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嬷嬷的铜顶针磕在樟木箱底时，林小满正对着烛火研究那张染血的信笺。
老嬷嬷的惊呼声像根细针，刺得她后颈一紧：“找到了！当年张学士替先帝誊抄《北疆赋》的底本，老奴收在这箱底二十年了！”
林小满转身时带翻了茶盏，青瓷碎片落进炭盆，“滋啦”一声腾起青烟。
她接过齐嬷嬷抖开的泛黄纸卷，墨迹因年代久远泛着青灰，开篇“塞草连云，胡霜拂剑”八字刚劲如铁。
指尖划过第三段，忽然顿住——“春采五钱，夏收七斗”这样的农谚混在辞藻里，像块硌牙的石子。
“五钱、七斗……”她默念着，从袖中摸出算盘。
原身外祖父的铃医手札里记过，北疆药铺常用药材斤两代指账目，“五钱”对应甘草，“七斗”是防风——这哪是赋，分明是本暗账！
“柳青！”她扬声唤人。
绣娘掀帘进来时，鬓边还别着未拆的绣线，“你带两个稳妥的，去张学士旧宅。后园第三棵老槐，树洞里该有本《周易》。若找到，翻到‘讼卦’那页。”
柳青没多问，只把绣线往腕上一绕：“夫人放心，奴婢夜里就穿粗布衫去，保准比耗子还悄。”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王六的汗味先涌了进来。
这个谢府旧仆如今在京城当线人，素日最是沉稳，此刻却攥着张皱巴巴的拓本，领口湿了半片：“裴敬之在牢里用炭笔画图，狱卒擦墙前拓了下来。”
林小满展开拓本，上面歪歪扭扭的数字像蚯蚓爬。
她瞳孔骤缩——这是现代会计用的数字简写法，原身读职校时学过！
“四九、六三、八一……”她快速心算，“四九年冬，谢明渊第一次毒发；六三年春，北疆药材行少了三百斤雪上一枝蒿……”
“他想告诉我们什么？”她指尖抵着太阳穴，“还是说……”烛火突然明灭，照得拓本上的数字忽成血色，“他在求救？”
陈砚抱来的卷宗“咚”地落在案上。
这个谢明渊最谨慎的门生，此刻耳尖通红：“夫人，按您说的，学生以谢大人名义写了折子，请求彻查北疆铁矿案。”
林小满扫过折子末尾“谢明渊”三字，提笔添了句“张学士旧案或有隐情”。
墨迹未干，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韩立的玄甲卫到了。
“陛下动怒了。”韩立掀帘时带起的风扑灭了烛火，他借月光翻开腰间密旨，“着玄甲卫即刻封锁张府旧宅，彻查地窖。”
子时三刻，张府后园的青石板被撬起时，林小满正替李婉儿理着被夜风吹乱的鬓发。
这庶女的手冷得像冰，从怀里摸出封信：“我在爹书案暗格里找到的，没盖火漆……”
信笺展开，张学士的字迹颤抖如秋草：“天枢阁以妻女性命相胁，某不得不为寒骨散提供药方……”林小满的指甲掐进掌心，“原来他不是忠臣，是被拿捏的棋子。”
“周大人！”她扬声唤来等在廊下的户部侍郎，“这信连夜呈给陛下，就说……”话未说完，狱卒的喊叫声撞破夜雾：“裴敬之暴毙了！喉间有蜡丸！”
林小满反而笑了。
她早让柳青在裴敬之入狱前，用掺了蜂蜜的蜡丸换走了他的毒药——此刻她捏着从狱卒手里要来的蜡丸，指甲轻轻一挑，半卷羊皮地图滑落在案。
“京中？”她借着月光看清地图上的红点，那位置正对着太液池东畔的朱门，“原来你们藏在天子脚下。”
更鼓敲过五下时，林小满站在漏进月光的廊下。
羊皮地图在她掌心发烫，红点处被她摸得发皱。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她对着虚空轻声道：“这次，我不会再让你逃了。”
窗外，柳青的影子闪过院角，腰间挂着从张宅老槐树洞取出的《周易》；王六的马蹄声渐远，去给谢明渊传信；韩立的玄甲卫在街角巡弋，甲叶相撞的轻响像在应和她心跳。
烛火突然“噼啪”炸响，林小满望着案头的羊皮地图，指尖缓缓抚过红点，眼中冷光渐盛——有些局，该收网了。