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阿瑶在睡梦中皱了皱眉。
窗户外传来敲击声,像极了白日里付昀木工的动静,榫头轻扣卯眼的脆响,不紧不慢,敲敲打打,有着自己的节奏。
睡梦中,她下意识拿被子包过头,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却在下一秒猛然睁眼。
不对,这不是梦里的声音。
呃?
隔了个窗棂,林涧细看床上的人,睡相全无,倒也符合她平日里不拘一格的形象,他纠结着要不要跳窗进去。
阿瑶一下腾的坐了起来。
屋内屋外一片黑暗,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窗帘外隐约映出一个影子,居高临下。
黑暗中,阿瑶瞬间睡意全无,她的鼻翼微微耸动:窗户外有人,是熟悉的味道!
她的嗅觉体系,非常独特。
活人的气味是复杂的、不断变化的味道。
——齐福身上总带着一股纸钱烧过的焦味,混着廉价剃须水的薄荷香,连呼吸都沾上了烟火气。
——付琼的气息清洌很多,像冬日凝结的霜花,干净清爽,但偶尔,她会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苦味,像是某种药味。
林涧的味道,是她从未在别人身上闻到过的。
贴近他时,是一种冷铁浸过雪水的气味,像是晨雾散尽后的感觉,可当她离得远些,又会捕捉到一丝极淡的松木香,是一种温暖的感觉。
奇怪的是,每当他情绪波动,那股气息会微妙地变化。
他生气时,是刀刃出鞘的冷厉感。
他笑时,松木香会浮上来,裹着阳光晒过的暖意。
那天在车上,当她的指尖擦过他掌心时,她分明闻到,那股冷冽里炸开一缕炙热的,近乎灼人的气息。
“咚咚咚!”敲窗户的声音又来了。
窗外的林涧一手扶着墙,一手摸出手机打字,他屏幕冲着里面给她看手机,上面打了两个大字:聊聊!
被扰了清梦阿瑶,现在想揍人。
谁要半夜和你聊聊,有什么事等不到明天吗?
阿瑶所有的反应,都被林涧都看到了,他不自觉嘴角浮起一抹笑,就那样举着手机屏幕,直到屏幕灭了。
实在是战友那边来的消息太惊骇,要不是担忧她的安危,他也不会大半夜偷偷摸摸来,这太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了。
阿瑶犹豫,是开窗还是开门。
她墨迹了会儿,恋恋不舍的钻出被窝,赤着脚过去,拧着黛眉一把推开了窗户,怒气冲冲的说:“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
林涧分明感觉到一股杀气。
“事情有些不复杂。”他陪着小心,压低声音回,“你先我进去再说。”
话是这么说,但阿瑶没开门,他总不能真的跳窗,这一跳,再正经的事,也变得不那么正经了。
阿瑶这才汲着拖鞋,不情不愿的往门边走去。
屋里传来“吧嗒吧嗒”的走路声,林涧急忙小声提醒:“别开灯。”
门刚开了个口子,林涧瞬间闪身进去了,带着股夜风的凉意。
屋内空气闷滞,混着阿瑶身上独有的馨香,这还是他除了妹妹以外,第一次进女生的卧室,林涧有些不自在。
他目光躲闪,借着月光,将屋内的格局看得清清楚楚。
不是齐福家的全套红木家具,而是后现代的装修风格,床侧有个小沙发,他干脆坐去那边。
这才开口:“暗网那边有消息了。”
找她找得这么急,八九不离十不是什么消息,阿瑶问:“情况不乐观?”
“警方那边没查到。”林涧压低的声音像砂纸磨过,“后来我托了战友查到的,去掉重重伪装,交易IP在临水市的一家网咖。”
阿瑶靠得太近,又穿了件细肩带的睡裙,皮肤裸露得过多,白晃晃泛着莹光,林涧强迫自己挪开眼睛。
他继续说:“我又让人查了网吧记录,交易的这人叫张晖。”
阿瑶没太明白:“叫张晖有什么问题吗?”
“叫张晖不奇怪,奇怪的是他是六门张家人,”看她一脸迷茫,林涧解释,“张角你见过的,张晖跟他是父子。”
阿瑶瞬间了林涧的意思。
这么说,巷子里的人,还有纺织厂的绑架,都是张家派人干的?
他们这么做,目的就是要她的命!
在仔细一想,白穆在山上逃跑的事也有蹊跷。
当初的他供词就很敷衍,一问三不知。而且,被重重看守的人,怎么可能轻易逃走。
除非…有人里应外合放了他。
难道放走他的人是张角?
阿瑶声音发紧:“齐福说张角排行第几来着?”
“排行第二。”林涧回。
她这么一问,林涧还能不明白吗?白穆也是六门人,这“二叔”不就和张角对上了?
那么大概率,白穆是和他里应外合逃跑的。
根据付琼的说法,人傀是天生的地养,灭人傀也是六门职责所在,没想到饶了一圈,人傀的事情出自六门之手,这简直是个惊天大秘密。
但林涧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杀阿瑶?
屋内没开灯,林涧忽然发现阿瑶的呼吸变了节奏,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
他能想到的,阿瑶自然也想到了。
“我怀疑赵春梅有问题。”阿瑶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付昀见我第一眼,就确定我是他女儿,作为十月怀胎的母亲,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孩子。”
“而且,你不觉得,她的反应很奇怪吗?她连问都没问一句,就直接赶我走。”
屋内陷入死寂。
“你母亲确实很奇怪。”黑暗中,林涧盯着阿瑶的眼睛,“整个付家都很可以,按理说,付昀还在,不该跳过辈分放权给孙辈,除非……”
林涧这么说,是有根据的。
据他观察,赵春梅外表看起来很癫狂,但听她说话,却是有条理和逻辑的。
真正的精神病人,没有正常逻辑。
至于付昀,在认下了阿瑶,认祖归宗的这些事上,他看似主动,实际上,好像每件事都不能自己做主。
“除非他根本做不了主。”阿瑶接话。
那个温文尔雅,和爱可亲的男人,根本在付家毫无话语权。
林涧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那你打算怎么办?
阿瑶沉默了几秒,迎上他的目光,十分肯定地说:“查,我倒要看看,这里面有什么鬼?”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两人同时噤声,阿瑶几乎立刻扣住了自己的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