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师傅严厉凶狠的目光以及咄咄逼人的态势,孙达淳只觉得内心深处炸响了一声声惊雷,震的他惊慌失措胆肝俱裂,嗫嗫嚅嚅,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极力躲闪对方目光的同时,一步步向后退缩。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自己上了师姐温珂乌的大当,心中蓦然腾起了无穷的悔恨,禁不住流下了两行浊泪。
“许师傅,你来的正好。”见名震江湖的多面手许定南露面了,朱安世心里一惊的同时,也不由得大大松了一口气,语气颇为激愤地说,“你的这个好徒弟不但背叛了墨家,也在背后狠狠地捅了我一刀。”。
他一边说话,一边用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对方,密切注意着其表情神态变化。
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抢先下手,先发制人,这是他混江湖几十年得出的制胜之道。
可是,朱安世很快就失望了,许定南的脸色很平静,静的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井水,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其实,在露面之前,他与孔渊说的一系列话,许定南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了,也有了相应的对策。
此刻,见朱安世来了一招恶人先告状,又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许定南冷笑一声,语气很果决地说:“墨家弟子背叛家门,自有墨家处理,不劳外人置喙插手。”。
这句话顿时将朱安世噎得一愣,心想,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这墨家果然就像江湖传说的那样,在面对外敌时,内部团结的很紧密。
不过,他朱世安也不是吃素的,刀口上舔血,混了一辈子江湖,绝不能就这样灰溜溜地败在许定南手里。
要不然,今天的事情一旦传扬出去,他还有啥脸面在江湖上混?阳陵帮还有啥脸面在江湖上立足?绣衣御史江充江大人又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待自己这个阳陵大侠呢?
想到这儿,朱安世面含冷笑,不卑不亢地反问了一句,“墨家自己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但是,孙达淳朝我捅刀子,想置我于死地,我总不能像绵羊一样任其宰割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想,墨家一贯宣扬“兼爱”“非攻”,自巨子周泰死后,你许定南就是长安城里墨家弟子的首领,如今,你的徒弟干出了有辱师门的事情,我倒要看看,你该如何处理?
不料,孔渊冷笑着,语气非常强硬地插了一句话,“姓朱的,你想与墨家为敌吗?”。
刚才,如果不是许定南突然出现阻止了两人的打斗,说不定,以他的功力,已经打败了这个号称“阳陵大侠”的人。
说句大实话,自出道以来,孔渊还没有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这让他的性气更加高傲。
这次,由于赵惊鸿很久没有飞鸽传书汇报许定南在长安城的举动,惹得巨子鲁铁很不满意,就派孔渊来长安城了解情况,而孔渊也想趁此机会在新任巨子面前表现一番,让所有的墨家弟子看看自己的能耐。
正因为如此,方才在面对朱安世的挑衅时,他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只想一鼓作气地打败对方,让这个阳陵大侠,特别是许定南以后不敢轻视自己。
“这位兄弟说错了。”朱安世正锋相对地说,“不是我跟墨家过不去,相反,是孙达淳这个墨家弟子跟我过不去。”。
见两人怒目圆睁,又要闹将起来,许定南赶紧说:“朱头领,等许某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自然会重重的处罚孙达淳。”。
说话之际,冷峻的眼光狠狠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弟子,暗想,太不争气了。
随即,又用很平和的语气说:“当然,也会给朱头领一个满意的交代。”。
之所以这样说话,是因为许定南清楚,阳陵帮虽然在江湖上地位不高名头也不是很响亮,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其盘踞在长安城周围已经有些年头了,盘根错节,很有势力。
师傅周泰活着的时候,就很明确地告诉他,阳陵帮与朝中的达官贵人来往非常紧密,在没有遇到很特殊的情况下,万万不可与之公然发生当面冲突,以免惹火烧身。
正是有了师傅这样很郑重交代,此刻,许定南只想设法平息事态,至于以后的事情,等了解清楚了孙达淳在朱安世背后捅刀子的真正原委之后再说。
“许师傅,那我就看你如何处罚孙达淳了。”见许定南一副息事宁人的冷静神态,朱安世当即就明白了,借坡下驴地说,“那我先告辞了。”。
见朱安世想走,孔渊急忙拦住其去路,很果决地说:“姓朱的,你想溜?没门。”。
“孔使者,不可造次乱来。”许定南冲孔渊喊了一声,“孙达淳想杀他,错在我们不在他,你就让朱头领走吧。”。
孔渊急忙辩解道:“大护教,别听他胡说。据我看,是这姓朱的故意与我们墨家过不去。”。
说着话,唰地一下打开铁扇子,拉开架势,又想与朱安世一争高低死活。
许定南纵身向前,紧紧拦住孔渊,又冲朱安世大吼了一声,“朱头领快走。”。
“许师傅,山不转水转,来日再见。”。
话音还未落地,朱安世就急急忙忙地跃身走了,身形快的跟疾风一般,刹那间,就消失在树林里。
“大护教,我去追他。”。
孔渊脱口高喊一声,想拔腿追赶,却被许定南紧紧拉住,急得脸红脖子粗,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孔使者,不要着急,想杀这姓朱的,以后有的是机会。”。
许定南冷声说完这句话,不再理会孔渊,转头紧紧逼视着孙达淳,问道:“你现在该说实话了。”。
见朱安世走了,孙达淳心里略微轻松了一点,赶紧结结巴巴地说:“师傅,我说,我全说。”。
原来,朝廷查封了墨园之后,又在长安城里大肆搜捕漏网的墨家弟子,吓得师兄弟们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
孙达淳见情势于己非常不妙,不敢耽搁片刻,趁天黑大乱之际,连夜躲进了一个叫曾逢的既是同乡又是朋友的家里。
这曾逢是阳陵帮的弟子,也是一个古道热心肠的汉子,见好朋友无处可去,随时有性命之忧,就介绍他拜见了帮主朱安世。
孙达淳本来不想加入阳陵帮,但情势越来越严峻,又经不住对方苦口婆心的劝说,就勉勉强强同意了。
因为他清楚,在这个人心惶惶的关键时候,许定南去了南方传教,师叔八臂猿熊武又被羽林骑抓走了,长安城里的墨家弟子失去了主心骨,树倒猢狲散,各自逃命去了。
这个性命攸关的时刻,自己如果不加入阳陵帮,最终会被羽林骑抓进恐怖的丰镐台,弄不好,脑袋也保不住。
这样仔细一想,孙达淳就同意了,跟着曾逢拜见帮主朱安世之后,顺理成章地成了阳陵帮的弟子。
前几天,他偶然在大街上遇见了墨家师姐温珂乌,听其说师傅许定南回来了,当即就有了脱离阳陵帮重回墨家的想法,可是,又不敢告诉曾逢与朱安世,怕他们不同意。
孰料,朱安世不知从哪儿知道了这个消息,命人将孙达淳捆绑起来狠狠地暴打了一顿,又威胁要拧下他的脑袋当夜壶。
就在孙达淳很绝望地等待死神降临的昨天夜里,师姐温珂乌突然出现了,告诉他只要杀了朱安世,提着其脑袋去见许定南,就会得到师傅的谅解。
与其等死,不如斗胆放手一搏,也许,还有生的可能性。
在这种强烈的生存欲望的支配下,他趁着浓浓的夜色来到朱安世睡觉的房间,想一刀杀了这个令他生不如死的恶魔。
可是,还没有走进房间,就被阳陵帮弟子发觉了,无奈之下,慌慌茹丧家之犬,高一脚低一脚,拼命地向华山朝阳峰跑了。
“师傅,事情就是这样。”一口气说完整个过程,孙达淳又胆颤心惊小心翼翼地说,“都怪师姐温珂乌,要不然,我也不会给师傅惹来麻烦。”。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许定南的目光离开孙达淳,望着深远的天空,心想,如果真的是这么回事儿,那温珂乌身上的疑点就更多了。
上一次,也就是崆峒派三眼道长追杀温珂乌的时候,他凭着多年的江湖生死经验,就觉得这个女弟子很是可疑,才紧紧阻止了公孙敬义想出手搭救她的鲁莽行动。
后来,又让公孙敬义护送温珂乌回到长安城,以保护其安全为由,日夜严密监视这个女弟子的一举一动。
尽管公孙敬义说温珂乌没有任何令人怀疑的举动,但直觉告诉许定南,这个女弟子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很纯真的墨者了。
看来,事情比自己原先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得多,几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今天这个早晨,迎着灿烂明亮的阳光,许定南心底略略滋生出了一丝悔意,后悔自己当初离开长安城去南方传扬墨家学说的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