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光这百万钱,是远远不够的。第二个条件,那就是让茂潘部全方面为商社拓展业务,提供一切便利。”
晋布诺脸上微红,家族的小九九,现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可这也没办法,若是不这样,肯定不能让陶艺蕾动心。
晋布诺提出的第二个条件,显然让陶艺蕾满意了不少,赚多少钱并不是排在第一位的,就凭和羌人签订的通商章程,光挣这部份钱,就已很多了,用于日常奢侈的生活,绰绰有余。
但是,不论是陶艺蕾,还是钟毓芬,真正的愿望,是把商社打造成一个羌地商业巨无霸,除了正常的商业暴利外,还得把触脚伸向羌人生活方方面面,不求追寻利润最大化,但求收取羌人之心,要让商社真真正正成为羌人的太上皇!
陶艺蕾昨晚被我一番修练迫在眉睫的言论所打动,可是,修练同样需要资源,也就是得有金钱和稳定的修练环境,而这些,就得有自己能做主的地盘,羌地无疑就是最合适的地盘。那么,能让商社深入到各部落,就是获取人心的最佳途径。
“商社未来的计划,的确有向各部落发展的意思,但商社讲究的就是你情我愿,公平的交易,不做不合规矩,更违背公平原则的生意,是真真正正的老实商业,我相信,不管是哪个部落,都会欢迎这样的商社入主部落的。”
陶艺蕾虽然清高,但并不代表她迂腐,相反,能混上宗门长老,不了解人心,不知道俗务,成为十足的武痴,这样的长老,早晚也会被人耍得团团转,被人当枪使,自己还乐呵呵地给枪上油!
“陶客卿说的没错。现在商社在羌地有最好的口牌,没有哪个部落不欢迎商社入主。可是,陶客卿,我就不来虚的,一家的生意想要做的好,没有地方实力派的支持,那是不可能的!”
晋布诺着重点出,他是实力派,任何企图绕过他们,在自家地盘做生意的想法,都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地方实力派有控制地方的天然权利和义务,有个庞然大物在自己的地盘上晃来晃去,那会很不舒服,更何况它还会长驻,时间久了,反客为主,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在我们部落,只要有我们家族在,这一点将不成问题。不但不会阻止商社做生意,还会阻止别人从事同样的生意,简单地说,就是商社的独家经营权。”
晋布诺瞧陶艺蕾没有说话,明白这是说到陶艺蕾心头上了。
羌蜀通商协议约定的,是指商社将茶叶、盐巴、铜器输入羌地,所获绝大多数利益归羌人所有,其他商品不在此列,沙朗利用商社总部在烧当部的优势,私下签订入股协议,就是想在烧当部输入输出茶叶、盐巴、铜器以外的商品,赚取暴利。
晋布诺不是不知道商社入主部落,后面会带来对部落头人冲击的弊端,但是,不这样做,烧当部将会越来越强,而茂潘部民众,看到烧当部民众因为全方位通商而受益,变得较自己部落富裕,出于攀比和眼红的需要,也会倒逼他们头人同意向商社入股,假如头人们不同意,这不妨碍下面偷偷做,那时,做为头人的他们父子,将会很被动的。
陶艺蕾有些吃惊晋布诺的坦承,更惊讶于晋布诺已经识破了她的真实用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时,轮到我救场了,遂漫不经心地对沙朗说道:“晋布诺入股,你的股份就得稀释,你不关心吗?”
沙朗听了晋布诺的侃侃而谈,心里震惊异常,真没想到晋布诺对商社进入部落的后果,分析地如此透彻,他当初和钟毓芬谈入股事宜之时,真还没想过以后会出现这种状况,只想到利益很大,被钱给烧昏了头!
不过,事已至此,只能把晋布诺拉到同盟者这一边,遂回答道:“当然关心。晋布诺要是入了股,朗赛林和莫次仁同样会入股,本来两个人吃的一桌菜,现在却要多出三张、甚至更多的嘴出来。”
“所以,你觉得这是晋布诺在抢食吃吗?”
我就想让沙朗提出反对,毕竟股东必须取得一致意见,才能吸收新股东,我不方便反对,话说到这里时,陶艺蕾更不方便反对,只能寄希望于沙朗反对。
“是的。没有不满,那是说假话,可是我明白,晋布诺说得没错,地方实力派有实力派的担忧,光我们烧当部和商社入股,并在烧当部自由行商,主动权全都在商社手里,以后万一部落民和我们头人有了矛盾,部落民总归有了新的选择,这会影响我们实力派的统治。”
“所以本着最坏的打算出发,与其让我们桑格玛家族来背这个包袱,还不如多拉几人进来,人多力量大,不能让商社一家说了算,张宁,我这说的是老实话,说得冲了些,请你不要介意。”
出乎我意料的是,沙朗不但支持晋布诺入股要求,并且在明面上,将陶艺蕾和钟毓芬的长远构想说了出来!
不得不说,哪怕沙朗和晋布诺暗地里互相使绊子,可一旦涉及到有可能影响头人统治的第三方,他们瞬间就能尽弃前嫌,一致对外。
被沙朗这样直勾勾地看着,胆量小的人,或者说心里有鬼的人,就会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就算周围并没有任何实质性危险,也没给予任何物理性压迫,可这眼神,透出威严和自信的力量,似乎已经看破了对手心中的小秘密,用强大的气势,来震摄对手的不良企图。
沙朗这个目光是盯我的,可余光也扫过了陶艺蕾,这时他不再带有对女神的敬畏,有的就是对敢于侵犯头人根本利益之敌,即便不敌,也要亮剑一战的坚定决心。
陶艺蕾很不习惯这种侵略性极强的眼光,转头来看我,我呢,修心养气内敛的功夫,出神入化,给人一种隔了一层雾,看不清本来面目的感觉。
当我停止思索,正面相迎沙朗目光时,不由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既掩饰了陶艺蕾的心虚,又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入股,牵扯出这么大的阴谋来,你们这是怀疑我取你们们头人而代之吗?”
“张宁,恕我直言,有你在羌地,我们是既欢喜,又害怕。欢喜的是你给我们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怕的就是你在羌人中威信太高,一呼百应,那时,你只想到富饶的草原,还有上边的牧民,是不需要我们这些头人的,自行挑选人手掌控羌地,指挥起来有如臂指,肯定比指挥我们这些头人家族,要顺畅得多。”
沙朗和晋布诺对视一眼,晋布诺便实话实说了。
达拉、罕干等下属,一直就没有说话,不管他们在部落多么呼风唤雨,可是此时此刻,在他们各自的主子面前,在谈及部落谁说了算的大事上,他们的话语权,就是零。
“你们说得没错,你们的金钱和地位,都来自草原和祖宗的恩赐,任谁要剥夺它,你们肯定不惜以命相拼,这点我能理解。”
我饮了一口酒,慢悠悠说道。
“我空口说白话,难以取信于你们,不如这样,你们入股商社,商社在你们部落开展各项商务活动,事先需得经过你们同意,并由你们指定的人员,和商社的人员一起,共同负责在部落里的销售和采购,任何一方不同意,此项商业活动就取消,你们看如何?”
控制羌地,收买人心的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搞定的,得循序渐进,温水煮青蛙,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反正老子寿命长,耗死眼前人曾孙的曾孙,都没问题,那时,光凭这个资格,就能让众多羌人心服口服站在老子这边。
“张宁,如此便再无楚忌!”
晋布诺先前所说,商社在部落里有独家经营权,他打的小算盘就是实际操作中,他会派人全程监控,不让商社之人,能够单独与普通部落民接触,实现不让商社影响到他家族对部落民统治的目的。现在我明确答应,让他们在部落里行使对商社供销的一票否决权,既维护了头人们的统治权,又让他们无须靠使小动作来防范,光明正大总比用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要强得多。
“张宁,请等一下,股我要入,但我在这里表个态,我家将以商社的利益,为我家族的最高利益,我的整个家族,还有长离部,都将为张宁和商社效力!”
就在我话音落下,矛盾就算化解,此事就算敲定之时,莫次仁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他的话一出口,陶艺蕾惊得花容失色,没敢第一时间翻译给我听,对莫次仁这句话是酒话,还是实话,先得做个判断。
晋布诺等头人之子,更是惊讶几乎要冲莫次仁发吼,做为身份相同的人,根本利益也相同,明白对于一个部落头人来说,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家族对部落的统治权,所有家族人员的利益,都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即便对手实力强劲,那也只有战死,绝无拱手相让统治权的。
若是莫次仁没有喝多,而是说了实话,那么,这个家族要么集体发了疯,要么,没有其它要么,绝对不会放弃统治权,甘心为另一个势力效力?说重一点,这就是崽买爷田不心疼的最败家行为。
莫次仁的家族,居然有这魄力?沙朗和晋布诺等人,根本没多想,感觉莫次仁就是在说酒话。
这种行为,从大原则上说,是放弃家族的统治权,有统治权的家族,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围绕着统治权进行,家族利益依附于此,现在把家族利益拱手送人,那还谈什么家族利益呢?
“我们家事实上很早以前,就已经看好张宁,看好张宁的商社,坦白地说,以前我们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投靠新主子,只不过都不合适,而当张宁你来到羌地,我们明白,这就是我们家族求之不得的主子,最最合适不过。”
面对众人都认为他酒喝多了的时候,莫次仁很亢奋,目光火热地看着我说道。
“看好我的人很多,你只需解释你的家族,这么做的真正理由,记住,理由一定得让我信服。”
我并没有高兴的不得了,相反,对突如其来“好事”,我由震惊自然产生防备,这是我的本能。
“我们家的部落,衰败没落,早已不是秘密,这一点,只需派人稍加访查,便能知道,一直天灾不断,兵祸连连,晋布诺家一次能拿出百万钱,可我家连十万钱都拿不出。再看部落民,长离部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二万户,而其它部落,最少也在五万户以上,凭这样的底子,哪怕休养生息五十年,怕也成就不大,不可能再把部落壮大起来,这是我们部落和其它部落的不同。”
莫次仁眼中露出的,就是为了生存而着急的目光。
“长离部的确连年遭灾,不是雪灾,就是旱灾,还因为地域与蕃人交界,蕃人侵入抢掠,已是家长便饭。能够向外迁徙的是幸运儿,我的侍女,就是长离部逃难来的人。不能迁徙的人衣着破烂,食物匮乏,不得不像旱獭一样,在草原上挖洞,看看有没有能吃的草根,只要找得到,就往嘴里塞,不能清洗,因为清洗还得费体力,只能带着泥土一起塞进嘴里。这一幕,触目惊心!”
陶艺蕾在翻译时,顺路把她了解的情况,向我说明。
“蕃人残暴,部落哪家哪户没有遭受他们的残害?明明他们的牧场足够,可他们非要来抢夺我们的牧场,劫掠人口,甚至为了练手,也要到我们部落烧杀一番。我们羌人是有血性的,为了保家保产,为了报仇,我们与蕃人战斗不止,可是每一次战斗下来,仇没有报多少,仇恨却越结越重。”
莫次仁说起长离部悲惨史,越说越激动,没人敢去阻止他,谁阻止,谁就是他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