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梓放下柯乐受伤的手，坐到柯乐面前的茶几上，近距离坐在柯乐的对面：“之前你发烧的时候，我看到了你桌上的相册。”
“发烧的时候？”柯乐回忆了一下，心里的弦“啪”地断了，“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个时候，他竟然一点儿都没发现自己马甲掉了，还自作聪明地辛辛苦苦隐瞒到了现在······啊，真蠢。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已经知道了？”
南梓反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其实你就是柯洛洛？”
“因为……”柯乐答不上来，他总不能说那不是他，显然这个理由很苍白，而且没什么说服力。
南梓轻舒一声：“本来想等你亲口告诉我，可是等到现在，你好像也没有要告诉我的意思，对吗？”
柯乐没说话，代表他默认了，他的确没想过要跟南梓亲口坦白这件事情，甚至如果南梓不提起来，他宁愿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儿。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就是洛洛，你在顾虑什么？”南梓的手搭在柯乐的肩膀上，定定地看着他，这样灼灼的目光让柯乐无法躲避，下意识低下了头，南梓捏着他的下巴抬起来，重新对上他的目光，强迫着他去看自己的眼睛，“乐乐，告诉我好吗，为什么？”
“我······”柯乐无法回避南梓，那样迫切的眼神快要将他吞没，让他没理由也没办法再去逃避，他缓缓呼出一口气，郑重其事地说，“我之前出过一场意外，在那以前的事情，全都忘了。我不记得你，也不记得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柯洛洛对我来说就像个陌生人，所以我没打算告诉你。”
南梓仔细地听着，这个答案和他想的差不多，也和他得到的调查资料对得上。
尽管他已经想到了，也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仍然会觉得难过。那个小时候命定搬的约定，那个一见钟情的时刻，那个对他来说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一场意外之后，竟然就只有他自己记得。那个他苦苦寻觅了很久的人，竟然完全忘了他。
有些苦涩，又很无可奈何，除了选择接受这个现实，他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眼底满是失落、怅然，心隐隐抽痛着。
十几年来，他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预演着有一天他们重逢会是个怎么激动人心的时刻，想象着那样感动的时刻足以被一生铭刻在心中，却从没想过到头来会是这样惨淡收场，除了怀念再无其他。
柯乐望着南梓这副失望的样子，竟然也有一些失落，这一刻他忽然很想拥有那段记忆。哪怕他不是柯洛洛，也可以为了南梓和他一起回忆，即便那是不属于他的记忆……他忽然心头一颤，想到了什么。
柯乐心里泛起一阵涟漪，重新审视起南梓对他的感情：“所以，你喜欢我，是因为我是柯洛洛？”心头涌动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酸酸涩涩的，像堵了一块石头。
如果南梓真的因为他是柯洛洛就这么喜欢上了他，他喜欢的只是以前那个柯洛洛的影子，那这份“喜欢”还有什么意义？
他情愿不要这样的喜欢，因为他不是以前的柯乐，更不是什么柯洛洛，他绝不活在柯洛洛的影子下，他不是任何人，他就是他。
“如果你真的是因为喜欢柯洛洛才会喜欢我，那你现在就放弃吧，不用等了。我不是柯洛洛，我永远给不了你想要的。”柯乐暗暗收紧了拳头，尽量平淡地说出这句话，可还是微微颤抖着。
再一次，他想要的、他渴望的东西要从他身边溜走。
南梓揽着柯乐的肩膀，轻轻摇头，目光坚定：“这个问题我以前也纠结过，不过后来想通了。我喜欢你，喜欢的是现在的你，是此时此刻的柯乐，不是以前的柯乐，也不是以前的柯洛洛。我只喜欢眼前的你，你听明白了吗，是眼前的你。”
柯乐一怔，胸口被狠狠地敲了一下，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破裂，那里面藏着的一股热流正慢慢从其中涌出来。
只喜欢眼前的他······
即便他不是以前的柯乐，也还是有人真的喜欢他。
这种从未有过的美好的感情，一度让他连幻想的勇气都没有，现在竟然真真切切发生在了他的身上，让他一时之间难以相信。
他这个从小就被抛弃的人，竟然也会得到别人的······等等，究竟是喜欢还是别的？
“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他仍然没有足够的自信去相信“喜欢”这个词语会降临到他的头上。
南梓倾身上前，把柯乐扣在自己怀里，轻笑：“傻乐乐，这不是同情，是爱情。”
不是同情，是爱情。
柯乐感到心脏强烈的震颤，过山车一般大起大落，那个在他看来世界上最美好最纯洁的字眼，就这么硬生生钻进他的耳朵里，搅动着他所有疲软的神经，通过这一个怀抱，去感受这种深沉的情愫。
他从没奢望过能得到的东西，竟然就这么摆在他的面前，像小女孩手里的火柴，燃烧的时候无限绚烂，照亮了全世界，能给她一切想要的。
可是那熄灭以后呢，美好的事物又能存在多久？曾经那些所有他想要的东西，渐渐地都会从他指缝里悄悄溜走，留给他的只有形影自怜的伤害。
南梓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轻柔得像一阵风，不断在他心头掀起浪涌：“乐乐，你喜欢我吗？”
柯乐一怔，旋即垂下了眼帘：“我······不知道。”
也许是喜欢的吧，可他害怕，不敢去承认。
南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显然也没有对此抱有太大的期待，把柯乐抱得更紧：“没关系，我给你足够的时间，已经等了十几年，我不介意继续等下去。”
他愿意一直等，只要柯乐最后能对他说出“喜欢”，那他所有的等待就都是值得的。
比起无尽头的思念和追寻，能够守护着面前的人，哪怕是默默的守护，他也心满意足。
柯乐没说话，不知道该说“谢谢”还是该说“对不起”。
他尚且不能为自己的感情负责，又怎么能擅自去回应别人的情感。
喜欢上自己，南梓也挺可怜的。
南梓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决定聊点儿轻松的：“圣诞节有空吗？”他定定地望着柯乐。
“圣诞节？”柯乐想了一下，好像没什么特别的，“那天要排练吧。”
南梓双眼轻轻弯起，露出一个狡黠的肆意的笑，比起平日里温润的他，这个的时候更显得他意气飞扬，是不一样的气质，也散发着不一样的魅力，他眼中闪着泛泛的光：“那天，一起翘了吧？”
柯乐难以置信地瞪着南梓，一时没反应过来：“翘……什么？”
“翘掉排练。”南梓的笑容实在太过明媚，让人没有拒绝的勇气。
所以柯乐动摇了。
“我们两个，还是、还有别人？”
南梓抵着柯乐的额头，眼里勾着笑，含情脉脉地说：“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周祺。”
被南梓戳穿了心底的想法，柯乐顿感局促，眼神不自觉飘向一边：“我······没说他……还有，为什么非得是那天？其他时候不行吗，两个人一起翘，只要工作人员不瞎能都发现的吧。”
南梓却明显毫无顾虑：“圣诞节啊，一起过节，就算被发现也没关系，我都替你担着。有我在，保证没有人敢骂你。”
“我从来不过那种洋节。”
“那就当是陪我吧，我从小在国外长大，圣诞节就相当于春节，是个很重要的节日，我得给它足够的尊重。”
南梓一番话说得极为动情，没有一丝强求的意思，可就是让人没法儿拒绝。
“嗯······我考虑考虑。”
“别考虑了，就当是抵上次的酒钱吧。”
柯乐愣了一下，想起上次在酒吧里点了不少酒，南梓不碰酒精，那些全是他自己个儿喝的，肉眼可见可真是喝了不少。
“那个酒钱，我还给你。”
“不用，以你的收入水平，现在还还不起，不过就算你能还得起，我也不想要。我不缺钱，我只想让你陪我一起过节。”
柯乐纠结一番，左思右想，最后妥协：“好吧，那就一起过圣诞节，不过我不用你保护，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来帮我背锅。”
“好。”南梓揉了揉柯乐的头发，欣喜地笑着，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眼眸中鼓动着点点微光，衬托着他褐色的眸子，像两颗绝无仅有的琥珀，躺在名贵的盒子里，好看极了。
那是发自于内心的快乐，不带有一丝包袱和顾虑的一个笑，极具感染力，逐渐将柯乐也包围了，让他也不自觉就跟着笑了起来。
南梓能带给他的，似乎远超乎了他的想象。
在激动期待和忐忑不安中惶惶过了几天，眼看着日期临近，柯乐越发紧张，平安夜的前一晚甚至失眠。
虽说他从不过这种外国的节日，却也有着莫名的憧憬。
上学的时候学校里的同学对这个节日情有独钟，平安夜几个要好的同学之间互送礼物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事情。
他其实羡慕那些互送礼物的人，那种凝聚了自己感情的东西对他来说有着某种致命的吸引力，哪怕只是一张简简单单的贺卡，也让他羡慕不已。
可中学时期他是班里最沉默寡言的那个，不爱说话，偶尔会被欺负，时常被班里的女同学议论……那些莫名而来的恶意让他紧闭心门，看谁也不顺眼，除了那个保护了他一段时间的大哥，他基本上没怎么跟别人说过几句话。
算起来，那个大哥也许是中学时期唯一看过他笑的人。
平安夜这天一大早，尚且还在睡梦中的柯乐就听到一阵经久不息的敲门声。
柯乐在睡梦中被吵醒，眼里湿乎乎粘腻腻的，揉了一下全是眼眵，再一看枕头，竟然也湿了一大片。
他不记得做了什么梦，但看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好梦。
柯乐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披了件外套，顶着自己睡乱了的发型，骂骂咧咧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