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车停在公安局门前路边的临时停车位上,目送武律师进去之后,就在车上开始了忐忑的等待。虽然对这些案件司空见惯的武律师,在车上的时候一直都在宽我心,但我心里始终还是悬着放不下。
我摇下窗户点燃烟接连不断的吸着,没过多久车上的烟灰缸装满了烟头,我才惊觉我已经吸掉了大半包烟,嗓子也干痒得有些难受。
我转头看了下市局门前,武律师还没有出来,我也打算下车去旁边的小卖部买瓶水。
刚打开车门准备下车,就从后面蹿上来一辆红色的甲壳虫撞上我的车门,甲壳虫往左边猛打方向盘,在我左前方停了下来。甲壳虫应该是刚才停在我后方,刚刚挪出来起步,速度也不是特别快,我的车门只是被撞得变了形而已。
这车并不是阿山租的那辆,而是下午为了去接武律师临时借的丽丽的。丽丽刚提了没几天,下午的时候她还告诉我现在正在跑磨合。现在被人撞成这样子,加之阿山的事情让我有结,心里就更不痛快了,下车准备去和甲壳虫车主理论一番。
估计甲壳虫的车主也还没缓过神,我都下车了车主还没下来,这让我心里更窝火了,三步换做两步冲到副驾驶的位置,刚伸手准备打开车门,甲壳虫一脚油门轰了出去。
还好我开没抓住门上的把手,要不非得把我给带走不可。
“妈的,什么素质!”我嘴里骂咧着,不就撞个车门嘛,用得着见到我就跑?正好碰到我现在气不顺,他越是这样跑我就越想要较个真,趁车还没有消失在我视线里的时候记下了车牌号。
看着被撞坏的车门,也忘了要去买水的事,回到车上给丽丽去了电话。电话接通我都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丽丽…不好意思啊,刚才停在路边开门的时候,被人把车门给撞了…”
新车被撞,丽丽心里肯定还是会心疼,但是她上司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硬着头皮装作没事的样子,“没关系的肖总,您现在在哪个位置?要不我先过来开去4S店修一下?”
“也行。”毕竟主宾关系摆在这儿,我也不用和她多说抱歉的话。
要是她心里有隔阂的话,大不了就买个新车和这车换,反正我对车的要求也不高。
没过多久,丽丽就打了车风尘仆仆的赶过来。
想着武律师也进去有一会儿了,等下出来和她碰到了不大好,和她简单的说了下撞车的经过,就让她先开去4S店,留下我自己在这儿等。
丽丽刚把车开走,武律师就从里面出来,我快步跑了过去,“武律师,见到人了吗?”
“见到了,上车再说吧。”
想着武律师下飞机忙活到现在也还没吃饭,“要不咱找个地方先吃点东西,边吃边聊?”
他看了下时间, “来不及了,我明天一早还有其他的事情,我得赶去机场搭乘最后一趟航班回北京。”
“这么赶啊?”
“嗯。”武律师边走边说:“明天我让助理来继续跟进。”
听他这样说,我有些担心的问:“您不亲自办吗?”
“当事人和警方供述的经过和您说的都差不多,所以这案子没什么难度,由我助理来办完全没什么问题,我也是左总给我来电话临时抽的时间过来。”武律师说着已经走到了我们刚才停车的位置,“你车呢?”
我尴尬的说:“车在刚才被人撞了,要不我们打车去机场?”
“也只能这样了。”说着,武律师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从在机场接上他到现在,他都是一副匆忙的样子,就连上了出租车也没消停。赶紧先拿出刚才去里面记录的一些材料,和我说着他的看法。
按照武律师的看法,阿山他们虽然是去自首了,但倪天喻的自杀从证据上来看跟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他们是属于正常敲门进入,也没有非法限制倪天喻的自由,更没有在她的身上发现暴力产生的痕迹。所以他们的行为和非法逼债还有一点的差距,只是因为阿山去自首了,而案件还没有侦破,才把他们先扣押起来继续调查。
听武律师这样一说,我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照您这样说,他们根本就无罪?”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还得看警方后面能否发现什么对他们不利的证据。不过明天我助理到了之后,也会去搜集一些对他们有利的证据。”
“武律师,这件事…您有十层的把握吗?”
“任何一个律师都不敢给你保证十层,想必左总也告诉过你,只要我愿意接的案子都没有失败过的。所以…你就先放心吧。”武律师信心的满满的说。
虽然这是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但武律师的自然让我踏实了许多,有了这样一个不败将军撑着腰,我想阿山他们过几天也就会出来。送走了武律师回到家,我忙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允澜,这次有了底,我也才敢把昨天的事情一并告诉她。
她听完后沉默了许久,才轻声的试探着问:“小娟,倪天喻跳下去之后,你有快感吗?”
“我…”没想到允澜会忽然问起这个,我有些语塞的说:“没有…哦,有…”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后面出了什么意外,甚至你也跟着进去了,你觉得值得吗?” 允澜说这话的语气,和之前在皇朝包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的冷静。
我有些惊讶她说这番话,还以为是在责怪我害了阿山,带着歉意说:“璐璐…阿山现在我心里也不好受,不过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阿山尽快出来,就算后面出了什么意外,我宁愿我进去也要换他。”
“小娟,我不是这个意思。”允澜语重心长的说:“我是在担心你。其实从在A市再见到你后,我就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说说。你去铭记这些事情真的比安定下来过日子还要重要吗?你不觉得你到现在,付出的代价已经很大了吗?为什么你还要执迷不悟的走下去?”
“我…”
“平时我都不怎么想说话,那是因为我觉得你可能会有分寸。但是这次,你真的玩儿过火了,再怎么说那也是一条人命啊!”
和允澜重逢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为了我想要的结果忙忙碌碌的过着,很少和她沟通和交流。也我总觉得允澜就是个安分守己的小媳妇,老老实实在梁颜的店上做事,对阿山也是百依百顺。她这一番话让我惊觉,原来她已经变得这么成熟了。
不过我始终还是觉得她毕竟不是我,也没有经历过我所经历的这些事情,所以她不理解我的做法也在情理之中。我辩解道:“璐璐,人已经死了我也不想再说她什么不好,只是我觉得善恶都是有报应的。”
“先这样吧,你在那边也多注意着点儿。”允澜似乎对我的这番说辞极其无语,没等我说话就直接撂了电话。
我一直认为我做的这些事情都是理所应当的,也觉得身边的人都是支持着我的。也许是很久没人在我耳边说过和我想法有所违背的话,允澜刚才的话听起来总觉得有些刺耳。虽说忠言逆耳,但我并不觉得这算是忠言,顶多是她对我的一种不理解而已。
就拿倪天喻自杀这事儿来说,我承认这次是做的稍微过了点儿,导致让阿山陷入了困境。
但我并不觉得做这件事是错的,她倪天喻都可以残忍到不问青红皂白就直接找人把我给欺负,而我凭什么不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所以,我也没去细琢磨允澜的话。
想着明天武律师的助理到了之后,阿山他们很快就能顺利出来,心里也没了太大的负担。
昨天晚上在辉煌,一个晚上也没能睡个踏实觉。
冲了个澡躺回到自己的床上,就只觉得阵阵倦意袭来。
刚要睡着的时候床头柜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我有些烦躁的拿过手机,迷糊中也没看是谁打来的,就直接按下了接听键放在脸上,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喂…”
“梁雨娟,你不是说逼死天喻的人和没关系吗?”是宁天羽的声音,而且说话的语气非常不好。
接连几天都没怎么睡好觉,猛的被他吵醒迎来的还是一番质问,我有些生气的说:“本来就和我没关系。”
“那我倒是奇怪了,和你没关系你去市局做什么?”
听到这话我睡意全无,他怎么知道我去了市局?不过在他没有说出确切证据的时候,我肯定不能盲目的承认,继续辩解道:“你什么时候看我去了?”
宁天羽的态度忽然缓和了些,“小娟…虽说我和天喻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但我还是把她当成妹妹来看的。我只是希望你告诉我实话,让我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就好,毕竟我们还是有过美好的过去,所以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这话听起来直让人反感,我态度很是不好的说:“如果你大半夜给我来电话,就是为了质问我这些莫须有的事情,那非常抱歉罗总,我需要休息了。”
说完,我不耐烦的挂了电话。
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只要做了亏心事被人一问起来,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害怕。过了两分钟,手机收到了他发来的短信:“小娟,我给过你几次解释的机会,可你太让我失望了。别以为我和港投签了协议你就能束缚我,你别忘了天喻已经不在,实在不行我还可以撤回国外。
这条短信虽然但短息字里行间刚烈的态度,让我有些懊恼。我觉得他不应该以这样的态度来对我,毕竟他算是所有起因的导火索。我不想在我还没有确定阿山的事情之前,宁天羽还这样电话短信的轮番质问,索性把他的号码拉进黑名单,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但这次闭上眼睛,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虽然宁天羽想法设法都要和倪天喻分手,但从他这几次打电话的语气来看,应该属于不管他怎么去伤害倪天喻,别人都不可以这样做。也是,人家父母是世交,人家俩人从小青梅竹马,就算没有了男女感情也多少有兄妹之情。
而我呢?说得好听点儿是前女友,说得不好听点儿也就是一个伴。
所以屡次在我和倪天喻发生冲突的时候,宁天羽也都总是挡在倪天喻面前,要么是原谅她要么是保护她。如果这次宁天羽一时气愤较了真,我不确定他会不会彻底忘掉我们的过去和自己的原因,和我死磕到底。
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如果说倪天喻的死给我带来了那么一丁点儿快感的话,那快感转瞬即逝后,就剩下无尽的烦恼。譬如,我要去担心阿山是否能平安出来,我还要去想宁天羽会否和我彻底翻脸。
然后,一一去解决为了这点快感,而造成的很多恶劣后果。
转念想,就算他今天看到了我和武律师在一起,也不能认定我就是主谋。连公安机关都没有调查出来的事,他肯定是不能妄自下结论,或许也就只是怀疑而已。
在这个烦躁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自己先乱了阵脚,到时候不仅阿山他们不能出来,连我自己也可能会进去。要是我失去了自由,那事情就远比现在复杂得多了。
因为手机被我关了静音,加之晚上失眠又不知道几点才睡着,一觉惊醒的时候看时间都11点半了。而手机上好几十个不同的未接来电,让我知道这睡过头算是误了大事了。
也没看到底是哪些人给我来了电话,拨通武律师助手汪林的电话,“不好意思,我昨儿手机没电给睡过了头,您到了吗?”
汪林只是简单的说:“到了,我这在市局呢,一会儿给你回过来。”
说完,就挂了电话。
这让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有摆谱非让我去接,到了就自己先去了那边办正事。我这才翻看其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发现汪林压根就没给我来过电话,而这二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薛大哥打来的。
在我来H市这段时间薛大哥很少主动给我来电话,我想这接连不断的打肯定是有什么急事,就给回拨了过去。彩铃还没怎么响薛大哥就接了起来,像是很着急的说:“小娟你住在哪儿?我现在过来找你。”
来找我?这大白天的薛大哥没喝醉吧?我疑惑的说:“在H市呀,怎么了?”
“我知道你在H市,哪个位置?”
“你来H市了?”
“是…你先别问那么多了,先告诉我地址,咱们见面再说。”
薛大哥说话的语气和平时不大一样,像是有什么急事要忙着见我似的,我只好挂了电话把出租屋的地址发给了他。不过薛大哥这么急着来H市,又这么着急的要见我,到底怎么回事?该不会是允澜把阿山这事告诉他了吧?
没过多久,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我透过猫眼往外看了一眼,正是薛大哥站在门口。我打开门怯怯的问:“薛大哥…你怎么来了?”
薛大哥铁青着脸,“我怎么不能来?”
一看这脸色和说话的语气就不对劲儿了,薛大哥可从来没有对我这样凶的说过话。
我从来都觉得薛大哥不会对我发怒,但他现在的状态却让我感到害怕,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的孩子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哟,还把这儿给弄得有模有样的呢?”薛大哥进屋环视了一圈,坐到沙发上盯着规规矩矩站在他面前的我说:“说吧,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果然是允澜把事情都告诉了他,“我…什么…瞒多久?”
“小娟!”薛大哥沉闷的大声喊着我的名字,像是失望之极又对我担心不已,“是不是和你说过,要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告诉我,不要再一个人盲目的去做?可是你呢?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居然都还想要瞒我。你是不是以为你已经很了解这个社会了?你是不是觉得你想的什么事情都是对的?”
“薛大哥…”
“行了,你还是先说说是怎么回事儿吧。要不是允澜给我来电话,还不知道你要把我瞒多久。”
这件事瞒了他这么久,总算还是被他知道了。
面对他的轮番质问,我是没办法继续再瞒下去了,可是该从哪儿开始说?
要是他知道我在这边的所作所为,肯定会继续追问我怎么去的港投,怎么会在港投拥有这么大的权力。那么如此一来,我和左陌苒之间的事甚至包括在当上金鼎总经理的事,也自然都得一并说出来。
薛大哥见我不说话,又换了语气语重心长的说:“小娟,你要知道H市可不是青山也不是草坪巷,不是说上次你能顺利办成什么事,这次就一定可以的。现在阿山还在里面呢,你要再不告诉我让我帮你,到时候铸成更大的错误,你让允澜娘俩怎么办?”
既然薛大哥都来了H市,也接连追问了我这么多,我想我也没有再继续瞒下去的必要了。抛出和左陌苒的关系外,我把整个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
薛大哥听完直锤胸口,自责的说:“都怪我…你说来H市办事儿,我怎么也应该多问几句的。要是你早告诉我这些,事情肯定不至于到现在这个样子。”
“薛大哥…律师现在都还在市局,阿山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阿山不是还没出来嘛?你应该知道什么事情都不可能会是绝对的吧?你当时不也没想过那谁会真的跳下去吗?”薛大哥尽量控制着自己生气的情绪,“算了,事情都出了说再多也没用。你说的律师什么时候出来?你约下等会我陪你一块过去见见。”
有了薛大哥在身边,我确实会踏实很多,觉得什么事情他都会处理得很好,所以也就不用我去考虑很多。想着汪林刚才接电话就方便,就给他发了信息问大概什么时候能忙完,我这边想和他见个面,再了解下具体的情况。
很快汪林的电话打了过来,我接起来说:“汪律师,您是忙完了是吗?”
“是的,我刚见完当事人出来。不过你说见面可能暂时没时间,我还得去现场一趟,看看能不能对当事人更有利的证据。”
薛大哥在旁边对着口型,说:“是律师吗?”
我点点头,捂住话筒小声的说:“律师说他还有事情可能马上没法和咱们见面。”
“我来说。”
“那个…汪律师,不好意思我得换个人听电话。”
“好。”
见汪律师答应我才把电话给薛大哥,薛大哥拿过电话一边接一边走到阳台上,避开我和汪律师说了好大一会儿。才回到客厅把已经挂断的电话递给我,说:“你先在家里呆着,我得出去一趟。”
“你和他约好了?”
“不是。汪律师说的意思是,只要对方不找出对阿山不利的证据,阿山才可能没事。但你刚才不也说了嘛,他们给倪天喻下过药的是吧?万一对方要求尸检怎么办?”薛大哥说完就起身准备出门。
他刚才已经发了一通火,我也不敢继续问他是出门找谁,或是要求让他把我带上,只得听从他的安排先在家里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