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宁,你也有这种想法?果然是有识之士,事实上朝廷上所有重臣,不管是支持和反对朗杰的,通通都持反对意见,赞成者只有索南达娃!”
“朝臣均说,分封王子,乃是取乱之道,王子无法登基当国王,就要起兵夺之,内战即不免。其实我父王边次,也不赞成分封制,可我父王因此而受益,不便站出来表示反对,那不是太过矫揉造作了吗?而且反对过猛,不是在打白玛才让的脸吗?因此,只能接受。”
雍沛十分不解白玛才让用意,很想从我嘴里听到解释,俗话说当事者迷,旁观者清嘛。
“如你所说,朝廷上反对者居多数,赞成者唯有索南达娃?”
我可不信阿仁旺姆这种掌权者,会让这种明面上就有的隐患,在她手里形成。而且索南达娃做为阿仁旺姆最小的女儿,又是最得力的助手,怎么可能支持阿仁旺姆这样的倒行逆施呢?
“当然。这道诏令还没有明确颁布前,白玛才让和阿仁旺姆,召集左将军罗布、右将军洛吾、税监旺加、当雄城守克布、政所执事则洛、断事官来克巴丹等重臣商议,这些人无一例外全反对。可是,也不知白玛才让是不是病糊涂了,还是犯了那根横筋,固执己见,强行宣布诏令!”
雍沛对此也困惑不解。
“奇怪,白玛才让只剩边次和朗杰两个儿子,这样分封,难道是为了让他俩火并?最后的胜者,就是没得挑的王位继承人?只是,如此相斗,势必刀兵相见,对当雄国来说,弊远大于利。白玛才让少有大志,能压制蠢蠢欲动的各部落,挫败朝廷内企图夺位篡权的王室亲贵,专断地位已经很巩固了,专权也推向了新高度,可说是当雄国的明君,怎么会犯这样明显的错误?”
我眉头皱起,开动脑筋想原由。
“我父子也是想不明白,不过不管怎么说,我父王登基的可能性,远远低于朗杰,能够远离朝廷,借以避祸,不正是我父子所追求的吗?不过,我父子隐约感觉,这新封的若卡总督,说不定当不成。”
雍沛忧心忡忡,丝毫不以逃出是非窝而高兴。
“哦?假如你父真当成了若卡总督,那我岂不是无法完成咱们的约定?”
我不禁有些失望,如此一来,我的精铁梦不就破碎了吗?
“白玛才让态度十分坚决,也许他是觉得,各部落的总督,久居此职,朝廷对各部落的控制力逐渐减弱,因此派出我父王和朗杰,出任部落总督。可是,老总督的势力,的确被连根端起,可是如此一来,就算朗杰当上了国王,可用不了多少年,当我出任若卡总督时,肯定不会接受朗杰的号召,到时我就会割据一方。哎!这种可能性,连我都想得出来,我就不明知道白玛才让,为何非要这么干?”
雍沛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其中关节。
“雍沛,白玛才让这么精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弊病。你说,这是不是他的权宜之策?”
我思索片刻,脑子里突然想起索南达娃先前的表现,她为了一个女将,花了大把时间,也太过悠闲了些吧?我有所明悟。
“权宜之策?”雍沛一下来了兴致,马上追问:“此话怎么说?”
“雍沛你想一想,朝廷上最大的事情,该为何事?”
我飞速串起线索,询问雍沛道。
“当然是谁当新国王为最大!朝廷上的官员,分为很多派系,支持各自主子,彼此水火不融,十一个长大成人的王子,斗得不亦乐乎,一番恶斗之后,仅剩我父王和朗杰两人,而我父王明显实力不足,登基为王的可能性很低,这是当雄国人人皆知的事实啊!”
雍沛一气呵成,此事是悬在他们父子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噫,在烧当部时,边次不是说索南达娃,有当女王之心吗?限于祖制,她一时不敢贸然行事,先借助朗杰,铲除各王子,最后,留朗杰还是边次当傀儡蕃王,不就是她一念之间吗?那么,是不是索南达娃,想铲除边次和朗杰两个登基的最后障碍?”
我是凭观察索南达娃先前的表现,得出的这个结论!平定叛乱,是国之大事,索南达娃却相当悠闲自在,浑不以平叛为意。
“可是,可是我父王的实力,明明较朗杰弱得多,索南达娃要铲除障碍,也该先铲除朗杰啊!朗杰一倒,我父王还不就是菜板上的肉,任她宰割吗?反之,索南达娃先对付我父王,肯定会让朗杰心生警惕,搞不好马上就和昂旺一样造起反来!”
雍沛不敢苟同我的判断,马上反驳道。
“雍沛,重臣全都在当雄城。要是朗杰和你父王边次争储,不管你父王如何弱小,如何韬光养晦,可是只要你父王还有一线机会,就会有重臣想要踩冷宝,并且,两边下注之人怕也不少。所以,索南达娃想要避免这种情况发生,至少也不能任其越演越烈,否则,全当雄国的重臣全都袭卷进去,白玛才让和阿仁旺姆,都会失去掌控大局的能力。”
我突然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快速向雍沛解释道。
“此情此景,是白玛才让和阿仁旺姆都不想看到的,同时,也是索南达娃不想看到的事情。因为,朗杰和边次交锋,不管谁胜,朝廷上也是一地鸡毛,当雄国国力也是大损,索南达娃登基后,就要面临一个大烂摊子,所以,必须分化与削弱朗杰和你父王边次的力量。”
“只是这些重臣,哪一个不是有权有势,贸然将其调离当雄城,肯定不可行,既然他们不能动,那就只好想办法将朗杰和边次调走!调走就得有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
“所以嘛,索南达娃出此计策,用了一个看似十分没道理的招数,用轮换总督之举,暂时让你们远离朝廷这个漩涡中心。朗杰和边次不在朝廷,分别拥护他俩上位的重臣,没了主子,自然就得另寻主子,而索南达娃,恰恰符合新主子的一切条件!”
“没错,女人不能当国王,这是祖传规矩。可是,规矩是人定的,准确地说最为强势的人定的,一旦索南达娃表明了她想当国王的意思,重臣们肯定会有人率先响应,并为女人当国王大举造势,总之,男女当国王,都不成其为问题。”
“还有一点,索南达娃以前借朗杰之手,铲除了各王子,这也导致朗杰实力明显强于边次,所以嘛,她得削弱朗杰,还得给边次一个大大的甜枣,讨伐昂旺,不就是让边次得到大好处吗?”
我的分析,是按帝王术原则总结出来的,理论上应该成立。
“但是,张宁,我父王真若当上若卡总督,在手握重兵的情况下,还会听索南达娃的命令吗?假如我父王借索南达娃违背祖制,进而起兵讨伐她的悖逆之举,她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论弯弯绕,雍沛的确要差些,可是这话问得却有一定水平。
“以我的判断,索南达娃让朗杰当普绒总督,也是权宜之策,明着是让她的盟友朗杰,去掌握地方实权,实则是让朗杰脱离朝廷上他同党的保护,让他深陷在普绒部的泥潭里,不可自拔。那时,朗杰和边次,都因无法就藩,都没脸返回朝廷,又因所带兵马陡耗粮秣,造成他们的同党,也不能公然提出让其返回朝廷的提议。”
“退一万步说,朗杰和边次,即便成功就藩,那么,清洗前任总督的势力,巩固自己统治,这总得花不少时间和精力,根本无睱也无力顾及当雄城的政局,那时,索南达娃一人在朝廷,你说,凭她的聪明,还有阿仁旺姆或白玛才让两人中,任意一人的支持,获取王位还不是水到渠成?”
我摇了摇头,兵事一交,岂可骤解?边次即便平定昂旺的叛乱,怎么着也得费很大力气。朗杰去普绒部落,怕也好不到哪去。
“张宁,原来如此!索南达娃这步棋,走得可是真绝啊!你没猜错,朗杰去就藩的普绒部,总督旺加,可是久镇于此,亲朋故旧一大堆,通过复杂的联姻,基本上家家沾亲带故,可说水泼不进,针插不入的堡垒,连反叛都省了,直接给朗杰来个不合作,就会让朗杰成为光杆王爷!”
“哦,张宁,经你一分析,我也想通了,只不过我想纠正一点,不是索南达娃想马上当女王,而是阿仁旺姆!白玛才让应该是身患重病,命在旦夕,实权掌握者阿仁旺姆,就想上位,所以,她不管有再多的重臣反对,她也会铁了心执行王子就藩制。”
“这个老太婆心如明镜,大伙以前总是想,她为她的亲生儿子朗杰,确立王位继承人,可没想到,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争取回旋空间。当王位继承人之争,已经演变到只有朗杰和我父王时,她以明面上理所应当继位的朗杰,辜负了朝廷重托,不适合当国王为借口,就此废了朗杰也不稀奇。至于我父王,下场怕比朗杰还要惨,毕竟我父王,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她动起手来,压根没有心理包袱。”
“索南达娃一直跟随阿仁旺姆,颇得阿仁旺姆信任,较之朗杰,阿仁旺姆更喜欢谋略过人的索南达娃,而不喜欢和我一样的一介武夫朗杰,母死女继,水到渠成,当雄国便成了她母女的天下。”
不得不说,雍沛并非他自谦的一介武夫,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一旦给予他足够的提示,光凭他生于帝王家的天然政治敏感性,他也能将一团乱麻的死扣解开。
“嗯,雍沛,你说得极是。如此说来,白玛才让估计快死了,阿仁旺姆已经在为称王之事,进行最后的部署了!”
我凝眉道,自古天家无亲,事涉大权时,虽是母子,亦在所不顾。
“不管我父子如何行动,危险都会降临,即便我们想要脱离漩涡中心也不可得!如何是好?”
雍沛仰天长叹,这还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怎么着他父子都逃不了被杀或被关到死的命运,即便夺嫡之争中,他父子如何小心,如何避免参预其中,可人在王室,又岂是你想避开,就能避得开,想争取,就能争取的?
“我们以前商量好的法子,现在仍然有用!”
人一旦到了绝地,智慧就有了,也就是俗称的狗急跳墙!平时使不出来的劲,当时也能使得出来,平时想不到的主意,马上就灵机一动。这不,雍沛岂肯就此沦入不归之路,若有所思后想到一条绝妙主意。
“我说雍沛,有用吗?就算我把索南达娃弄得服服贴贴,可是相对她当女王来说,那就不是个事!该收拾你父子,还是得收拾,不会因为我求情,她就会对你们网开一面,最多也就是把你们好吃好喝关到死!”
我一脸无奈的苦笑,亲情对参加王位之争的人员来说,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还是有可能的吧!毕竟阿仁旺姆继位当国王,怎么着也是破了祖传规矩,人心不可能完全信服,而且,蕃地其它王国,也会因当雄国政局不稳,并在某些逃出当雄的重臣唆使之下,对当雄蠢蠢欲动。”
“张宁,只要你能让索南达娃暂时放过我们,专心于清理朝廷内部,给我们父子争取一定时间,我们父子励精图治,尽快让若卡部落变得强大起来,并广结盟友,那时索南达娃再想除掉我父子,就得好生掂量掂量了。”
雍沛能想到养兵以自重的计策,也算不错。
“我说雍沛,你能想到这点,阿仁旺姆和索南达娃会想不到?只怕你刚有这方面的动静,她们就要召你父子返回当雄城!”
我摇了摇头,任何当政者,对拥兵自重者,均是防范甚紧,亲如兄弟,也不能免,就更别说边次还顶着个正宗王子的招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张宁,你说我父子是不是命该如此!”
雍沛实在想不出别的保命法子,垂头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