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乐从外面带进来一身的寒气，他脱下厚重的羽绒服挂在衣架上，摘下毛线帽随便甩了甩头，细碎的刘海垂在眼前，掩盖住了他眼神的恍惚和眼周淡淡的泪痕。
他的狼狈除了南梓，没人见过。
陈博楠完全没有发现柯乐从头到脚有任何一丝不对劲，他转过身手臂搭在椅子背上，笑嘻嘻的。
柯乐低声道：“谁来了？难道是······？！”南梓吗？柯乐的心口颤了一下，手还抓着羽绒服，准备好了随时穿上出去找南梓。
陈博楠略带歉意地摇了摇头：“不是，南梓没来，是高洋。”
“高洋？”很久没主动提起高洋，这个名字对柯乐来说竟然变得有一丝陌生，“他来找，我？”
“是啊，找你。”陈博楠点了点头。
柯乐眯起眼睛，想不通高洋为什么要来找自己？自从上次和陈小松闹掰以后，他一直有意躲着高洋，尽量避免接触，以此来显示他对过去的彻底割舍的决心。
只要他不去主动依赖，他就可以戒掉这个名为哥哥的“毒瘾”，直到有一天不再需要高洋，直到有一天把高洋从他的生命里彻底抹去。
本以为自己下定了足够的决心，可听到高洋来找自己的时候，柯乐还是忍不住动摇了一下。
他不知道陈小松是怎么和高洋叙述的，可在他看来，自己的“不识好歹”足够让人寒心，高洋如果不是个大傻逼，应该也不会再愿意和他接触。可，这怎么解释得通高洋又突然跑过来找自己？
“他说了找我干什么吗？”柯乐面色平静，是一副探究的语气。
高洋和柯乐之间发生的那些种种陈博楠并不知道，他依旧认为柯乐和高洋的关系不错，他走的那时候，高洋很照顾柯乐，这是几乎人所共知的事情，他想不到这两个人之间会发生矛盾的理由。
陈博楠想了想，轻轻揉着下巴：“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你在不在，我说你去练习室，他就走了。”过了片刻，陈博楠又补充了一句，“看样子他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不会是失恋了吧？”
失恋？柯乐愣了一下，想到陈小松，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世界上谁都有可能会失恋，唯独高洋和陈小松不会分开，他们好像上辈子就约定好了一样，这辈子时时刻刻恨不得都在一起。再者说，以陈小松对高洋的感情，他绝不会允许分手这种情况的发生，分手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
“不会是失恋吧。再说了，真失恋了他找我干什么？”柯乐把手从羽绒服上收了回来，象征性地搓了两下，室内外温差有点儿大，他的手还没缓过劲儿来。
陈博楠哈哈一笑：“你说的也对，失恋是我瞎猜的，我不清楚他找你具体有什么事儿，要不你去找他问问？他没走远。”
柯乐犹豫了一下，转身进了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慢悠悠坐到床边。
“你不去找高洋啊？”陈博楠瞪圆了眼睛看柯乐，质疑地问。
“不去。”柯乐吸了吸鼻子，没什么温度。
“为什么？”
“不想去。”
“······”这时陈博楠才后知后觉，坐到柯乐的旁边，沉声看着他，“柯乐，你和高洋······你们······你不是他的粉丝吗？”
柯乐有些烦躁，抓了抓头发：“我从来就不是他的粉丝，我跟他没关系，什么关系都没有。”当他想断干净的时候，怎么总是有人跟他提起这茬儿！
“你们怎么了？难道是他对你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儿？我走的时候你们不是还好好的······”陈博楠越猜越困惑。
“阿楠，”柯乐转过头来，眼神淡漠，“别再说了，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不是他什么人，他对我的好，我这个陌生人受不起。”他刻意加重了“陌生人”三个字。
陈博楠不是个不会看眼色的人，见柯乐烦躁，他也不再问下去，扣了扣柯乐的肩膀，叹息柔声道：“柯乐，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是你的朋友，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跟我说，别自己闷在心里。”
柯乐点点头，表情僵硬：“谢谢，我没什么难处。”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陈博楠以前也偶尔会发现柯乐像现在这样心事重重，可他再次见到柯乐时以为那已经被南梓治好了，原来只是他以为······
一阵敲门声响起，柯乐和陈博楠同时被吓了一跳，阿腾浑厚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很有穿透力。
“少爷，夫人做了您爱吃的馄饨，让您趁热吃。”
陈博楠应了一声，拍了拍柯乐的肩膀，起身去开门。柯乐脑子乱哄哄的，望着陈博楠的背影随手抓了几下手掌底下压着的床单。
门打开，阿腾的大块头一面墙一样堵在门口，他并不打算进门，抬起手把手上的保温盒恭敬地递给陈博楠。
陈博楠古怪地看了一眼阿腾：“你不进来？”
“不了，少爷，刚才下雨了，我脚上都是泥，您慢慢吃。”
“哦，好吧。”陈博楠接过了阿腾手上的保温盒。
阿腾微微鞠躬，转身离开，陈博楠正要关门，就看见走廊上几米处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他，空气中悠悠缠着白烟。
陈博楠觉得那身影有些熟悉，可一时想不起来，就站在门口探出头看了一会儿。忽然那人垂下手掐灭了烟头，痞里痞气地转过身来，脸上愁容不展，一抬眼正好看见了正在看他的陈博楠。
对上正脸陈博楠这才猛地想起来，这人是陈小松，高洋的经纪人助理，也是业内有名的金牌经纪人。那宽阔的肩膀在录制节目的时候常常隐匿在黑暗当中，他闲得无聊的时候偶尔能够瞥见一两眼。
陈博楠和陈小松没什么正面接触的机会，也从没听说过他这个人是怎么样的，只是每次看到那道宽阔的背脊时，总觉得他会那也许是个让人安定的人，而那道望穿秋水的深情目光，总是时时刻刻盯着台上的高洋。
两人对视了一眼，互相一怔，陈小松一时没想起陈博楠是谁，倒还是陈博楠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本来想打个招呼，可柯乐对高洋万般抗拒的那样子让他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于是改为了不失礼貌的点头，这种最低级的社交礼仪，在他离开节目组踏进商圈的时候，学习得很透彻。甭管客气不客气，点个头总是没错的。
陈博楠探回身子，正要关门，门外一只有力的大手就扒在门边，生生从他手里把门夺了过去。
陈小松站在门口，不咸不淡地看了陈博楠一眼，然后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陈小松，是高洋的经纪人，我找······”
“高洋？他刚刚是来过，不过现在已经走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陈小松声音低沉，似乎带着一丝不爽，他再也装不出平时的那个圆润样子：“不是，我找柯乐。”
陈小松身上还裹着淡淡的烟草气，不蔓不徐地飘进陈博楠鼻腔里，比起他想象中的陈小松，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魅力大减，比起绅士更像一个流氓。陈博楠不自觉收紧了握着保温盒的手，警惕地盯着陈小松，丝毫没有让开的打算。
柯乐听到了一些动静，缓缓从陈博楠身后走过来，透过间隙看到陈小松的脸时，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你来这儿干嘛？！”柯乐的口气很不好，带着一股深深的敌意。
陈小松定定望着柯乐，心脏一抽一抽地疼，脸上也火辣辣，像被人打了一巴掌。
上次是他气势汹汹让柯乐滚远点儿，这次又抹开面子亲自来找他，除了高洋，世界上找不到第二个让他心甘情愿丢份儿的人。
陈博楠夹在两个人中间，顿时感觉这气氛紧张，他想知道柯乐和陈小松之间发生了什么，可眼下这个时机明显不是探秘的最佳时机，他直勾勾地盯着剑拔弩张的两人，单薄得像水上的浮萍，无依无靠，顿感凄凉。
柯乐和陈小松就这么互相瞪着，从仇视变为凝视，从抵触变为深沉，他们比谁都清楚，高洋即使不在这里，也依旧横在他们之间。高洋既是他们的连系，也是他们的导火线。
不论是以前，还是什么都变了的现在，柯乐和陈小松中间一直都有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而那道鸿沟的名字叫“高洋”。
陈博楠受不了这里的低气压，清咳几声，试探着问：“那个，外面还挺冷的，你要不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