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岚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苍茫大海上,脚下的大海看上去蔚蓝壮丽,但他却莫名地有些恐慌。无他,只因为在海边生活了多年,他知道海是什么样子,这片海很奇怪。
死寂,木岚只感觉到无穷无尽的死寂。这份令人心悸的感觉并不因海面上时而涌起的波浪而消散,木岚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一片大海最不寻常的地方就是缺少了生机。明镜一般的海波中,木岚感受不到一丝生灵气息的存在,并非说木岚的告知能够强大到覆盖整片海域,而是这片海域自发地将它了无生气的面貌展示在了来人面前。
“南冥者,天池也!”又是那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轻声念诵着。
木岚有些奇怪,大声呼喊着:
“哪有这样的天池?断绝生机,一片死寂!”
“有鱼焉,其广数千里!”那声音自顾自地说道。
木岚猛地看向下方,顿时吃了一惊,大张着嘴,不知所措。一道广阔无边的黑影在海底漂过,木岚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所谓的天池中既无生气,也无风动却会有海浪了。这都是因为那一个——大家伙。
奇怪地是它尽管如此巨大,一眼望不到它庞大身躯的边界。木岚还是不能从它身上感受到一丝生机,只有当它从茫茫海波中抬起头,搅动阵阵浪花同时喷出两道巨大的水柱时,才能真正感受到它是活着的。
一阵似歌声又像是哀嚎的声音传入木岚耳中,原本还没有什么,但当木岚沉下心仔细去听的时候,却突然就被汹涌而来的悲伤吞没,失去了意识……
他不记得自己从前所有的事,只知道自己是生在广阔无边的北冥海中的大鱼,叫做——鲲!它有多大呢?从东方日出到西方日落的地方,它全都触手可及。它是自由的,随心所欲;可它是孤单的。在这海天之间,再没有半点生气,它游啊游,仍旧看不见北冥尽头。它眼角滑落的泪水变成了苍茫海上飘洒而下的无尽风雨。
它累得睡着了,梦醒时还是寂静无声的日出日落,它生气地将海上卷起阵阵波涛,翻涌出冲天而起的浪花,可是没有人来看。
于是它每日所剩下的,只有哀鸣!
有一天它发现自己变了,长出了遮天蔽日的双翼,无边山岳一般的脊背,尖锐而有力的双爪。完全已经是一只大鸟的模样了。
它欢唱,它展翅高飞,它想它终于能解脱了,能逃离这一片湮灭生机的北冥了。当它完全张开自己新生的双翼腾空而起时,遮盖住了初升的红日,仿佛是挂在天边的云,它宽广的脊背没入云气中,好像是背负青天而行。
穿过无边无际的海疆,它笑了,它看见了高山,看见了湖泊,看见森林和沙漠,路过人们的古老城池和花园。虽然人们看不见九天之上的它!它想在这里停留,可它做不到,如果它落在大地上,就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它爱这素昧平生的人们,爱他们点缀在自己生命中的色彩,所以它只有继续向前飞去。
我爱你们,可我的亲近,会伤害你们……
当有一天它眼前出现的又是一片蔚蓝之时,它发现自己又变回了当初的大鱼,遥望着远方的人们,那里不属于它,它只是个游过人世梦境缝隙的孤魂。它继续睡着了,流着泪!
多少年过去,沧桑变幻,只有它生而孤独,并无法脱身!
“师伯,他这个样子真的没事吗?”林青衣看着双眼紧闭,泪流满面的木岚,有些紧张的问道。
“感悟仙术,各人有各人的运道,我虽然不曾见过这孩子的情况,但想来是不坏的。”云一真人也不敢擅自断言。
木岚发现自己流泪了,原来那只是一个梦,他变成了它,以它的身份,度过漫长岁月,飞过万里河山。他望着脚下的巨大黑影,他想去拥抱它,可他触不到它。
“孩子,你悟到了吗?”木岚回过头,一名从未见过的老者正端坐与云上,悲悯地看着他。
“名曰逍遥,实则难得逍遥,世间总是这么多的痛苦吗?”木岚问道。
“对,总是这般,不过正因如此,才显得痛苦之中那点点微光尤为华美,尤为珍贵!孩子,你很特别,竟能引动这《逍遥游》,我与你明说了吧,这《逍遥游》并非本门立派功法,而是我从东海深处偶然所得,因此对其所知不多,只知道若要修炼此功法,便是抛却前尘往事,入梦而去,以这鲲鹏之身游历一世又一世。稍有不慎,你便会永远迷失在其中,既无法脱身,也无法死去,要独自承受无穷无尽的死寂和孤独。”
“这般凶险?那这功法有何作用?”木岚问道,他相信机遇和风险必定是相生相伴的。
“我不知道,我当初修炼已然定型,这《逍遥游》我只是尝试了一般便匆匆放弃,我这般的老人,心境不若你们这些孩子那么纯粹,更容易迷失在其中。但想来此功修炼如此苛刻,应当能入顶尖之列!其实这世上全然没有十全十美的功法,威力越是强大的,可能更多限制!拿你身旁那丫头来说,她所修炼的《青灵桃山歌》虽伴随着青帝传承,但动用青帝神力每每性情大变!”
“我就说她与我初见她时怎么有些不一样,前辈,若是我不选这《逍遥游》,还能得到其他功法传承吗?”
“不能!”那老人无奈地摊了摊手,对他道:
“若是其它功法先找上你,你还有所选择,可若是这《逍遥游》,你便没得选了!”
“哈哈,既如此还犹豫什么?我来此只为一部仙术传承,既是《逍遥游》,便是《逍遥游》!”木岚笑了,轻声回答,目光坚定!其实他从未想过放弃这一部功法,他只认为这是自己的福缘,既有如此限制,那《逍遥游》会有怎样的威势便可想而知,他没有时间,魔族现世,木兰还在他们手里,若不兵行险招,他何谈找回木兰?何谈为城牧大叔一行人报仇?
况且梦中身为大鱼游历四方,他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它旷世的寂寞,他想帮它,他想唤醒如今心已死去的它,让它知道,有一个人替它痛过了所有的伤,替它流过了所有的泪,在不知道哪一个角落,他们彼此相知……
木岚和木兰,其实两兄妹都是这般,生而倔强,不会轻易便被吓倒。
木岚缓缓睁开眼睛,林青衣发现他此刻目光中突然多了几分深邃,多了几分沧桑。有些担心地问道:
“你没事吧?”
“没事,我很好!我们很好!”木岚笑了,笑得很灿烂。他抱了一下林青衣,轻声道:
“遇见你真好!”随后便走出门去,长啸一声开始发力奔跑,疾风一般掠过瀛洲的山巅。
“这小子……”林青衣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被他占了便宜。
“木岚——你这登徒浪子!”突兀的一声大呼!惊得路过传功殿的许多弟子连忙仓皇逃去,不敢不躲啊,瀛洲弟子,如今谁人不惧青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