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眼睛似乎不太好,直到他们走近了才转过头来。
“奶奶,我家麦米能跟你家狗狗玩吗?”顾城蹲下身子,直视坐在椅子上的老人。老人很慈祥地笑道:“我就是带阿布过来玩的,不过它担心我就是不肯过去,你们来得正好。”
此刻叫阿布的拉布拉多冲顾城和麦米使劲摇晃着尾巴,但并没有起身,依然坚定地坐在老人身边。
顾城将麦米放在它跟前,阿布低头嗅了嗅,麦米也看着这个高大的“大兄弟”摇了摇尾巴。
“阿布多大了?”
“我养了它十几年吧。我家老头子走了后,就我一个人在这边,儿女又没空过来,就买了它来陪我。阿布可乖了,还会帮我拿东西……”
一说起阿布的好处,老人便滔滔不绝起来。麦米看得出,她应该很久没跟人这样好好说过话了。老人此刻笑得越是温暖灿烂,麦米便感觉她越是寂寞。
顾城也很有耐心地跟老人聊天,似乎直到确定顾城能够好好照顾老人,阿布才挪动身子跟麦米玩起来,但是它始终在老人方圆十米内活动。
玩累了,麦米爬回顾城腿上蜷起来睡觉,阿布则趴在老人脚边。麦米迷迷糊糊听老人从儿子说到媳妇,从媳妇说到孙子。麦米隐约听到,老人有两个儿子,都是名牌大学高才生,非常能干。大儿子已经有两个孩子,二儿子的孩子刚上幼儿园。在她嘴里,两个孩子都很孝顺,那两个家庭也都很美满幸福。逢年过节,两个儿子就会带着媳妇和孙子来探望她,给她买好多东西……
那天回去,顾城又画了一副阿布的画像。麦米用自己精明的脑袋判断阿布的身份,无论怎么看,阿布都是一只正常的拉布拉多犬,甚至在自己跟它玩耍时,故意戏弄它,它都老实受着,还冲她示好。
再看看阿布的画像,麦米觉得,也许她的主人就是单纯喜欢给狗狗画漫画而已。还别说,这画像画得还真像。
“好看?”麦米正扒拉着阿布的画像欣赏,头顶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麦米无辜抬头。男人语重心长教育道,“阿布是母狗,异性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懂吗?”
麦米:……
自那天开始,顾城每天都会带着麦米去麓湖边溜达。那里有一条专门遛狗的绿道,也不用担心遇上怕狗的人,人狗分流,彼此也安心。
几乎每天他们都会碰到那个老人,老人行动不便,阿布总是随时护在她身边。有一次,有一只冒失的阿拉斯加横冲直撞冲过来,阿布硬生生上前堵住了阿拉斯加的道路,自己被撞了几个跟头,但没让老人伤到一点。
后来有三天,麦米都没看到老人,听其他狗友说,老人生病了,两个儿子和媳妇孙子都过来看她,还留下媳妇来照料。
又过了几天,麦米看到了老人传说中的媳妇和孙子。三个孙子围着老人打转,老人笑得很开心,两个媳妇牵了阿布去解决内急问题。麦米过去找阿布玩,远远便听到两个儿媳的争吵声。
“存款和别墅,两家各挑一样!”大儿媳说。
二儿媳非常不满:“你是看着我们家现在急需钱故意这样吧?别墅在这里摆着,但鬼知道她还有多少存款?”
“呵!我倒是不介意要存款,妈肯定最后会老在别墅里,当年老爷子也是,死过人的别墅,估计也卖不出什么高价。你想要这个,我也不介意……”
“汪汪!”原本很温驯的阿布突然冲着两个女人大叫几声,两个女人像是干坏事被抓包的罪犯,吓得一阵心虚。
紧接着,阿布猛力撕扯自己的狗绳,撒腿跑了。
“这可是妈妈的命根子啊!跑丢了可没法交代!”两个女人急慌慌地跟着阿布跑,不料一转身就看到麦米,两人又被无端吓了一跳,变得有些气急败坏。
“哪里来的野狗,别挡道!”脾气本来就不好的二媳妇一脚踹过来,尽管麦米让得快,但后腿还是硬生生挨了一脚,整个狗身子也跟着女人的力道飞了出去,摔得她一阵闷哼。
也就在那一刹那,阿布又冲了回来,一口衔住二媳妇的脚踝。二媳妇吓得一阵尖叫,另一只脚狂踢不止,手也捡起地上的石头朝阿布狠狠砸过去。
麦米吓坏了,大声叫唤起来,这边的响动很快惊动了那头的老人和顾城。顾城先一步赶过来,一把抱起在草地上哼哼唧唧的麦米,又一把护住阿布,让阿布松口。二媳妇这才惊魂未定地瘫在草地上。
“到底怎么回事?”老人也赶了过来。
这个时候一直袖手旁观看热闹的大媳妇热情地迎过去,佯装疑惑,说道:“不知道阿布怎么了,突然就咬了上来……”
看到阿布被打得头破血流,老人心疼不已,原本的好心情也荡然无存。
“阿布从来不咬人,也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咬人,你们刚才到底做了什么?”老人的视线紧紧盯着二媳妇。
二媳妇一脸慌乱,只好委屈说道:“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妈,在你心里,我们这些家人还不如一条狗吗?它若不咬我,我会打它?”
“阿布咬你你打它,那我家麦米呢?”顾城的情绪非常不好。麦米能清楚感觉到他的手气得发抖,但依然小心地抚摸着她的皮毛,那后腿子上,还清晰印着那个女人的脚印……
女人自然也看见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它也咬我!”
顾城抚摸麦米的手突然一滞:“调监控吧,我们家麦米受不了这委屈!”
本来还痛得哼唧的麦米看到男人这副姿态,突然就不觉得那么痛了,痴痴地看了男人几秒,猛地发现她家铲屎官好像真的很帅。
二媳妇吓得脸都青了,但她依然心怀侥幸,并没有立即认错。老人看着,心里慢慢凉了下来,找保安调了监控,还原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麦米并没有咬二媳妇,甚至离她们还有一米多远,就被二媳妇一脚踹了出去。阿布是看到麦米被人欺负,才一口衔住了二媳妇的脚踝。但是,它的衔并不是咬,只是阻止二媳妇对麦米行凶。保安并没有在她的脚踝发现任何伤口,反而是阿布浑身是伤,一只眼睛还正好被石头给砸到,此刻已经肿了起来。
“这监控虽然没法录下两位的话,如果你们还想要证据,我正好有一个会唇语的朋友,也许他能够还原所有信息,包括你为何怒气这么大……”顾城冷漠又傲慢地看着那个罪魁祸首,二媳妇终于低下头,再不敢多说一句。
麦米窝在顾城怀里,清楚看到大媳妇看向二媳妇时眼中的轻蔑和不屑。从她遛阿布的肢体语言,麦米知道这个人并不喜欢狗,其表现出来的喜欢不过是做给老人看的。
在麦米被二媳妇踢的时候,也看到了大媳妇要伸出的脚,只不过,大媳妇忍住了。在麦米看来,这两人不过都是为了老人的遗产逢场作戏的渣滓罢了。前几日,老人还在说,如果自己哪一天突然走了,她的阿布可怎么办?
我们国家可没有将遗产留给狗狗的法律,谁又能善待阿布?而现在,在她眼里,至少二媳妇是没这个资格了。
“你们都说我对阿布比对你们好?那我问问你们,这十几年一直是谁陪着我的,在我生病的时候,又是谁给我拿药拿水的?在我昏倒的时候,又是谁找人救我的?
“都不是你们,而是阿布!
“我知道你们这次回来的目的,今天我就把话挑明了,我的遗产会全部捐给慈善机构。”
“妈——”两个儿媳妇都吓蒙了。大媳妇更觉得冤枉,明明是老二家的做得不对,怎么就殃及她了?她赶紧冲两个儿子使眼色。
“奶奶——”
看着面前的孙子们,老人眼眶一红:“你们若认我这个奶奶,以后欢迎来看我;若不认,我也只当没你们。”
面对孩子,老人的底线向来是最低的,这得是伤过多少次心才能对着自己的亲孙子说出这种话?
三个孙子也被吓着了,哭成一片。老人倔强地背过身去,面朝顾城道:“顾老师,麻烦带阿布去医院看看。麦米的医药费我也出,我替我那些不肖子孙向你道歉。”
顾城并没有多说什么,这毕竟是老人的家事,他带着麦米和阿布一起去了医院。麦米虽然挨了一脚,痛归痛,但还不至于伤筋动骨,只不过被女人高跟鞋头踢到的地方青了一大片,毛都被剃了。
阿布就比较惨,之前以为它身上的血是被石头砸出来的,其实不然,那是女人高跟鞋后跟造成的,甚至它还被她踢断了一根肋骨。
看完X光片,医生也直叹气:“阿布十四岁了,这年纪相当于人的七八十岁,这手术不好做啊。我们只能尽量帮助它康复。这年头,有的人好狗如命,也有的恨之入骨。每每起了纠纷,风头都是一边倒。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既能维护人权也能维护狗权,既不放过坏人也不放过恶狗……”
被剃了毛上了药的麦米恹恹地窝在顾城怀里,听到她家铲屎官说:“会有这一天的。”他的口气很平静也很坚定,好像这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阿布的手术做得很仔细,需要住院几天才能回去。顾城带着麦米回家已经晚上九点了,打电话给老人,电话不是老人接的,而是一个中年男人,那人是老人的大儿子。
“你是顾老师对吧?今天的事对不起,改日我再登门道歉,也谢谢你对我妈和阿布的照顾……”
麦米扒着顾城的手臂,偷听他们的电话,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但至少他回来了。下巴突然被顾城挠了两下,麦米才傻愣愣地抬头看向他。
挂断电话,顾城很认真地说:“以后遇到这样的人,一定要躲远点知道吗?”
麦米在男人眼中看出了心疼,一个阴谋者大概是不会对落入陷阱的猎物心疼的吧?她舔了舔男人的手指:我记住了。
接阿布出院那天,老人也去了。看到主人,阿布躺在床上拼命摇尾巴。麦米看看自己身后的瘀青,她就这么点伤,摇个尾巴都能扯得伤口痛,这个阿布怎么摇得这么卖力?
显然,刚做狗一个月的麦米并不懂得狗狗在见到主人时那种兴奋和激动,是什么疼痛都不能阻止它们表达对主人的感情的。
不过,在看到随老人来的其他人后,阿布低沉地叫唤了两声。
踢伤阿布的二媳妇下意识地往自己老公身后躲。老人的二儿子脸上一阵尴尬:“妈,我来抱阿布,你小心点。”
“你不是嫌阿布掉毛吗?”老人并没有给这个儿子面子,转向顾城,“顾老师,还是麻烦你一下。”
顾城将麦米的牵引绳交给老人,自己小心抱起阿布。二儿子尴尬地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老人毕竟心软:“你们不是工作很忙吗?今天又不是休息日,你们不用过来陪我。”说完便当他俩不存在,蹲下身子,揉揉麦米的小脑袋,“小麦米还疼吗?让奶奶看看你的伤。”
麦米很听话地转过身子,几天下来,她的瘀青消得差不多了。老人终于安了心,只是她苍老的脸颊上,仿佛每条褶皱都透着疲惫和伤感。
麦米抬起右前爪搭在老人手上,那一刻,老人像是得到了治愈。
旁边的儿子看到这一幕委屈又愧疚,但媳妇却有些不服气,扯了扯儿子的衣袖,儿子厌烦地甩开她。
“妈,上车吧,我先送你和阿布回去。”
“不用,我会打车。以前没你们,我生病不照样自己上医院?”
老人倔强地牵着麦米出去,二媳妇不乐意了:“是她自己不告诉我们,怎么现在还怪我们头上了?”
麦米回头看了看这对夫妻。曾经,自己还是人那会儿,有一次,妈妈摔了腿,骨裂,一直到出院才告诉她这件事。还有一次,爸爸被车撞了,虽然只是擦破皮,依然没告诉过她,直到某次饭桌上喝醉酒失言一下说出口她才知道。
很多时候,父母太替儿女着想,什么事都瞒着,久而久之慢慢地就变成了一种习惯。父母习惯了没有儿女的日子,而儿女也习惯了不承担父母责任的生活,仿佛那二十来年的养育之恩,真的不需要他们回报一样。
“汪!”老人要往出租车上走,麦米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冲二儿子大叫一声。二儿子这才像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拉住老人道:“妈,是我不对,我送你回去!”
二儿子红了眼眶,老人的心一下便软了,只是面子上还有点拉不下来。
顾城只是看了一眼,便将阿布放到二儿子的车后座上,这还没放下手,那头二媳妇恼了:“狗身上那么脏……”
“你闭嘴!”二儿子怒火冲天,二媳妇也眼眶一红。老人叹了一口气,脱下自己的外套垫在后座上,这才让顾城将阿布放在上面。
二儿子更觉无地自容,二媳妇一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妈,车脏了,花三十块就能洗很干净,但你的衣服糟蹋了,那至少也是几百块……”
老人看她一眼:“有些东西不是能用钱衡量的。你现在还年轻,也许不懂,但以后你一定会知道,都上车吧。”她已经没力气跟这对孩子说教,向顾城道过谢之后,坐在阿布身边,轻轻抚着阿布的脑袋,闭了眼。
麦米担忧地看着那辆车远去,她忽然明白老人为什么不跟儿子同住,阿布只是一个很小的分歧点而已。两代人,总有不同的想法与价值观,同一个屋檐下难免产生矛盾。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家,本不是一个能讲道理的地方,家里,也没有绝对的是非对错,更没有绝对的好人坏人,只是相处方式的磨合罢了。
从那天后,老人的孩子开始每个星期回来探望她。这个家庭因为这场风波反而变得更加融洽和睦,但这并没有拽住老人被死神带走的脚步。
某天晚上,麦米正躺在顾城怀里睡觉,突然听得一声凄厉的长啸,这声长啸像引发了某个机关。一时间,小区里大大小小的狗狗集体起床,叫唤声此起彼伏。
麦米听不懂那声长啸代表什么,但她听出了叫声里那种悲伤绝望的情绪,而那声音似乎是阿布的。
麦米惊慌地扯着熟睡的男人,硬生生将顾城扯醒,这才跳下床,噌噌跑下楼。隔壁的乔三多也被吵醒了,站在落地窗前狼嚎得特别刺耳。
“怎么了?”男人跟着下楼,麦米火急火燎地刨门,男人只得替她打开大门。
麦米冲出去,隔壁的乔琪也被吵醒了,打开门问道:“是遭贼了吗?今天小区的狗怎么叫得这么厉害?”
顾城看着叼他裤腿使劲往外拽的麦米,皱了皱眉头:“我也不知道,我跟麦米过去看看,你一个单身女人不要随便开门出门。”
麦米听得这话,乖巧地在前面带路。她能从众多的犬吠声中听出那个最凄厉的叫声,她没听阿布这样叫过,但她确定那就是阿布。
麦米撒开了腿往前冲,一直冲到老人的别墅前。果然看见阿布在不停地挠门,此刻前爪已经血肉模糊。
看到人来,阿布使劲摇尾巴,示意顾城跟它进去。
但是,外面的铁门锁着,顾城根本进不去。他通知了保安,自己则翻墙而入,麦米焦急地等在门外,不多时便见到顾城又跑了出来,脸色有些灰暗。
他握住麦米急切的爪子,安抚道:“奶奶昏迷了,我叫了救护车,别怕。”
麦米舔了舔男人的手,阿布再没有出现在门前,它一直守在老人身边。小区保安过来,强行撬开了大铁门,救护车随后驾到,顾城帮忙将老人送到车上。阿布拖着受伤的身体,追着救护车跑了好远,大门口,一路留下它的血爪印,最后是顾城强行将它带走。
老人这次病发得突然,虽然送医还算及时,但也没能挽救回她的性命。她的儿孙赶到前一刻,她断了气。医护人员说,最后时刻,老人睁开了眼,一直看着门的方向。也许她拖着最后一口气不啃咽下,只是想看看孩子们最后一眼,然而,她终究是没有等到……
老人和阿布的事传遍了整个小区,人们被吵得无法睡着的那一夜,有只狗狗试图救下主人的性命,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医生说,如果老人犯病时有个人陪在她身边,再早几分钟送医,也许一切还来得及,只是,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三天后,老人举行了葬礼,大儿子亲自登门邀请顾城和麦米去参加。葬礼举办得很隆重,仿佛这样就能让儿子们心中的愧疚能少一分。
两个媳妇和三个孙子哭红了眼,麦米穿着一身黑色小西装,站在顾城旁边,看着灵堂上老人的照片。阿布趴在老人身边,一直低声哀号着,不时用受伤的前爪去刨老人的手,仿佛这样它的主人就能醒过来一般。
老人并没有像自己说的那样绝情绝义,而是给生意失败的二儿子留下了一笔救济用的钱,相应地也给了大儿子补偿,剩下的家产全部捐了出去,用于赡养孤寡独居老人。
老人被葬在早已买好的墓地,那里还躺着她的老伴。此刻,照片上的两个老人都用慈爱的笑容看着自己的孩子们。
如果说,这个世上有谁是绝对无私爱着自己的,那么只可能是自己的父母。有人说,父母活着时,他们是死神与自己之间的一堵墙,当这堵墙消失,便是自己直面死神的时候。也只有这个时候,人才能真正懂得生命的可贵,才懂得什么是金钱物质最不可能换来的。
子欲养而亲不在,这大概是人间最极致的悔恨。
“妈,对不起!”老人的儿子们失声痛哭……
老人走后,顾城决定收养阿布。这边手续还没办好,那头阿布却失踪了,最后找到时,它已经在老人的墓前断了气。
墓园离麓山别墅至少有四十公里,没人知道一只狗狗是如何只身到达这里的。僵硬冰冷的尸体上全是伤痕,四只爪子肉垫全都磨得血肉模糊。
墓园管理员说,它来的时候就已经走不稳当,但直到老人墓碑前才倒地不起,之后就一直盯着墓碑,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那一天,老人的两个儿子也接到了电话,他们一起将阿布火化,并一起凑钱在老人旁边买下一块墓地,将阿布葬在老人身边。做完这一切,他们对顾城深深鞠躬,而后无言离开。
人活一辈子,拥有越多,牵绊越大,便也会更容易失去初心,渐渐忘记生命的本源。也许直到直面死亡的那一刻你才会发现,这一辈子为之奋斗努力的东西,又有哪一样是带得走的。
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情会叫人后悔,所以,在你还能来得及的时候,都尽情地去爱去尽自己的责任,不然真等到那一天,便真的是后悔莫及。
麦米很想去见见自己的父母,很想抓住有限的日子去好好回报他们的恩情,而不是再因为什么工作,什么业务,一而再地推脱回家吃饭的时间。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天,顾城回家时,特地往市区绕一圈去给她买新衣服。现在她的身体长得很快,之前准备的早就不能穿了。
刚进店门,突然嗅到了熟悉的气味,麦米猛地转头,便见熟悉的两个人影牵着一只小泰迪走进来。
“老头子,这家不错,你看小米粒多喜欢。”
小米粒?这不是她的乳名吗?
麦米看看爸妈的脸,又看看那只人模狗样竟然双腿直行的小泰迪,妒上心头。在小泰迪过来嗅她时,她一爪子将其拍在地上。
小泰迪吓着了,呜呜叫着跑回母亲身边,母亲心疼地将它抱起,还不满地看着麦米。
“汪!”亲女儿不要了,要只狗?
“麦米!”
在惊扰其他客人之前,顾城抱起了麦米。听得这个名字,两位老人眼睛一亮。
“它也叫麦米?”抱着泰迪的母亲凑过来,想摸摸麦米的头,却又怕她咬自己。
还是父亲胆子大,说:“金毛不咬人的。”同时手已经摸上了麦米的头。
温柔的触感,熟悉的气味,麦米眼眶红了,疯狂地扭动着尾巴。
“看,它多喜欢我?”父亲笑得爽朗。母亲也将信将疑地摸了两把,有些嫌弃,“还是我家小米粒皮毛柔软。”
麦米:……
在几个人类挑衣服的时候,麦米不动声色凑到小泰迪跟前,将那个二货带到隐蔽的地方,用衣服塞了它的嘴,一顿挠,还啃了一嘴毛,这才心满意足地出来,叼了叼自家铲屎官的裤脚,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这家店。
没多久,自身后传来母亲的训斥声:“小米粒,你怎么这么顽皮,把人家的衣服都撕坏了,还有你的毛是怎么回事……”
听见这些话浑身毛孔都舒爽了,胸腹也更坚挺了,麦米雄赳赳气昂昂走在大街上,仿佛新鲜出炉的小狮子。她并没有看见身后的男人微微翘起的嘴角,以及那一双别有深意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