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石岭的这一番叙述,望着眼前幽深莫测的大院豪宅,公孙敬义紧皱眉头,身不由己地即刻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据他所知,李通已经离开太学宫,在其父贰师将军李广利手下任职,随大军前往河西武威郡抵御匈奴,可如今,又怎么回来了呢?
两天前,在麒麟山庄后院,李通突然现身,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还主动提出要与自己借一步说话。
就在这应允与否举棋不定而略显尴尬的时候,师妹温珂乌一眼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当场来了一招下马威,毫不客气地断然拒绝了李通,将其弄了一个大红脸。
后来,由于事情繁杂,以为李通已经离开了长安城,可没有想到,这小子今天居然又出现了,还带着谢济旦东方星等一伙狐朋狗友,公然绑架了枚枫,这令公孙敬义很是疑惑不解。
自古以来,战事如火军法无情。大汉王朝与匈奴正在河西激战,而李通不在军中效力,反而偷偷潜入长安城,想方设法引自己出面,到底有何重要的事情呢?
就在他百般思索而不得其解的时候,石岭微微一笑,好像很理解其心情似地说话了。
“公孙公子,这家大院是黄门令苏文的私宅。平日里,别看苏文乖巧伶俐左右逢源,在皇宫里竭力服侍皇上,可实际上,是一个贪财好货见利忘义的家伙。他花钱买了一个颇有姿色的女人,私养在这深宅大院里,专门供自己享用。”。
这几句话令公孙敬义恍然大悟,心想,自己方才的推测很准确,这里果然是一处达官贵人的豪宅。
以前只是听枚枫说过这件事,苏文花费重金买来谢济旦的姐姐谢若絮当老婆,只是没有想到,他的私宅原来就是眼前的这座大院。
刚刚过去的七月里发生的那场震惊天下的蛊祸之乱,让一部分人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也让另外一部分人趁势而起,走上了飞黄腾达的道路。
祸乱期间,因为担任了未央宫与甘泉宫之间传递消息的秘密使者,为汉武帝刘彻最终能够镇压太子刘据的叛乱而立下了汗马功劳,苏文越发受到宠信,被提升为黄门令,权倾一时。
如今,枚枫被李通谢济旦一伙人绑架到这里,自己能唐突地闯进去搜查吗?
这样一想,心中的那团犹豫更加浓重了,犹如实质一般地重重压迫着胸口,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公孙公子,你是不是有点担心?”见公孙敬义脸上流露出很明显的犹豫之色,石岭冷笑着问道,“担心得罪苏文,惹出祸患?”。
公孙敬义回头冷冷地瞥了其一眼,没有应答,只顾盯着眼前这座深不可测的豪宅大院,默默地思索。
他知道,苏文眼下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深得其宠信,他一个太学生能得罪起吗?
别说自己了,就是父亲公孙贺,这位为大汉王朝立下赫赫战功的当朝丞相,面对权势滔天的新贵苏文,恐怕也得掂量掂量,三思而后行。
再者,兄长公孙敬声因为私自挪用北军军费而惹得龙颜大怒,被皇上关押在死囚牢里,已经将公孙家族置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这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关键时候,如果自己冒然得罪黄门令苏文,再惹出祸端,那岂不是把公孙家族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吗?
一想到父亲公孙贺那张布满皱纹与沧桑的老脸,以及其背负的朝不保夕的沉重压力,公孙敬义内心深处竟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丝恐惧。
可是,如果找不到枚枫,就找不到淳于松,也就拿不到干蟾皮,自己的救命恩人吕中栎就会很痛苦地死去,这让他又情不自禁地滋生出了一股浓烈的愧疚。
苍天呀,你睁开眼睛看一看,也张开嘴巴说一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顶着烈烈灼热的骄阳,仰望着湛蓝深邃的天空,公孙敬义内心深处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无奈而又无助的痛苦呐喊。
“公孙公子,你不必为难,就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我一个江湖落魄之人,四海为家,量他苏文也奈何不了。”。
说完这几句充满浓浓同情与安慰之意的话,石岭很敏捷地飞身跃过高墙,瞬间就隐没在屋舍纵横交错有致的深宅大院里。
之所以说的如此满满自信,是因为他知道,这座大院以前是大汉别将李陵将军的府邸,自己对这里的地形很是熟悉。
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结交当今丞相之子,更为了达到自己隐藏多年的目标,不论生死,他必须冒此一险。
借着灼热明亮的阳光,石岭如同大海里的鲨鱼,很自如地穿梭在大院里,没有遇到一丝阻挠麻烦。
绕过几幢高大雄伟的厅堂,猛然间,听见东北角的一间耳房里传来轻微的说话声。
石岭心中不由得一喜,急忙紧贴院墙,高抬腿轻落脚,悄无声息地来到窗户下,拿眼往里一瞧,只见一个穿戴鲜艳风姿绰约的年轻女子正在一边作画一边独自长吟短叹。
浮生半世梦犹多,梦醒叹偏颇。
蝴蝶庄生无解,黄粱蚁穴如何。
别他痴念,淡然静好,岁月如歌。
不负光阴如水,闲闲清味消磨。
莫非这个女子就是苏文花费重金买来的?望着女子清瘦忧郁的面庞,石岭暗自猜测道,吃香的喝辣的,还如此叹息。
刚想转身离去,不料,却听那女子提高嗓音说了一句。“外面的好汉,既然已经来到窗前,何不抬脚进来?”。
见她发觉了自己,石岭禁不住暗暗吃了一惊,心想,好厉害的人物。
转念又一想,如果不顺从她,万一叫喊起来,岂不是要坏事?不如干脆进屋,能够从她嘴里得到一点消息,岂不更妙?
这时,那女子发出一阵清脆的咯咯笑声,又说话了。“好汉,你若不进来,我可要喊人了。”。
听她这样说话,石岭苦笑一声,只得缓步走进屋子,抱拳当胸,朗声说:“夫人,叨扰了。”。
那女子微微一笑,上下打量对方一遍,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问道:“你闯进黄门令的私宅,是不是要找一个叫枚枫的太学生?”。
见她一眼就识破了自己的来意,石岭只好实话实说:“夫人说的很有理,在下是枚枫的好朋友,就是要救他出去。”。
随即,又追问了一句,“莫非夫人知晓枚枫的下落?”。
那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这都是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干的好事。”。
继而,手提长裙,走到窗户边,指着西边远处的一排屋子,幽幽地说:“他们把他关在那里。好汉,你快去。”。
“多谢夫人,容我以后相报。”。
说完这句话,石岭不敢耽搁,飞身跃出屋子,几个箭步,就来到那排屋子前,很仔细地探听动静。
少许,听见一间屋子里有响动,便飞起一脚,踢开屋门,高声叫道:“大胆狂徒,还不赶快把人放出来?”。
这一悍然举动,顿时将屋子里的几个人惊吓了一大跳,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李通是这伙人的首领,胆子很大,最先反应过来,沉声问了一句,“你是何人,竟敢私闯黄门令的府邸?”。
“好汉快救我。”见来人气度非凡,又是搭救自己的,枚枫不失时机地大叫道,“快救我出去。”。
石岭冷冷一笑,安慰道:“枚公子不要发急,我就是来救你的。”。
李通用很鄙夷的目光紧紧逼视着石岭,掉头冲谢济旦东方星几个人吼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动手将这个不知死活的人打出去?”。
见李通脸色阴沉神态凶狠,谢济旦也趁机大喊了一声很鼓舞士气的话。“弟兄们,这是我家,不用害怕,打他。”说着话,带头冲向石岭。
本来,将枚枫关在这里,就是他出的主意。因为姐夫苏文最近离开了长安城,家里只有姐姐谢若絮,奈何不了他这个亲弟弟。
再说,苏文如今是黄门令,皇上的贴身心腹,位高权重,纵观整个朝堂,又有谁胆大包天,敢搜查他的私宅呢?
正因为如此,李通才敢将枚枫带到这里,放长线钓大鱼,专心等待公孙敬义的到来。
孰料,大鱼还没有上钩,反倒突然冒出了另外一个不知轻重死活的家伙,令李通很是恼火,恨不得一脚踢死才解恨。
此刻,见谢济旦带头冲了出去,东方星几个人顿时腾起杀心,不甘落后,纷纷吼叫着冲出屋子,一拥而上,将石岭团团围住,大打出手。
对付这几个不知江湖水有多浅又有多深的太学生,对石岭这样久经沙场的人物来说,只能用四个字形容,易如反掌。
他面含浓浓的嘲讽冷笑,映着明亮的阳光,晃动身形,左手格挡,右手出拳,简简单单的几招,就将其打翻在地。
“李通,我不想与你为敌。”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对方,石岭一字一句地冷声说,“只要你放了枚枫,我不再纠缠,马上离开这里。”。
见自己的几个人被其瞬间打倒,李通知道自己今天遇上了高人,心中不由得发虚,但是,他又不能不强撑脸面,冷声说:“我可以放走枚枫。”。
略微一停顿,又恶狠狠地说:“不过,你得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