他的心性和为人,但不能说一点感情也没有,尤其情窦初开之时,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就是晋布诺,成年之后,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两人越走越远,还为了权力明争暗斗,但好歹也结成了夫妻,心中倒是想着打杀了事,来个终极解决,但真的见到公公惨死至斯,晋布诺多半也化成了灰,尧雪终于忍不住鼻子一酸,流出了眼泪。
“我当然知道活不了!不过,战阵之上,死生各有天命,只能怪吉肯、仁青、晋布诺的命不好!本将同样是脑袋别在腰带上耍的人,就没想过平安度过这一生,路死路埋,沟死沟填,死前也要拉个垫背的。”
“沙朗,我知道晋布诺是尧雪的大郎君,你是尧雪的小郎君,你俩理应同呼吸共命运,有钱一起赚,有难一起扛。别看你俩有时闹得个乌眼鸡一样,可关键时候,还是要一致对外的,眼下晋布诺一死,你就是尧雪唯一的男人。你不找我报仇,那就不是英雄好汉!”
蒙节立即将晋布诺为了入股商社时说的话,原封不动地照说一遍,当然,这话是我转述给他的,蒙节和我,都不知道晋布诺已经被沙朗给暗杀了,说这话,就是要蒙节在必要时候,激怒晋布诺或沙朗中的一个。
沙朗心中盘算着,己方兵马远多于蒙节,蒙节不防御,反而要搞突围,突围也不在晚上,显然其中有诈。就是想诱羌兵进入山庄,然后利用山庄里某些羌人不知道的机关,大肆消灭羌军有生力量。
如此一来,断然不能轻易进庄,就在这里斩杀蒙节,才是正道。
“沙朗,有种就单挑,只要我赢了你,尧雪就得放我们离开,你嬴了我,就得放我的部下离开。山庄里堆积入山的盐巴、绸缎、茶叶等物资,就是你们的了。”
蒙节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就怕沙朗不肯单挑!晋布诺的确死了,但不应算是他亲手杀的,自然不能算做他对我履行了承诺,眼下单剩一个沙朗,若是他不肯亲自出战,蒙节自认他没本事冲入羌人阵中,取其首级。
“你死了,山庄里所有物质,全部归属于我们,凭什么我还要让你的部下活命?”
沙朗不解地问道。
“嘿嘿,我派有死士在仓库里,举着火把,只要我们一发暗号,他们就放火,烧毁这些物质!”
蒙节早就想好了说辞,至于是不是真要放火,这是隐藏在山庄里的我所考虑的事。
“你是何人?魏居在哪里,陈庄在哪里?你率你的部下突围,却将他们置于死地,你就不怕逃出去,也会被军法从事吗?”
沙朗纳闷了,这个蒙节,不找别人,一门心思就是要找他搦战,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
“魏居和陈庄,都在山庄里,两位大人,对你们出尔反尔,很是生气,要和你们对质!也就没必要让我们陪着同死。所以,本将怀里,有两位大人的证明文书,证明我是奉命突围,而非临阵脱逃。”
蒙节完全信口开河,反正只要杀了沙朗,什么都好说,杀不了沙朗,就算有魏居保护,他也活不了!
罕干这个羌人第一勇士,也是桑格玛和沙朗父子的爱将,就想出马,将不知天高地厚的蒙节给斩了。
可是边上军师达拉,却开口斥道:“沙朗不能亲手斩杀蒙节,便难以服众,更难获得女王首肯,你还是退下吧!”
“好,那我就与你一战!不死不休!”
沙朗看到尧雪为晋布诺落了泪,再看众将士无不期待一场龙虎斗,此时若是能力斩蒙节,战后分赃时,也能为烧当部多分一些资产。
这个蒙节,竟然自恃武勇,敢跟自已较量个人武技,还真不知死活!想到这里,沙朗欣然一笑道。
沙朗纵马而来,长矛斜指长空,这一冲之威,当真是龙飞虎跃,气势惊人。
蒙节更加兴奋,望着这能保他性命的脑袋,眼睛都红了,长戟一拍马屁股,跃马向前。
横行草原的沙朗,一身力道刚猛至极,一见蒙节比他还要气势强大,竟然大模大样直取他胸腹!
沙朗遂大喝一声,腰弯得厉害,身体侧歪,斜着劈矛,长茅呼呼作响,劈向蒙节脑袋!这一矛后发先至,快如脱兔,无论时机和选位,均是无可挑剔。
蒙节“啊”地一声大吼,不得不抽戟来挡,“铛”的一声,蒙节被沙朗震得向后仰,身体连顿了几下,方才化解沙朗矛上极强的力道!
两马错过,第二合开始,蒙节出招诡异,一连三戟,直刺沙朗头、胸、腹三处。
沙朗哈哈大笑,挥矛正撩反格,恰到好处将蒙节攻势化解,你来我往互刺一阵,经过十来个回合的交锋,沙朗试出蒙节灵活性有余,力度却不够,料想蒙节能杀得了吉肯等人,并不是他刀马本领胜于吉肯等人,而是使了奸计,这才让吉肯等人授首。
试出了蒙节武艺底细,沙朗再无担忧,也就是打多少个回合,能将蒙节刺于马下的问题,而不是能不能杀的了蒙节的问题。
两个人放手一搏,两边士卒的中间,空出近百丈的空间,让两人在那里矛来戟往。
两人马匹奔跑速度都很快,但见马上的身影晃闪不停,戟矛舞出的白光,不断在空中绞在一块,一旦碰撞,便爆出渗人的声音。
蒙节渐次落了下风,一柄长戟上下翻飞,挟着沉闷的破空之声,抵挡住沙朗势大力沉的进攻,偶尔虽还上一戟,可却被威势极大的沙朗轻易破解,打得蒙节只能再次防御,若非其招式精妙,早就被沙朗刺死。
沙朗看到了蒙节的窘迫,手中长矛舞得更快更猛了,大开大合,威势惊人,雪亮的矛尖,一旦碰上蒙节长戟格挡,立即翩然散开,转而又攻蒙节其他要害之处。
一看蒙节处于劣势,蒙氏亲兵便要挺矛助战,却被边上亲兵头目一把按住,急的双眉皱起道:“哎哟,我的十五叔,还不帮忙,公子就被沙朗给杀了!”
“张宁和公子在天池阁阁顶上聊了一阵之后,公子便抛弃山庄里的魏居魏大人于不顾,带领我们出战,明摆着就是来送死,但公子偏要为之,肯定还有后手,此时别看公子处于下风,但他不急不躁,后边必然要用计阴沙朗,你就等着瞧吧。”
这位蒙氏亲兵的十五叔,颇有信心地说道。
“呼”地一矛,劲风扫向蒙节的腰,这一茅若是扫中,能将蒙节打得内脏移位。
蒙节再也不敢在马上格挡,多次的举戟招架,让他力气消耗极大,眼见挡也挡不住,干脆就从马上跳了下来!
此时两人处在靠向蜀军的这一边,纵马冲过去的沙朗,正好堵住了蒙节回撤往本阵的路上,志在必杀的沙朗,生怕蒙节见势不妙,遁回本阵,因此不再纵马,而是驱马缓行,不让蒙节能跑步回归本阵。
沙朗看到蒙节在积有浅水的稻田里,一深一浅地想要往本阵逃归,其模样十分狼狈,禁不住哈哈大笑,一杆长矛荡起层层光环,就向蒙节杀来,虽然是稻田,但水并不深,不是太过于影响马匹行动。
待沙朗的坐骑踏入稻田中时,蒙节突然间铠甲一松,自动掉了下来,人一下变得十分灵活,左跳右旋,尽可能向沙朗不易发力的背后跳去!
沙朗急忙驱马向前,意欲摆脱蒙节从背后出招,铿锵碰撞之声不绝于耳,蒙节不断用长戟戟尾,将稻田里的泥土挑起,向沙朗砸去!
沙朗大怒,然而坐骑好不容易摆脱稻田陷滞,大块大块的稻田土,劈头盖脸向他身上砸来,有些砸在身上,有些就砸在脸上,搞得很是肮脏。
沙朗明白必须从稻田里出来,坐骑只要回到道路上,那么,即便蒙节不上来,他也可以张弓搭箭,尽可以慢慢放箭,射死蒙节在稻田里!
沙朗驱马欲逃,蒙节哪里肯依?好不容易找着的机会,又岂能错过?
蒙节发出女人生孩子般的高声吼叫,震得两边的马匹都有些站不住,快速向前猛冲,带起稻田里的泥水四溅,双手一扬,长戟脱手飞向沙朗!
随后蒙节侧身倒地,骨碌碌在稻田里开滚,滚了一丈远以后,一个鲤鱼打挺,猛地从稻田里跳起,双膝跪在田里,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沾泥,看不清脸色,但从他胸膛的急剧起伏,显见他累得不轻。
再看沙朗,回撤之时,咆哮如雷,出矛的气势,不减正面冲击。
坐骑如愿以偿回到硬化的路面,沙朗双目圆睁,矗立在哪里,一动不动。
沙朗单手持矛,矛尖斜下,面对己方队列不动,羌兵愕然呆立,难道堂堂沙朗,就这样被长戟刺死了吗?而对面的蜀军,却在长久的沉默后,爆发出一阵欢呼。
蜀军欢呼的声浪很大,不过很快就变小乃至于无,鬼才知道羌人认不认帐!
这时,骑在马上的沙朗,他的甲胄,被蒙节抛来的稻田土给弄得黑不溜秋,突然间红了一点,接着就是大片大片的红,身体晃了一下,“呯”的一声载在地上,震起一些灰尘。
蒙节甩出来的长戟,劲透盔甲,戟尖陷在沙朗的后背靠心脏的位置,如何不死?
“尧雪女王,你愿不愿意遵守我和沙朗的约定?”
蒙节是被蒙氏亲兵扶上马匹的,看他那幅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就是脱了力,虚弱得不行。
“我们羌人最重承诺,既然沙朗学艺不精,被你所杀,我也没话说,带上你的人,走吧!”
尧雪泪眼朦胧,显然对沙朗之死,颇为悲伤。
“慢着!我儿是说过,若蒙节取胜,便放你们离开。但是,我们怎么知道山庄里有没有你说的堆积如山的东西。若是没有或少得可怜,我们岂不是被你骗了?女王,待我们进庄检验之后,方能放蒙节离开!当然,蜀军其他人可以离开,蒙节必须留下!”
桑格玛眼睁睁看着儿子沙朗死在他面前,心如刀绞,如何能放过蒙节?只是羌人最重信誉,他不可能公然反对沙朗和蒙节的约定,于是,便出了这么一招缓兵之计。
“就这么办!所有蜀军可以离开,本王保证你们的安全,蒙节,你暂时留在这里,如果查明你没说谎,山庄内自会放出响箭一支,那时,你可自行离去!”
尧雪脸上在流泪,心里乐开了花,长久以来,她都想将晋布诺和沙朗两人除掉,奈何己方实力弱小,虽然广为串连,争取一切反对此两人的力量,联络工作卓有成效,但仍不足以撼动此两人,眼下,他俩却死在名不见经传的蒙节之死,局面顿时豁然开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