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推开寝室门时，烛芯正“噼啪”炸开一朵灯花，暖黄的光映得梳妆镜里的人影发虚。
她反手扣上门闩，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银镯——那里面藏着外祖父的毒经残页，此刻正随着心跳一下下烫着皮肤。
李太傅临终前那句“真正的主谋，是……”还在耳边盘旋，像根细针挑着她的神经。
外间传来脚步声，她迅速将半块刻着“萧”字的玉牌塞进妆匣最底层，转身正见谢明渊立在廊下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
他手里的帕子在夜色里泛着白，是她昨夜咳血时随手团在枕边的。
“你还打算瞒多久？”他的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可林小满听得清楚，那底下压着的是淬了冰的疼。
她望着他眼底的关切，突然想起穿越那日原身咽气前的不甘，想起外祖父手札里写的“寒骨散解方需以血为引”。
喉间泛起腥甜，她伸手摸他的脸，胡茬扎得指尖发痒：“有些事……等揪出背后的鬼，我一定全告诉你。”
谢明渊的喉结动了动，终是没再追问。
他抬手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指腹擦过她耳后时顿了顿——那里有道极浅的疤，太医院存档里原身的验身记录上，可没这道印子。
林小满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床帐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床底那口上了铜锁的木箱——里面装着三年来收集的所有线索。
她蹲下身，摸出钥匙时听见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夫人。”柳青的声音隔着窗纸透进来，“您要的东西，奴婢备好了。”
林小满打开门，见柳青怀里抱着个蓝布包裹，发梢还沾着夜露。
这姑娘原是寒石村最巧的绣娘，跟了她两年，连呼吸都学会了看眼色。
“去李府书房，尤其是那些压在箱底的旧书信。”她压低声音，“莫让任何人察觉。”柳青点头，转身时腰间的银铃铛轻响，像片被风吹走的叶子。
王六是在寅时三刻走的。
这谢府旧仆如今成了京城最隐秘的线人，林小满站在廊下看他裹着件灰布斗篷消失在巷口，想起他临走前说的“裴敬之那厮在皇城司关了七日，每日都有人送参汤”——参汤里，说不定就泡着密信。
第二日卯时，林小满在正厅喝到第二盏茶时，柳青回来了。
她鬓角沾着草屑，怀里的蓝布包浸着潮气：“李府西厢房的书橱后有个暗格，奴婢用簪子撬了半天才开。”
展开泛黄的奏折副本时，林小满的手指在发抖。
奏折内容是李太傅早年上呈先帝的谏言，“北疆铁矿不可轻启”几个字力透纸背，可落款处那枚朱砂印——分明是谢崇山的私章样式！
当年谢家被卷入二皇子谋逆案，谢崇山作为大伯，正是害谢明渊中寒骨散的主谋之一。
“去请周大人来。”林小满把奏折塞进袖中，声音发紧，“就说盐政会议的议题，要加一条‘北疆药材走私案’。”
朝堂上的檀香熏得人发闷。
周远山站在文官队列里，清了清嗓子：“启禀陛下，近日查得李家药铺与裴敬之勾结，三年间走私北疆药材逾十万斤。更蹊跷的是，这账目竟与谢明渊大人当年中毒的医案……”
“够了。”萧景珩搁下朱笔，指节敲在龙案上的声音像敲在人心口，“周卿下去吧。”他抬眼时，目光扫过林小满，又迅速移开。
退朝后，林小满在偏殿外撞见被韩将领着的萧景珩。
皇帝的玄色衮服扫过青石板，带起一阵风：“韩将军，你亲自去查，谢崇山余党是否还藏在京中。”韩立抱拳应下，靴底与地面相撞的声响震得檐角铜铃乱响。
未时三刻，林小满在城西破茶棚见到李婉儿。
这李太傅庶女裹着件褪色的月白衫子，袖口还沾着药渍：“我爹临终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她摊开掌心，半片染血的信笺上“天枢阁”三字模糊，后面跟着一串银钱数目。
“天枢阁？”林小满指尖抚过字迹，“你爹可曾提过这三个字？”
李婉儿摇头，眼眶发红：“他只说‘莫要学为父，困在局里做棋子’……”她突然攥住林小满的手腕，“姐姐，我娘是被我嫡母灌了哑药的，我知道她们做的那些腌臜事……”
林小满抽出手帕替她擦泪，余光瞥见齐嬷嬷站在茶棚外的槐树下，手里攥着个蓝布包袱。
这老嬷嬷原是谢府乳母，在宫里当差二十年，什么旧人没见过？
“齐嬷嬷，您看看这字迹。”林小满将信笺递过去。
老嬷嬷凑近了看，老花镜滑到鼻尖：“这笔锋……像极了先帝身边的张学士！当年张学士替先帝批折子，爱用徽墨，这墨色发沉，准没错！”她突然压低声音，“张学士五年前暴毙，说是染了时疫，可老奴听说……他书房里烧了半屋子密信。”
一更天，韩立的马蹄声撞破谢府的寂静。
他掀开门帘时带进来冷风，铠甲上还沾着夜露：“裴敬之在狱中收到匿名信，署名‘天枢’。信里只一句‘按原计划行事’，奴才已让人封了皇城司的文书房。”
林小满捏着信笺的手青筋凸起。
烛火映得她眼尾发红，像团要烧起来的火：“陈砚，你带两个书吏，把裴敬之历年的审讯记录全誊抄一遍，重点找‘天枢’‘张学士’的字样。”
陈砚抱来一摞卷宗时，窗外的更鼓敲了三下。
林小满站在窗前，望着天上忽明忽暗的星子，腕间银镯贴着皮肤发烫。
她听见后堂传来齐嬷嬷翻箱倒柜的声响——那是老嬷嬷在翻她从宫里带出来的旧档。
“天枢阁……你们到底是谁？”她对着夜色低语，风卷着几片槐叶打在窗纸上，像极了有人在敲莫尔斯电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