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敞篷里，火炉吃吃作响，顾夜心裹了被子，一个人窝在床角发呆。
她们来的一路上，都是白天歇脚，晚上行走。
也不知是不是遇到倒春寒，昼夜温差极大，顾夜心穿的单衣压根没办法避风，这一路上可把她冻的够呛。
顾夜心想起几天前的景象，心里便不是滋味。
也不知杜志远他们如何了。
不过如果是李霄晏，应该不会杀他们吧。
顾夜心正胡思乱想，门外忽的有响动。
顾夜心下意识抬头去看，便见那个蓝眼睛的男人从外头推门进来。
他手里端了一个碗，进了帐篷，径直走到了顾夜心的面前。
顾夜心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看男人的眼神遮挡不住的恐惧。
男人停了停，在顾夜心面前蹲下身来，将手里的碗递给了她。
“喝了它。”
男人生硬的命令。
顾夜心去看那碗，碗里液体是白色的，有奶味，看起来，应当是奶茶。
顾夜心犹豫了一下，像觅食的小动物一般小心的伸出了双手，将碗接了过来。
碗面上还冉冉冒着热气，看起来像是刚刚才煮好的。
顾夜心默不作声的看男人一眼，又低下头看一眼手里的碗，这才将碗凑近嘴边，小心的喝了一口。
一股咸味混合着黑胡椒味道的奶味，立时就冲进了顾夜心的口腔。
顾夜心认得，这是真正少数民族的奶茶，一直到现代，许多少数民族边疆地区都还在喝这样的奶茶。
顾夜心从现代来，自然知道这个东西。
可她知道不等于她就喝得惯。
谢天谢地里面没放酥油，不然，她真是一口都喝不下去。
顾夜心硬着头皮，小口小口一点点喝光了碗里的奶茶。
她忍着反胃抬手拿手背擦了擦嘴，而后把碗递给了男人。
男人似乎意外她能全部喝完。
可男人也没说什么，接了碗过来放在一边，便在顾夜心面前坐了下来。
男人在看顾夜心。
顾夜心也在看男人。
当日在天封阁，男人浑身是血，那双眼睛不知是不是被血染了颜色，湖蓝湖蓝的。
可是现在，那双眼睛变成了纯粹的湛蓝，像是高原上天气晴朗的天空，通透澄澈。
顾夜心在这双眼睛里，没有看出恶来。
顾夜心咬了咬唇，小声道，“你，你还记得我。”
男人点点头。
那串手串，就好好戴在男人的手腕上。
顾夜心想要回来，可想了想，还是作罢。
都这种时候了，还要什么手串。
顾夜心想了想，看向男人的眼睛，“我，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顿了顿，顾夜心忙道，“我叫顾夜心，只是后来我弟弟做了皇帝，我受封长公主，这才改了名字。”
男人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会，开口吐出一串应该是胡语的语言来。
顾夜心睁大了眼睛，一脸迷茫，男人看着她，又用汉语说了一遍。
“贺鲁阿兰.贝鲁斯。”
顾夜心轻声重复了一遍，下意识笑。
“真好听。”
男人看着顾夜心的笑容，忽的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来，扑上前去抵住了顾夜心的脖子。
顾夜心惊叫一声，被迫紧紧靠在了身后的墙上。
“为什么？”
顾夜心眼睛里面有泪水。
“为什么要杀我，我和你无冤无仇。我，我甚至还救过你，你也救过我不是吗。”
顾夜心想起那个新年灯会来，皇帝遭人刺杀，街头一片混乱，是他，从混乱的人群中救了她，一直保护她到天亮才离开。
可她绝想不到，他们再有一日相见，他居然想要杀她。
有眼泪划出顾夜心的眼眶，男人看着她的眼睛默不作声，可是抵在顾夜心脖颈处的刀，又使了三分力气，一道血痕如同一朵妖艳的玫瑰一样，在顾夜心的脖颈上绽放。
顾夜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她痛恨自己的眼泪。
即便是死，也应当从容的死去，不该如此哭哭啼啼，像个小女人。
那一瞬间，顾夜心忽然没有了求生的欲望。
如果事情就这样解决，她死在这里，不必再勾心斗角，不必再尔虞我诈，不必再假装坚强，替别人遮风挡雨。
就这样死去，也很好吧。
顾夜心的身子，渐渐软了下去。
“你动手吧。”
顾夜心长长的睫毛悠然滑落，遮住了她眼底所有的情绪。
也遮住了眼眸中那最后一抹光亮。
可是眼泪，却终究不听她使唤，扑哧哧往下滑落。
帐篷里面安静极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顾夜心一直等着想象中那剧烈的疼痛和解脱，可是等来的，却是男人收了刀，利落的站起身，大步出了帐篷。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顾夜心才惊醒过来。
她，她没死，还活着。
顾夜心像是虚脱了一般，使劲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帐篷门被打开，有人进来。
顾夜心刚刚放松的神经，再一次被紧绷，却看见那进来的人，居然是如月。
“掌柜的，你要不要紧？！”
如月奔到顾夜心面前，热泪盈眶的看她。
顾夜心摇摇头，摸了摸如月的脸，“你呢，她们没有难为你吧？”
如月摇摇头，道，“刚才有人告诉我，让我进来服侍您。掌柜的，我们是不是不用死了？”
顾夜心喉间一滞，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知是不是连日奔波的缘故，如月替顾夜心洗了脸又梳了头发，不多久，她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梦里全都是刀光剑影，却看不清人，只有她一个人面对着整个战场，无处可避。
顾夜心“啊”的大叫一声，从睡梦中醒过来，这才发现天不知什么时候早就黑了，不远处的火盆里，燃烧着熊熊大火，照亮了整个帐篷。
顾夜心下意识低头去看。
她身上原先破败不堪的衣服已经被如月换掉了，一身米色的粗布麻服，看起来不太像是此处人们穿的衣服。
倒像是汉族女人平常穿的衣服。
顾夜心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火炉旁，熊熊稍稍的火光，照亮了她的脸庞。
她那一头缎子一样的长发，也被如月随意绑了两条鞭子，垂在脸侧。
那一瞬间，顾夜心有一种恍惚，仿佛沈清梦也好，顾夜心也罢，都已经离她远去，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赵小熙。
帐篷门吱呀一声，打断了顾夜心的思绪。
贝鲁斯从外头进来，手上端了一个托盘。
托盘里，是一大块已经烤好的肉和不知名的面点，正散发着充满诱惑的肉香。
贝鲁斯将托盘放在旁边小桌上，看着顾夜心不说话。
整整一天没吃饭，顾夜心早就饥肠辘辘，也顾不上别的，就势在小桌旁坐了，也不吭声，不大一会就将烤肉和面点饽饽吃了个精光。
酒足饭饱，可以说点正事了。
顾夜心看向贝鲁斯，道，“我可以问问你，你为什么要抢夺和亲公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