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些人是同盟者，同盟者中又是可用之人；哪些人是墙头草，花多大代价让墙头草偏向你这边；哪些人属于明面上的敌人，哪些人属于暗中的敌人，他们在什么情况下可以化敌为友；哪些人是必须从头到尾死跟或死保，哪些人是可以看情况牺牲，牺牲到什么程度，这些就是掌控当下局面的基本认识。需得全面衡量，周细斟酌，要是弄错了性质，那就后祸无穷。”
我亦是酒到碗干，不可能什么都由我来分析，既然是我扶持上位的人，就得有自我处置具体事务的能力，而不是由我眉毛胡子一把抓。
所谓的统治，其实就是管理国家或部落，上位者选对了人，管好了人，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
“张先生，话说起来很简单，可自古人心难测，隔着肚皮就是两重天。”
达拉不以为然，认为我就是耍嘴皮子，谁不知道这个原则，我说了等于没说。
“嘴巴向你天天表忠心的人，不见得就是对你忠心的人，相反，绝大多数时候，这些人还是奸邪谄媚之人。所以，远小人，亲君子，乃是上位者统治国家或部落的正道。”
嬴筠对羌人统治技巧的匮乏，感到非常好笑，国家要强盛，首推人才，德才兼备为最佳，其次乃是有德无才，第三乃是无德无才，第四最为凶恶，就是无德有才。这个道理，战国七雄都懂，甚至在春秋时代，就已成文，羌人到现在还不明其意，可见其有多么落后。
“筠姐，你这话我可不敢苟同！天底下就没有绝对的事，就如人一样，小人和君子，乃是相辅相成！关键是如何发挥他们的长处，比如说，小人干些没脸没皮的事，那就很拿手，也没有道德包袱，正适合干脏活。君子羞于谈利，正适合用来干苦活。”
我微微一笑，尝了尝菜肴，天池山庄这几日大战不断，弄得厨师疲惫不堪不说，还损失了不少原料，以至于菜肴不能做到精细，也就是能吃而己。
尧雪看我吃菜，笑容格外多，而尧雪一开心，来达和达拉的笑容，自然就多了起来，我没有别的想法，将我无心于山南五部统治的意思，再次重申一遍。
我明明可以当大伙的共主，反而一力推却，将尧雪推到这个位置，那么，我这样做的目的，在众人眼中，就是我想当幕后操控者，而不是我口中所说的无意于此。
但是，我恰恰真的是心口如一，因为我是修士，所想所做，肯定跟凡人不同，但我能说出这个事实吗？
正因为我知道我不能说出我真实的身份，那么我的想法，就不为大伙所接受，所以，我不得不多费些口舌，让尧雪和来达、达拉他们放心，山南五部是他们的，我仅仅是捞些经济好处，仅此而己。
“那君子和小人，又不会在脑门上刻字，我又如何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尧雪眉目传情，怎么也不像讨教的样子，而像极了妓寮里的女子。
“实际上何必你去分什么君子小人呢？这得发动群众，自然就能看得出来！利之所在，思路想法不一样的人，肯定不能尿到一个壶里去，所以是小人和君子，你只需多征求第三方的意见，他们自然会告诉你，谁贪财谁爱财，谁认真谁滑头，凡是让很多人都不爽的，多半是小人，这下够简单了吧？虽说这个法子，肯定要冤枉一些好人，但也只能如此了。”
统治的真谛，就在于用人，再好的政策，用人不当也是白搭。
“张先生，之前你说你要将商社交给尧雪所有，我们商量了一下，主事之人，当然是钟毓芬，这没什么好说的，但副手人选，我们却无法形成统一意见，我推荐出来的和达拉推荐出来的，有很大的差距，尧雪尚未表态，张先生，你是钟毓芬的主子，你的意思是？”
来达对坐而论道的事，不敢兴趣，具体的事情，才是他所关心的。
“这样好了，你俩各推荐两人，不就得了？哦，茂潘部和烧当部，随着吉肯父子和桑格玛父子的死亡，肯定会有不稳定的因素形成，不知两位如何处置这些不稳定因素？”
吉肯父子和桑格玛父子一死，山南五部就要重新洗牌，原先的合作，要么作废，要么得以另一种形式存在，而管理商社，利益太大，所以内部派系肯定要相互争夺，让我在这种场合下一锤定音，自然说明这事已经闹到无法相互妥协的地步。
来达是烧当部有前的头人，眼下再获实权，自然想要对烧当部洗牌，正因如此，尧雪和我，才让他去管茂潘部，就是不想让他在烧当部搞老子胡汉三又回来了那一套，那样做，只会让烧当部人人自危，个个害怕，而茂潘部吉肯父子灭亡，内部整合事宜极多，来达肯定不敢乱来，也就谈不上危及尧雪统治。
达拉以前是桑格玛的军师，算是幕僚出身，在烧当部内有不少身份地位与他差不多，背景来历也如出一辙之人，自然无法形成达拉的一枝独大，只能相互监督，聚拢在尧雪身边，个个争当尧雪的心腹，同样也不能危及尧雪统治。
所以，我干脆来个兼容并包，形成平衡，只有平衡，才能稳定。
“父亲，你不是经常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你总不能杀光这些人吧……”
尧雪见来达饮了一口酒后，比了个杀头的动作，似乎明白来达要在茂潘部大开杀戒，于是抢先说道。
“尧雪，好歹你也是我的女儿，难道老夫是嗜血成性的人吗？要不然，为何会奉劝桑格玛少行杀戮之事？”
“但该惩罚的，就必须惩罚，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为自己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茂潘部吉肯父子，对灭亡烧当部贼心不死，烧当部桑格玛父子，更是处心积虑架空我，到最后合适的时机，再置我于死地，这笔账是肯定要算的，按咱们羌人的规矩，我取他们的性命，没有什么好指责的。”
“当然，尧雪，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眼下处于非常时期，我也不想把茂潘部搞得尸山血海！但是，账还是要算的，吉肯父子及其心腹的家属，肯定要连坐。哦，达拉，烧当部现在归你管，别的我不说什么，桑格玛的家属，请你务必移交给我，让我慢慢消遣消遣！”
来达的意思很明确，强力清洗吉肯父子在茂潘部的势力，坚决消灭吉肯父子的死忠一党！达拉重重点头，显然对此表示赞同，只不过，他的清洗范围，限于烧当部而已。
可以想像，来达和达拉两人，将在茂潘部和烧当部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这会尚未回师山南五部，但已经在军队中展开了清洗，将吉肯父子和桑格玛父子的心腹，全部抓获处斩，一旦回到山南五部，包括这些人的家属，还有其在各方面的代理人，凡是和逆贼吉肯父子、桑格玛父子沾点边的人，要么被抓被杀，要么就只能逃跑。
当然，肯定会有漏网之鱼，但已掀不起浪来，也有人会因为姻亲或朋友关系，被人说情保下来，但这些人就算投诚，自然也就不担心他们反水。
“不过，还是要尽量少杀人，毕竟山南五部，再也经不起内耗了！”
尧雪低下了头，不管怎么说，要想让山南五部秩序井然，百姓安居乐业，就得把不安定的因素，也就是吉肯父子和桑格玛父子的铁杆拥趸给铲除掉，在这事上，不能有妇人之仁！至于牵连家属，这也是老规矩，只能对很无辜的孩童妇孺，说声对不起了！
“尧雪，你放心，我有你的支持，又有我一帮老伙计的协助，一回烧当部，我将大刀阔斧地对烧当部内部架构进行改组，需要提拔这些人……当然，为了稳定人心，我不会对桑格玛父子的人赶尽杀绝，只要他们诚心归顺于尧雪你，我就会网开一面，因材录用。其实现在我已不计前嫌，准备重用罕干！”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山南五部布满阴霾的天空，迎来施政革新后灿烂的阳光，尧雪你，才能成为有魄力有胆识的统治者，受到各部头人、官员、军队和百姓的拥戴。”
达拉施了一礼，说出他在烧当部的构想。
达拉说出他在烧当部，将要施政的思路，众人一下思索起来，换句话说，就是达拉要在烧当部搞怀柔，而来达要在茂潘部搞大清洗，最后成为唯我独尊的专断独行者，两人执政思路，有很大的偏差。
“实际上如何施政，关键在于统治者，能不能一以惯之，把百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当做施政的基础，能让百姓获得实实在在的好处，能够给百姓提供更好的发财机会，提供更大的上升空间，能够给百姓带来一个可以触及的希望和愿景。施政离开了这些，就是沙上楼阁，空喊什么爱民如子，或者标榜所谓的有仁有义，实际上都是不起作用的，是骗不了人的。”
要想改变达拉和来达的固有认识，树立民为本，君为轻的民本思想，那是不现实的，但不说又觉得堵得慌，那就说说好了，反正听不听得进去，就在他们一念之间。
“张先生，晋布诺和沙朗，已然伏诛，尧雪肚里的孩子，自然就不能再要了，现在趁你俩都在，我看你们也应该有一个孩子。”
来达端起酒碗，就和我碰了一杯，笑眯眯地说道，他知道我做出各推两人做副手的决定，乃是目前各方都能接受的，若想独吞商社主事副手之位，想要一枝独大，这肯定是不成的。至于我提出的民本思想，被他在心里一口否定，当然，他不会傻到和我就这个发生争执。
来达的话刚一出口，我递到一半的酒碗，便悬在了半空中，赶紧向尧雪和嬴筠瞟了一眼，尧雪满面通红，不过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她是不会反对的。
“干什么？张宁还没有娶尧雪，没有进张家的门，就想让张宁给尧雪配上种子？不可能！至少也得经我同意，并且明媒正娶，这样才行。”
嬴筠气坏了，这也太欺负人，视她这个公主如无物，直接将我手中的酒杯拿下，毫不退让地说道。
“合着公主的意思，是不想承认张先生和尧雪有染啰？你可以不认，但众多证人……曲登，你们进来，你们给说说，当初在波戈溪，是不是同池共欢？她们都没什么好害羞的，就是想得到张先生的种！”
“公主，我跟你说啊，当初我在烧当部大力搏杀后，成为了山南五部羌人的共主，但桑格玛利用我享受生活，怠于公事之机，上串下连，结成攻守同盟，除了没有把我杀掉外，其它方法都跟我早年对付黑德一样，我育有七个儿子，四个死于部落冲突，两个酒后暴卒，还有一个死得莫名其妙，竟然发酒疯掉进了汶江溺亡！”
“儿子死了，就让孙子上，但是，七个儿子，只有三个留有子女，但是，桑格玛能让他们留在世上吗？就对我孙子下了手，弄得我绝了后，更可恶的是桑格玛，不时还抱着他的孙子向我炫耀，部落内聚会时，还多次带着孙子过来，我看了真是气得不行，达拉，你一定得把桑格玛的家属，交给我处置。”
“公主，现在我就只有尧雪一个女儿了，若不是她曲意讨好晋布诺和沙朗，又如何能活到现在？她肚子里怀的那两个家伙的种，肯定是不能再要了。她又不可能再嫁给羌人，那么，她不找张先生要种，还能找谁要种？”
“张先生啊，我辛辛苦苦几十年，弄出来的家业，还不都是留给尧雪的？说是给尧雪的，终归还是给尧雪的孩子的，所以，我就明说了，你俩成亲不成亲的，我还真不在乎，当然，如果能成亲，举行一个仪式就更好。但孙子应该趁早生一个出来，能生几个就更好，我做梦都想抱胖乎乎的孙子！只要尧雪把孙子给我生了，我立马将茂潘部头人之位传给他。”
来达就跟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将多年来所想，全都说了出来！眼下不需要顾忌什么隐私，也不需要顾忌脸面，达到目的就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