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相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讲功利啊?我们这些朝廷命官,是为了朝廷给我们的奖励和赏赐吗?一统天下,乃是我大秦国所有官吏的根本使命,你怎么能将办差,理解得这么肤浅呢?更何况身为朝廷的人,生是朝廷的人,死是朝廷的鬼!信仰至上、舍身为国、勇于担当,牺牲一切,才是我辈应有的态度。魏相啊,你的觉悟,什么时候才能变高一些?在右相身边也不短了,你就连一点好品格,都没有学到呢?”
陈庄深深叹了一口气,狠狠地教训起魏居来了。
“觉悟、使命?我当然知道觉悟和使命,这些大道理,我又怎么会不懂呢?但是,满府好多张嘴,天天要吃要吃喝,不要钱吗?迎来送往,不要钱吗?光谈对朝廷的感情,就不谈对家人、对同僚的感情了吗!”
魏居的脸,对我是笑眯眯的,可是一听到陈庄这番站在道义高地,居高临下的批评,脸立刻拉了下来,就是一通反驳。心里还在想,让陈庄来天池山庄,参与羌蜀谈判,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要不,为何一直在他面前装孙子的陈庄,一旦看到我的出现,立马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公然敢对他进行体制性批评!
魏居心道,这么说来,陈庄这厮,早就知道我还活着,是故这才故意搞那么一出以退为进的把戏,搞不好羌人侵蜀,也是他玩的手段,这份退羌军的功劳,怕是不太好立呀!
“我说陈相国,咱俩也有一年多没见面了,你的变化,咋得就这么大呢,是不是樗里疾右丞相给你洗了脑?我就问你,精美的饭菜,你还吃不?喝花酒你还去不?上次你在山庄骗吃骗喝空许诺,看来你也意识到送出好处给别人,相当肉疼,就想不给,对不对?升官发财有什么不好?现在这个时代,当官虽然不能做到万能,可不当官可是万万不能的啊,官当小了,也不行啊!我的蜀相大人!”
听着陈庄对魏居近乎奚落的话语,我明白陈庄是绝不会停止谋反举动的,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绝地反击在做准备,他马上就要咸鱼翻身,对曾经骑在他头上的人,进行无情打击,这也是对他装孙子的心理补偿。
不过,陈庄要对付魏居,我没意见,但魏居不能死在山庄里。所以,我提醒陈庄,魏居就是个官迷兼钱迷,只要满足了他这个,魏居便不成其为陈庄谋反的障碍。
叶艺曼看着我一脸痛心疾首地训斥陈庄,难掩心中的笑意,不得不咬牙道:“小宁,你呀,也快钻到钱眼里了!”
“曼姐、陈相、魏大人,这次我被搞得有多惨,你们都是知道的!这一次回蜀国和苴国,无缘无故被火烧了一次,能活下来,不是靠我的觉悟和使命,而是我侥幸会快退法,饶是如此,也把我弄得不轻!”
“想着我挣下的偌大家私,不能便宜了别人,我这才强撑内力,没到阴曹地府去当常住民。到现在,你们看看,我这头发才长了这么一点点,身上的伤,更是裹了纱布又拆纱布,光用的纱布钱,都够买几十套衣服了,至于医药费,更是将我多年的积蓄,全给掏空了。”
“你们说我惨不惨?肯定是惨死了!以后会不会座轮椅、拄拐杖,那是说不准的事。就这样了,朝廷微不足道的小表示,我也没得到一分?我可是绝对不答应的,要是真不给的话,魏大人,我跟你说,改天我就去秦宫大门唱莲花落,看是丢谁的脸?”
我把头上精美的白羽冠解下,指着连头巾也裹不起的头顶,示意他俩看看火烧的威力有多大!
“小宁,你干嘛?”
公孙芙看我对腰间的玉珮,乱摸一气,不明白我要做什么。
“干嘛?我解开这身衣服,让他俩看看,我身上的伤!
我不熟悉连身长衣的构造,在公孙芙素手帮助下,我才明白,长衣是把左边的衣襟加长,向后绕到背,再从背绕回前面来,腰间用有带扣的腰带系住,我以为解腰带的机关,在腰带上挂的玉珮上,还在那里乱找机关,当然就是白费功夫。
“好了,我们不看也知你受了委屈,你这要是真脱了,还不得惹来一堆美女?”
陈庄笑骂道,他名义上的正室叶艺曼、侧室纪真绫,与前几天相比,变化明显,显然,这是因我的缘故。
话方说完,陈庄就愣了一下,如果听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因功劳大而没有得到赏赐或赏赐少,进而大发牢骚的话,恐怕第一印象,就是把这个人给杀了,免得听起来不舒服,要知道怎么奖赏,这是上位者的专利,下位者只有听从的义务。但是现在,我这样说,他居然只是感觉好笑而己!
陈庄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感觉我不仅是长得漂亮,还带有很大的不可挑战力,不知不觉之中,就把他给弄跑偏了……
“我这不是发发牢骚吗?听陈相你这个口风,好像还真能得赏赐?”
我当然不知道陈庄的内心,就在这短短的一刹那,却有不少的弯弯绕。
我用嬉皮笑脸的态度,去认真获取严肃的好处。
“这个当然!张宁,你为朝廷所做的一切,我都是看在眼里,又怎么可能让对朝廷任劳任怨,饱受委屈的人吃亏呢?本相做主,从现在起,你就已经是临邛县令,说实话,本来你是白丁,是不可能得以这样擢升的。可是,这一次力退羌兵,逼其签订通商协议,立功甚大,这份才能无人能及,再加蜀地正值多事之秋,也需要不拘一格用人,加上樗里疾右相对你很欣赏,这一次就应破格提拔你,你可一定要记得感谢朝廷恩典,无忘樗里疾右相对你的栽培。”
魏居立马就给我封官,反正羌兵一退,肯定会有官员被杀被贬,空出来的位置,拿一个给我,对他这个代蜀相来说,可说花费不多,却能起到大获我好感的效果。
“力退羌兵,逼其签订通商协议,这些八字还没一撇,这就给我提成了县令了?”
这就混成了县令?这级别可不低,虽然差点把小命给丢了,但换取从白丁一步登天到县令,好歹也成了体制内重要的一环不是?
而且从以往公孙芙对临邛县令的敬畏来看,好像县令这个官,权利极大,在分管的县域之内,握有生杀大权,可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以后,公孙芙有难时,我也能随时扯出县令的大旗,这个对心存不轨的人,挺好使的……
“是啊!若非你年龄太小,提成郡守也不算过分,而且,公主和右相的面子,王上也不会不给,你说不是?”
魏居慷国家之概,将公器当成他个人的重礼相送,倒还是个人才!
“等一下,临邛县境,被羌人攻击,死人不少,野无粮米,这县令不好当啊!”
老官僚陈庄,已经把魏居当死人对待,对其向我许下的临邛县令一职,好生想笑,反正时间尚多,就拿魏居开涮好了,并且,也是向我说明一个事实,秦国派来的官员,都是不靠谱的,倘若我弃他陈庄而去,势必会遭到秦国官员的戏弄,当然,陈庄有意识回避了他也是这种人。
“陈相这话很有道理。对了,魏大人,临邛县以前有多少人口,能出多少税赋,有多少官吏?我以前没当过官,现在既然委任我当县令,那你也得把基本情况,先说给我听一下,若是事多且烦,还捞不着什么油水,这县令,我就不当了。”
我怎么会听不出陈庄的话中话,当即质问魏居。
“魏大人!你不是要告诉我,我这个临邛县令,管得就是一个烂摊子吧?”
我从沉默的魏居脸上,看到了他有那么一丝难堪,我的内心,一下升起不好的感觉,盯着魏居,缓缓说道。
“临邛县目前的确有些困难,但是,你得体谅朝廷,现在朝廷正是大量使用人、财、物力的时候,蜀国又是后方,一般不需要太多的军马和官吏,所以很多人都要被抽调去巴国一线防御。不过,这样的情况,也是暂时的嘛,等朝廷打垮了巴国,腾出手来时,就会给你安排官吏和百姓的。”
魏居不愧是官场老油条,避重就轻的本领,可谓炉火纯青。
魏居说完了老半天,却没听到我的回答,当他硬着头皮扭头来看时,看到的却是我充满怨念的一张脸!
除了怨念就是怨念,就似专情女盯着负心汉一样盯着他,盯得他都想打喷嚏!
还好这是青天白日,若是夜间,我的怨气之大,怕是得把附近的冤魂戾鬼全招来,来一场比冤大讨论。
魏居不得不默默地再次半扭过头,实在没脸看我。
“魏大人!”
我喊魂一样,冲魏居叫了一声。
“张宁,这事就这么定了!山庄有很大损失,我也会酌情考虑减免几年税赋的,哦,还有赵兰英的王氏庄园,我会向樗里疾右相大人汇报,将地契等财产,很快转移到你名下来。走吧,咱们还是上阁……”
魏居不出所料的打了一个喷嚏,为了不让自己寒意过甚,他开出了较为优慧的补偿条件。话尚未说完,就想转身上天池阁,可就这么一转身,他的衣服,却被我给抓住了。
“魏大人,你就这么无情吗?就打算让我赤手空拳去和别人斗?你就忍心看着我一个人顶着个县令的帽子,干着牛马不如的活计,落得个被人耻笑的下场?”
我的声音,就如半夜鬼敲门一样的幽冷冰森,令人从骨子里生起一股寒意!
“乱说!你是赤手空拳吗?肯定会有官吏给你分忧,你不可能像牛马一样,不知疲倦地干活!身为大秦的县令,行使的是大秦最基本的行政权,谁敢耻笑你,谁就是耻笑大秦朝廷!朝廷的威严,是绝对不容许被人无视的!”
魏居被迫转过头来,又被我更加幽怨的眼神,盯了个体无完肤,只能扯大旗谋虎皮。
“别人不嘲笑我,我自己都会嘲笑我自己的。别人当县令,三班六役,小厮师爷,个个不缺,可怎么轮到我,就得大打折扣呢?不行,这事我不干,要么让我在这里行专断之事,要么这个县令,谁爱当谁去当,我是不干的。”
我当然明白魏居的用意,让我当临邛县令,一来是行口惠而实不至的奖赏,第二嘛,就是让我帮他控制临邛局面,间接达到让羌人实实在在履约的目的,第三嘛,就是在我和陈庄之间,打一个楔子,不让我俩像以前一样合流。
“朝廷的任职令,岂能儿戏?我在右相大人面前,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给你争取到这一次提拔的机会……”
魏居习惯成自然,对心腹下属的训词,脱口而出!
可是,我不是他的心腹下属,当然不吃他这一套,而且,魏居马上明白,他这话错得离谱!
当初可是樗里疾和他魏居等共谋,将我诱至利川城,非置我于死地不可,是不可能有什么提拔我的动议,也就谈不上他给我争取提拔的机会。而且,这次我并未立下退羌兵的功劳,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立下。
也就是说,魏居给我一个临邛县令的名头,纯属就是先许个美好的烧饼,待我圆满完成任务时,才能实实在在享受烧饼,若是任务没完成,或完成的不行,魏居立马就可以翻脸不认帐,反正这个任命,根本没有经过朝廷正式诏令的宣示,就是私相授受的。
“得,给我个千疮百孔的临邛县,让我去修补它不说,还它娘的不给资源!这样吧,不如把这个县令的职务,换成现钱给我,赏些土地,我就感激不尽了。”
我拔高了声音,十分不满地说道。若非考虑到魏居现在不能死,老子早就懒得跟他废话,找个机会,就让他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