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梦里也是噩梦,她梦到那树下,她抱着云休厌腿痛哭,认错自己曾经所作所为,可惜云休厌,“要是认错有用还要处刑台做什么?”这么一边说着,一边狞笑着把她拎到铡刀下,她尖叫着,一晃眼又发现那铡刀似乎变成了挖矿的撅头,云休厌一撅头拍在她脑袋,她蓦地惊醒——
呼呼!
只有粗喘声,她自己的。
再回神,磨牙声,梦话声,还有翻身声,她呆呆坐着,幸好幸好……
幸好只是梦。
然这不美妙的梦着实吓退了半数睡意,她再次躺下,开始忍不住想昨夜的事,云休厌他,那时,表情确有些奇来着,或,她不该一时失智去抱他腿,抱大腿这件事,抱得好了那就鸡犬得道,抱不好可就是加速灭亡,云休厌果然是烦恼了的,不然也不会丢到此处……
她想着石兰的话,惩罚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哎,陈折芳这次果然要失算了……
越想越辗转,辗转几个圈之后,肚里那点可怜的能量就被消化完,她捂住饥饿的肚子,偏这时又一阵尿意,男女混住,她也实在做不到在这里上厕所。咬咬牙,合身躺下。
憋!
强自闭眼。
两炷香后,蓦地睁眼——好想……上厕所……啊!
越憋越有尿意,疲累也抵不住了,她黑着脸,扶着腰,起身,这一起,一只手就攥住她脚踝,几乎同时捂她的嘴,“你作甚?”
压极低的女声,嗓音很哑,晚晚心惊肉跳,反应过来是那瘦高女子,“如、如厕……”低着声,她还有点颤。
女子皱下眉,指指墙边,晚晚:“……我,我在这尿不出……”
——麻烦。
她确定对方眼里是这个意思,但她也知道对方是为她好,只作不在意,果然女子蹙眉,还是哑声,“快去快回,”她盯着秦晚晚,眼神很凶,让她感觉仿佛被什么野兽盯住一般,“一个饼,帮一次,你回来晚,死在外面我不会管!”
晚晚明白了,陈折芳给她一个饼,让她答应帮她挤进来的事,看着她的凶光,她忙点头,外面黑灯瞎火,她也不敢多待啊。
小心略过众人,守门的魔修见了她,眼皮一掀竟也是放行了,这一下秦晚晚对陈折芳没话说了——人才,这绝对是个人才啊!
一出门一阵凉风,她打了个哆嗦,其实今夜里没有转凉,是她身上衣裳——经过一日辛劳,更加透风了,她搓着胳膊快速往厕所那边去,一日挖矿,腰酸腿疼,歇过半夜更甚,是以她想快也快不到哪去,这厢一瘸一拐,方行过半,忽觉隐隐的……不对。
有人。
不对,是有人……在看她!
她功力大退,敏锐犹在,登时脚下微滞,但也只是一瞬,她继续往前走,脑中瞬时闪过许多,这矿场,说是为不落城所挖,实则产的晶石魔修们并不十分喜爱,反而是东临城,凌云峰,剑宗正道们颇是喜爱,因它质硬而洁白,剑宗喜爱将它炼化剑饰,寻常修行者甚至用它炼作武器,而魔修们就觉得它鸡肋了,她当时建议开矿,实则也是系统一条任务,这矿场似乎后来会成为一个争端的导火索,而现在……
难不成是偷卖晶石的人?半夜正被她撞见?抑或想逃走者?不,这儿应该没有有能耐自己逃出的人……
心跳如鼓,她加快步子,暗暗攥紧拳,仅剩的功法迫到这只手,在下一个转角,蓦地拐过草棚屋,而后在那气息转过时,蓦地袭击——
也几乎同时,她的攻势瞬间被化解,一只手挡她的嘴,一人将她逼到了墙角。月光下,她瞳中骤缩,瞬里怀疑自己看错,怎、怎会是……
云休厌眸里暗沉沉,秦晚晚怎么都没想到,这半夜跟她身后的人,是,云休厌?!
月光之下,他一身黑袍,金冠束发,晚晚晃眼了一瞬,然也只是一瞬,她眼中惊然毕现,方才的梦和昨夜幻相简直要重新再现,她一个激灵,瞪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云休厌松开了捂着她的手,他一松开,晚晚便反射性的自己抬手捂住嘴。
——您怎么在这儿?
——您有何贵干?
——您跟我身后……不,是我走在您前面……
她念头多得话在嘴里打了架,这会儿哪一句都不敢贸然说出。
“尊、尊主?”好容易稳下些心绪,她找回声音,低声轻唤出,还学魔修们行礼的模样,对他行一个礼。
但云尊主不说话。
他不开口,晚晚便拿不准他的意思,是后悔了觉得处置轻了前来算账,还是……
她心里不安,这忐忑便露在了脸上,她的脸,上头沾了不知是土还是灰的东西,原先的青紫打底,眼底青黑,怎一个斑斓纷呈。
云休厌眼底深黑,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晚晚:“尊主大人这么晚……”如果没别的事的话她想如个厕先……
云休厌面无表情,却蓦地抬手,一鞭挥出,晚晚未及反应便陡然被带起了身——那长鞭裹身,就箍在她腰间,带着她骤离了地面!
矿场上空,一声凄厉惨叫骤然想起。
棚屋里有被吵起的人嫌弃的掏掏耳朵,翻个身继续睡,嘴里咕哝骂一句“要死也不安静点”,守矿的魔修们,各个惊起对视,这里劳役哪有能飞天的?
小首领跑来骂道,“都乱什么?躁什么?都该做甚做甚去,不该你们管的少操闲心!”
小魔修们被骂了,便不敢再探此事,小首领见他们各自回去,方往上空不落城的方向望一眼,贵人,应当离开了吧……
晚晚已然呆滞,这一会儿看到处刑台越来越近,简直便像噩梦重现,她惊骇不已,全以为云休厌这是越想越气来秋后算账要她的命啦!但越飞越近,又越飞越远,仿佛就片刻里,她已然飞跃了刑台,待双脚落地重新站回地面,她怔怔愣愣。
这里……
城主府?
她愣愣看着眼前人,他、将她带回了城主府?
云休厌显然没给她解释的意思,他依旧沉暗着脸,阴郁的将她放下,提步便要离,“等……”晚晚忙抓住他的袖,“等等——你为什么……”
“秦晚晚,本尊曾说过,要让你悔不能死。”
她一愣。
云休厌没有回头,他只伸手,两根指便拨开她的手,他的声音也冷,“显然,在矿场并不能。”
她的手被拂开,轻嘶一声,她没再阻住他,只见他身形消失,她捂着手心里的水泡,恍恍惚惚,所以他……知道矿场有人暗帮她了?
陈折芳……
心情复杂,她没想到真叫他赌对了,虽然以这种理由……
还怔愣着,但见一人来,却是那石兰。
“石兰!大人。”她一喜。
“秦小姐,”石兰微点头,他一张木头脸并没有表情,但语气听起来如常,仿佛对她这么快回来也没什么惊讶,“你可随我这边来。”
“去……做什么?”
“住。”
住?
石兰:“秦小姐总不能一直住赤豹的窝。”
“也、也是,”晕晕乎乎,她跟着他走,说实话,她这会还未完全反应过来,总觉半夜里的一个梦似的,云休厌就这么把她……带回来了?
虽说什么要她悔不能死,可……挖矿什么的也太不容易了,她这人,是天塌下来只要还有高个顶着就不慌的性子,很擅长鸵鸟和自欺欺人,适应力也好得很,云休厌把她弄回来,放了的狠话还没实现,她就能先松一口气。
这会跟着石兰往后院,心里想到系统曾经说的,他此人成为魔尊后,会日日较以往多疑,这会儿里不信她在矿场能遭到折磨,非把她弄到眼皮下也是可能,然又想到,云休厌做魔尊的这一年中,从前似也未怎疑心不信她,他此人,虽入魔修,然世家公子的骄矜却是保有,想他是云家嫡公子时,便从未有何欺凌弱小的声名,对他来说,可与强者争,却不会欺凌弱者,这是他们的处事之道,如今看他仍有这些品质……
啊不对不对,他分明说了要让她悔死……
这一厢纠结疑缠,说话间也到后厢,她蓦地停下,走在前的石兰也停住,回头。
晚晚神情纠结,隐有不好意思,“那个,石兰大人,可否容我先上个厕所?”
石兰:“……”他做了个请便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