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北风如同一把把无形的钢刀,狠狠地刮过每一个流放者的脸庞,粗粝的沙砾被卷起,打在脸上,像是细密的针扎一般疼痛。
原本还算平整的官道,此刻也变得坑坑洼洼,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
队伍中不时响起沉重的喘息声和压抑的咳嗽声,交织成一曲悲凉的流放之歌。
林小满紧紧地裹着那件单薄的、已经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却依旧无法抵挡这刺骨的寒意。
她时不时地回头望一眼身后的谢明渊。
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单薄的身躯在寒风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每当他毒发之时,那深入骨髓的寒冷便会化作千万只蚂蚁,啃噬着他的每一寸骨骼,让他痛不欲生。
看着谢明渊痛苦的模样,林小满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揪扯得生疼。
她无法坐视不理,即便知道自己的行为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即便知道谢家的人对她依旧心存芥蒂。
她深吸一口气,暗暗下定了决心。
“冲喜”又如何?
“八字带煞”又怎样?
既然她现在是谢明渊名义上的妻子,她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苦。
更何况,她还指望着谢明渊能够在这场劫难中活下来,带着她一起走出这片绝境。
终于,在又一次漫长而艰辛的跋涉之后,押送的衙役们终于大发慈悲地宣布休息。
流放队伍像一滩散沙般瘫倒在路边,每个人都疲惫不堪,恨不得立刻倒头就睡。
林小满却顾不上休息,她迅速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她偷偷藏起来的几根银针。
这是她穿越前随身携带的宝贝,也是她在这乱世之中唯一的依靠。
她走到谢明渊身边,轻声说道:“你……你忍着点,我帮你施针,会……会好一些。”
谢明渊缓缓地睁开眼睛,虚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和疑惑,但更多的却是痛苦。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林小满小心翼翼地将银针刺入谢明渊的几个穴位,她的手法娴熟而精准,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随着银针的捻动,谢明渊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原本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些许。
时间一点点过去,林小满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
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和体力消耗,让她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但她依旧咬紧牙关,坚持着。
终于,最后一根银针被缓缓拔出。
林小满长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轻声问道:“感觉……怎么样?”
谢明渊缓缓地坐起身来,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原本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疼痛,此刻竟然减轻了许多,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难以忍受。
他转过头,看着林小满,
这个女人,真的是那个被舅母虐待、胆小懦弱的林小满吗?
她为什么会懂医术?
为什么会随身携带银针?
她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一连串的疑问在谢明渊的心中翻滚,但他并没有立刻问出口。
他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活下去,是想办法摆脱眼前的困境。
“多谢。”谢明渊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但却充满了真诚。
林小满摇了摇头,说道:“不用谢,你……你是我的……夫君,我……我应该做的。”
谢明渊的眼神微微一动,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开始调息。
一旁的谢母王氏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原本对林小满充满了厌恶和鄙夷,认为她是一个贪图富贵、心机深沉的女人。
但此刻,看着林小满为了谢明渊不顾一切的样子,她的心里却泛起了一丝涟漪。
她走到林小满身边,压低声音说道:“你……你别以为这样就能讨好我们谢家。我们谢家现在落魄了,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攀附的。”
林小满抬头看了谢母一眼,她知道谢母是在提醒她,也是在警告她。
她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知道。”
“哼,你知道就好。”谢母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谢母走到一边,背对着林小满,又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见林小满正低头整理那个小布包,布包里露出银针微弱的光。
她叹了口气,心中有些复杂。
嘴里低声嘟囔了一句:“这丫头,倒也有些手段。”
林小满听着谢母离去的脚步声,心中明白,自己想要融入谢家,获得他们的信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她并不气馁她看了看依然闭目调息的谢明渊,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银针,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守护好他们。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血红。
流放队伍再次启程,向着未知的北方前进。
夜幕渐渐降临,流放的队伍在一处避风的矮坡后扎下了临时的营地,几堆篝火摇曳着,将寒意驱散了几分。
林小满将小布包塞回怀里,摸了摸怀里有些硌手的硬物,目光沉静。
她侧耳倾听周遭的声音,确认每个人似乎都有了自己的事情,这才稍稍放心......
夜晚,林小满趁着大家休息的间隙,缓缓地走到营地的一角,找了个背风的岩石坐下。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已经有些破旧的本子和一截炭笔。
这是她在现代养成的习惯,记录各种收支情况,以便更好地管理家庭和生活。
她打开本子,借着微弱的火光,开始仔细地记录一天的开支和收入情况。
夜风夹杂着荒野的气息,带着些许寒意,吹动着她的发丝。
篝火的光芒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的手指微微发抖,炭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干裂的皮肤上似乎还能感受到炭笔的粗糙。
她努力地将注意力集中在本子上,每一笔都写得工整而认真。
虽然这些记录对她来说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但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尤为珍贵。
不远处,谢明渊静静地坐在篝火旁,闭目养神。
他的呼吸平缓而深沉,似乎在调息。
然而,他的眼角余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林小满。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记录逐渐引起了谢明渊的注意。
他微微抬起头,透过睫毛的缝隙,注视着林小满手中的本子。
本子上的文字和符号对谢明渊来说是如此陌生和奇怪。
那些不是他熟悉的汉文,而是一些他从未见过的符号。
他的心猛地一跳,胸口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难道,这个女人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的眼神变得冷峻而警惕,内心的猜疑如潮水般涌来。
林小满感受到了谢明渊的视线,她抬头朝他看了一眼,却见他迅速转过头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心里一沉,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引起了谢明渊的怀疑,但她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变得微妙起来。
她继续写了一会儿,记录完最后几笔后,将本子合上,小心翼翼地放回怀中。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正准备走回营地中央,却不料谢明渊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冷淡:“你在记录什么?”
林小满一愣,随即露出一个微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只是记一些收支,方便管理生活。”她尽量保持镇定,但心中却已经波澜起伏。
谢明渊的眼神冷冽,他缓缓站起身,一步步朝她走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林小满的心上。
他停在她面前,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语气:“我希望你没有隐瞒什么。”
林小满的心脏猛地一缩,但她没有退缩,而是坚定地迎上了谢明渊的目光:“我是你名义上的妻子,有什么值得隐瞒的呢?”
谢明渊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冷笑:“希望如此。”
他转身离去,留下一句充满威胁意味的话,在夜风中回荡:“我们会查清楚的。”
林小满站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谢明渊之间的关系将变得更加复杂。
她深吸一口气,紧握手中的本子,默默地对自己说:“无论如何,我都要坚持下去。”
夜色渐渐深沉,篝火的光芒在漆黑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渺小。
人群中的每一个人都各怀心事,而林小满的心中,则多了一丝坚定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