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会用余生去平定那些古老而又寂寥的遗恨，遗恨这种东西，存活着，腐烂着，一步一步蚕食着我们应有的良知，变得扭曲而又无情。
一局终了，悦兮轻叹，“娘娘的棋艺越来越好了。”
湘贵嫔伸手哗啦啦地抚下棋盘之上的棋子，轻笑着，“不过是闲来无事打发寂寥罢了。我这宫里啊，从来都不热闹。”
悦兮看着湘贵嫔落寞的眉眼，时不时地望向香案，“娘娘的心意，皇兄会感知的，这世上，不会有形单影只的。娘娘宽心，悦兮就先回公主府了。”
“多谢公主劝慰，闲来无事只管过来找我下棋，公主慢走。”湘贵嫔放下棋子，起身送悦兮出了宫门口。
悦兮走出宫门，回头看着略显寂寥安宁的咸乐宫，想着湘贵嫔不能宣之于口的思念和落寞，心下叹息，“都是痴男怨女，寂寥角落下的一点点缩影，可怜、可悲、也是可叹，却唯独没有错。”
悦兮静静矗立着，看着宫中朱红如血的大门，若有所思。
连姑姑轻声打断，“公主，回府吧，这儿天寒，别再受了冻。”
悦兮点点头，拢了拢身上暖和厚重的披风，转身离了宫中。
公主府中，已经送来了成堆的折子，朝堂事无大小，件件事关重大。更何况，现在又要开始举行科举的殿选，更是不能忽视了。悦兮看着堆积如山的折子，直叹气。
这时候，烟雪进来轻声说：“公主，石跃将军来了，看样子似有要事。”
悦兮神色一凛，难不成怡亲王府出了什么动静？于是赶忙让烟雪带他进来。
石跃步履匆匆，风尘仆仆，脸上似乎还挂着春寒之下的风霜气，身后还带着两名肃穆的黑衣属下，三人单膝跪地，“属下等给长公主请安。”
“不必多礼了，快坐下说，是不是怡亲王府出了事儿了？还是旁的？”悦兮一脸焦急的忧虑。
石跃赶忙开口，“启禀公主，属下派人密切监视着怡亲王府，之前倒是没有什么异动。而最近，怡亲王似与一些旧部朝臣往来愈加频繁，连他府中的下人都时不时地进进出出，看起来并不像日常采办开销之类的正常活计。属下看着很是心惊，所以特来回禀公主，还望公主早下决断。”
悦兮听完石跃的话，眉头紧皱，陷入了沉默。她在想应该如何去做，做得好，也不过是平了赵辉的疑心和叛乱，做不好，就是人心惶惶，朝局动荡的后果。更何况，如今到底没有确凿证据说明赵辉企图谋反，构陷亲王，到底有失皇家体统，外人看了，只会知晓皇家亲情淡薄，叔侄不睦。
“你们先去继续监视着吧，有动静了再来与本宫说，让本宫好好想想应该如何去做，才能两全其美。对了，此时莫要走漏了风声，你们也小心些，不要让怡亲王的人发现了你们。”
石跃和两名属下拱手说道：“属下明白，公主放心。”说完，也便急匆匆地退了出去。
悦兮盯着眼前的奏折，若有所思，一言不发。
连姑姑过来替悦兮递上糕点和甜汤，她知道，悦兮素来嗜甜，烦心之时，吃上两块儿最能舒心了，“公主打算怎么办？朝中事务琐碎，皇上又不在京中，殿选也马上开始了，此事不宜张扬，也不宜拖延啊。”
“就因为如此才难办，皇兄重情义，想必也不愿我对赵辉下狠手，可若不如此，又怎能杀一儆百，绝了那些怀有异心人的心思。”悦兮端起甜汤，轻声说着，眉宇间全是忧愁之色。
“还是嬷嬷的甜汤最好，喝下了能解千愁。”悦兮喝了一口笑着说。
连姑姑一脸慈爱，“公主喜欢啊，就多喝点，看看这几日瘦的，就剩一把骨头了。”
悦兮忽地放下甜汤，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嬷嬷，明日带上无言无语，随我去一趟怡亲王府，就当是拜访了。趁着赵辉的动静还不大，我趁机敲打敲打他，若是他收手了也就罢了，我也就懒得多生事端。若是他还是不知收敛，那便莫要怪我心狠了。”
连姑姑点点头，“公主说的有理，也好探一探怡亲王究竟是何心思。快，公主再看会儿折子，歇息吧。”
悦兮点点头，看着窗外已然黑了下来的夜空，漠然地叹了口气，“明天，想是会是个好日子吧，但愿一切都好。”是吧，子初。
子初，你在天上，一定要等着我，你和我的下辈子是我全部的寄托和指望，这一世，活得太苦了。
赵源这边眼见着天色已晚，也下令安营扎寨了，韩川六部地界离他们越来越近，赵源心中既激动又不安，总是有些复杂。
边疆的夜空有着许多的星星，不似京中那般明亮热闹，却也是万里无云的广袤天空。
士兵们行了一日，伴着鼾声进入了梦乡，周溪却神色复杂地望着凄冷的夜空，不知是否在担忧。
悦兮这一晚翻来覆去的，睡得并不安稳。天蒙蒙亮时，便蓦然惊醒了，晃了晃昏沉沉的头，从床上赤着脚走下来。
太阳刚刚升起，与碧蓝的天和洁白的云形成巧妙醉人的弧度，虽是春风凉意袭人，却令人心中舒畅。
赵源和周溪心中有事，也是醒得极早，静静地望了会儿天空的缥缈万里，便下令继续赶路了。时间不等人，未来的日子还有许多的硬仗要打。
悦兮由着连姑姑、烟雪、烟华替她整衣梳妆，“今日，替我装饰得隆重些吧。我倒是想仔细看看这位怡亲王，究竟想做什么。”
烟华一笑，“公主放心吧，公主怎样都是好看的。”
悦兮微微一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眉眼弯弯，细长而又精致的眉眼，挺拔的鼻梁，小巧嫣红的唇，无一不是美艳之色，只是眼眸中的光彩却是黯然失色了，再不复当年风华正茂时明亮夺目的灿烂光辉。
终究还是老了啊。
年华逝去，便连心都不复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